是勛上奏曹操,說位宮並無謝罪之意,正巧不久後樂浪傳來消息,也從側面給他提供了足夠的證據。
緣由就在於通訊水平低劣所造成的消息傳遞滯後,曹魏南北兩路大軍都已經後撤歸國了,柳毅還不知情,仍然傻傻地在馬訾水南面奮戰呢,高句麗防守此地的十二座堅寨,被他不計傷亡,連續攻克了五座。
於是折返丸都山的位宮就被迫率軍渡過馬訾水前去抵禦,最終雙方在一條名叫熙水的河流西岸展開激戰。高句麗軍乃是哀兵,深懷報仇之念,而樂浪軍卻只不過是來撿便宜的,並沒有做好主力對決的心理準備,因此對戰之下,柳毅遭逢敗績,折兵數千,被迫退返樂浪他倒是也趁機擄掠了數千戶高句麗平民,聊可補償戰損。
熙水之戰,正好是在得來趕到襄平的第二天,同時是勛召見他的四天前爆發的,因此是勛在得到柳毅傳來的戰報以後,便以此作為藉口你瞧,位宮遣使過來謝罪,全是虛情假意,只想麻痹我們而已嘛,我因此才直接囚禁得來,不帶他到洛陽去矇騙天子。
就此上奏曹操,將高句麗降人三萬餘全都安置在千山附近,建成三十七個屯,任命鄧艾為典農都尉、石苞為典農副尉,留下鎮守。數年後,各地屯所陸續裁撤,大多數典農中郎將、典農校尉所屬直接轉化為郡,大多數典農都尉所屬直接轉化為縣,千山附近這些屯所,也就新設為大寧縣,以鄧艾、石苞為縣長、丞後事暫且不論。
且說是勛在襄平安排戰後事宜,又多停留了半個多月,這才啟程返都等回到洛陽的時候,都沒能趕上年節,這一去半年多時光,已經是延康五年的元月中旬啦。在此之前,四州兵馬除平州卒外。先自陸續返鄉東海水師也幫忙運送了一部分兵馬是勛是先等到了一個人抵達襄平,與之相談竟日,這才終於踏上歸途的。
他等的這個人是誰呢?原來是他的得意弟子秦朗秦元明。
秦朗一開始並沒有跟隨是勛東征,一則這弟子文事尚可。武事不行,帶上他也沒什麼大用,另方面正巧其父秦誼病重,秦朗離都前去探望。是勛在西安平見到柳毅帶來的倭國使者牛利都以後,特意寫信去問秦朗:「元明得無博望之志哉?」你要是有那般志向和膽量。那就趕緊到遼東來跟我會合吧。
所謂「博望」,當然是指的漢武帝時候出使西域的博望侯張騫,是勛的意思很明確,問秦朗敢不敢跋涉異域,去為國出使。秦朗接到信,趕緊去見其父秦誼秦宜祿,詢問該當如何答覆。秦誼說主公既然給你這個機會,哪有不趕緊接受的道理?你還來問我做甚?
「主公於我家有大恩也,必當報之。其待賓客寬厚,必不害我兒。若失主公之愛。恐我家必破敗矣。」三句話三層意思,一是說要報恩,二是說應該沒有危險,三是說你真敢忤逆是勛之意嗎?他雖然用了商量的口氣,咱可必須得當作命令來執行啊!
所以秦朗就趕緊快馬加鞭,跑襄平來見是勛,問說先生打算命弟子出使何處啊?不拘天涯海角,弟子願往!
是勛點一點頭:「乃欲元明使倭。」
是勛此前又多次召見牛利都,向他詢問倭地的情況,這才知道。敢情這牛利都並非使魏之臣,他原本的使命是渡海聯絡弁韓各部,期望擴大商貿來往,並且學習造船技術。正巧柳毅要求弁韓「通倭使貢」。所以韓人就直接把他給送過來了。既然如此,是勛把牛利都帶到洛陽去就沒啥意義啦,必須派人前往倭地,要求他們正式派遣使者前來向魏稱臣。
可是派誰到倭地去才合適哪?基於「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則,也方便自己教導和把控,是勛首先想到了自家弟子秦元明。
為什麼選擇秦朗呢?在原本歷史上。秦宜祿早就拋妻棄子而走,結果老婆杜氏夫人被曹操所擄,納之為妾,秦朗作為拖油瓶,也就此成為了曹操的養子。據說曹操非常喜歡秦朗,甚至還跟人吹噓說:「世有人愛假子如孤者乎?」
於是在這錦繡堆中成長起來的秦朗就很不成器,但卻先後得到文、明兩代魏主的寵信,官至驍騎將軍、給事中。史書上說:「時明帝喜發舉,數有以輕微而致大辟者,朗終不能有所諫止,又未嘗進一善人。」又說:「四方雖知朗無能為益,猶以附近至尊,多賂遺之,富均公侯。」也就是說,大傢伙兒都知道秦朗沒啥本事,但因為他跟皇帝親近,所以時常賄賂他你就算幫不了我的忙,也起碼別給我使壞吧從而使得秦朗家財萬貫,富比公侯。
可是在這條時間線上,秦宜祿沒有拋下妻兒,曹操也沒有得着杜氏,秦朗是作為是勛門客之子被養育長大的,而且是勛還瞧在秦宜祿的面子上,收他做了弟子。其實最早收納秦朗,純粹因為這孩子史載有名,雖無才能,亦無大惡,是勛也多少有點兒名人收集癖吧。
但是在這種截然不同的環境中成長起來的秦朗,能力、秉賦,估計跟原本歷史上就相差甚遠了。首先,終曹操、曹丕、曹叡三世而不倒,說明秦元明並不傻,小聰明還是有的,而經過是勛的耳提面命和延名師教導,這小聰明就逐漸轉化成……說不上大智慧,起碼再非自保門戶的庸人了;其次,沒打小就跟曹操身邊兒長大,秦元明就成不了紈絝子弟,才能和志向起碼都在中人以上。
就是勛所了解的秦朗,共有三長:一是長相漂亮,氣度優雅,即便與當世名士交往也並不顯得遜色,這是他老爹、粗胚秦宜祿所根本無法比擬的;二是善口舌之辯,世人都說,太尉諸弟子,「秦元明得其言」;三是為人很孝順,也沒有什麼壞心眼兒。當然啦,這孩子也有毛病,那就是太過注重風儀,非錦繡不肯穿着,日常用度也略有些奢侈。
秦朗有時候跟小兄弟們閒聊,也表達過自己的鬱悶,說:「設朗早生二十歲,當隨先生以折衝諸侯間,為國家立大功也。今諸侯泰半芟夷,徒長口舌,將何所用耶?得無將使蠻夷間乎?而蠻夷豈識吾言之妙?」真是生不逢時啊,我口才再好,又能跟誰辯論去?
這話也輾轉傳到了是勛耳中,所以這回才想起了秦朗,特意把他叫過來,教訓道:「斯行人之折衝樽俎,其要不在口舌,而在洞徹人心。」外交使命第一重要的是了解對方,第二重要的才在於逞口舌之利我打算派你去出使倭地,你敢不敢去哪?
秦朗茫然問道:「倭在何處?」
是勛展開自己所繪的日本列島輪廓圖,向秦朗大致介紹了倭地的方位。秦朗聽說彼國孤懸於汪洋之上,多少有點兒心慌,是勛安慰他說:「固然,海上風浪難測,然自遼東以向樂浪,樂浪至韓,韓至於倭,皆通途也,無須過慮。昔博望鑿空,又有匈奴遮道,尚能全身而歸,垂範後世,而況使倭耶?」
想當初漢武帝只是風聞有關大月氏的消息,就派張騫往使,當時匈奴遮斷了絲綢之路,從隴西前往西域的道路基本上就沒有人走過,所以張騫此行被稱為「鑿空」。即便如此,他歷經千難萬險,最終也回到漢朝了不是嗎?如今從遼東前往倭地的海路,一程程的都常有商賈來往,只要準備充分,搜集完全水文情報,就不大可能遭逢不測之風浪,那你還有什麼可怕的呢?
秦朗請求說:「願得水師遣舟相送。」我要是乘坐東海水師的大船,要比搭商人們的小船踏實多了。是勛點點頭:「吾必有所安排。」
隨即綜合牛利都所言和自己後世的認知,大致向秦朗介紹了一番倭地的情況,然後問他:「元明其有定計乎?當何以說其來臣耶?」秦朗說偏僻之地、蠻荒之國,估計就跟當初的夜郎似的,坐井觀天,不識中國之大,不過好在他們在漢代就曾經受過冊封,乃可以此為突破口「若得水師巨舟相送,以威倭人,弟子必可使卑彌乎貢也。」
是勛搖一搖頭:「如此,則無須元明使矣。」我如果就想讓卑彌乎遣使朝魏,那麼關照牛利都一聲,放他回國去稟報女王,不就得了?對付如此偏遠小國,還要我大魏天朝先派人去通知,要求他們稱臣納貢,那多沒有面子啊。
秦朗迷糊了:「敢問先生真意。」
是勛說了:「筑紫(九州島古稱)二十餘國,舍邪馬台及臣於邪馬台者,尚有狗奴等。其東伊豫(指伊豫之二名島,也即四國島),半於筑紫,再秋津州(本州島古稱),四倍於筑紫,皆有國在。元明當宣示諸國,使皆朝魏,斯乃不負此行也。」要是一口氣給曹魏召來十好幾個甚至更多的藩臣,那朝廷多有面子啊,那才值得我派你去走這一趟哪。(~^~)
ps:大家投票真給力啊,看起來我說二十張說少了……好吧,遵照承諾,今日雙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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