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雲軒見獵心奇,想着頭兩份禮均貴重難得,這「佛頂雲」也必有講究,便問:「未知此物有何過人之處?」徐通榮沏着茶葉,笑而答曰:「其全稱『佛頂雲霧茶』,產於普陀島佛頂山巔,吸日月之精華,得雲霧之親潤,乃茶中上品。尉遲公子所贈,更是獨取茶簇嫩葉為之,堪稱舉世無雙。來,試上一試。」言訖,倒了一杯給凌雲軒。
凌雲軒淺飲一口,頓覺舌尖悽苦非常,強忍着咽下,卻有一股香郁之氣由喉頭傳上,霎時間蓋過先前滋味,不禁點頭贊道:「此茶甘苦相濟,確然獨特。」
徐通榮若有所思,語重心長道:「世間之事,又何嘗不是苦中尋樂哉?」說罷,扭身將十枚蠶卵擠破,讓汁水流入藥缽之中,攪拌數下。
約有一個時辰,藥汁已然熬好。徐通榮為凌雲軒留下一碗,將剩下大部湯藥交給照看趙晴的女徒,吩咐每隔一個時辰便餵一次。
凌雲軒喝下藥水,運功將藥性散至五臟六腑,提氣驅毒。徐通榮見他有所好轉,如釋重負,有滋有味地品起「佛頂雲」來。
當晚飯間,女徒忽報趙晴醒轉過來。凌雲軒聞之大喜,丟下碗筷,毫不避嫌地沖入趙晴屋中。只見趙晴秀眼半閉,歪頭看來。看着她滿臉病容,凌雲軒心如刀絞,輕步走至床前,喚道:「小晴——」
趙晴吃力地睜開眼,秋波流動,小聲回:「凌大哥……」其中氣短促,聲若遊絲,若非凌雲軒內力高強,絕計聽不到她的話。話音一落,趙晴胸口起伏不定,瑩淚不制而出,滑至枕上。
徐通榮在外喊道:「大病初癒,莫打擾她為妙!」凌雲軒只能戀戀不捨退出去,柔聲道:「好生歇息,我明日再來瞧你。」
回到桌旁,徐通榮說:「雲軒,今次多虧尉遲公子仗義相助,待你二人康復,理當前去拜謝。」凌雲軒道:「伯父言之有理。只是尚不知這尉遲公子究竟乃何方神聖?」
徐通榮樂道:「尉遲公子名為武威,乃敬德大將軍後裔。安史大亂之時,尉遲家一支遷居普陀避禍,後以買賣藥材為生,至今已取藥市八成有餘,各地軍鎮用醫取藥均賴其周旋,故而生意興隆,家勢於江南首屈一指。」
凌雲軒恍然道:「原來如此。」進而盪開話題:「上次尉遲公子遣人致禮之時,那首仆曾言及『徐小姐』,不知又乃何人?」
徐通榮一呆,臉色頗為難堪,似沒料到凌雲軒會突有此問。
凌雲軒遽感自責,便要賠禮,卻聽徐通榮說:「其所謂『徐小姐』正乃小女雪瑩。」凌雲軒聞言大奇,暗忖數日來只見過徐通榮三兩個男女徒弟,還從未見過這「徐小姐」。
徐通榮皺眉道:「此事說來慚愧。十年前,雪瑩和她娘親隨鄰里十餘人遠行,路遇悍匪,內子不幸遇害,是尉遲老爺恰巧路過,率人救下小女。然雪瑩因驚嚇過度,患了怪病,自此行為怪誕,不苟言笑,後來,連外人都不願見。無奈之下,我便由尉遲老爺安排,來此隱居,以令她不觸外世。」
凌雲軒心有感觸,深知徐通榮雖為人稱作「神醫」,卻治不好親生女兒,是何等的難過。
徐通榮又說:「小女自上島以來,一向與小鬟可兒居於東面止水齋。數年來,從未開口說過一句話,便是見了我,也陌如路人。」凌雲軒登即莫名驚詫,心想:「這是哪門子病,莫不是中了邪吧?」徐通榮卻因傷心起來,飯也不樂得吃,起身回房去了。
次日醒來,凌雲軒去看趙晴,見她睡得正香,嘴角兀自掛着甜笑,便不忍擾她,躡手躡腳地踱出房門。此時,他體內殘毒已是強弩之末,渾身氣行順暢,精神亦飽滿許多,這就信步而行,以賞佳景。
衢山島冬暖似春,值此二月之際,便已花草茂盛,如中原三四月光景般。凌雲軒漸行漸遠,徑向東邊天燈頂而去。此島中央以山為環,山曰「觀音山」,天燈頂便是觀音山諸峰中最為高拔險峻者,其腳下風光也最為明艷。
走至半路,凌雲軒忽見左手邊生有一片紫竹林。此處地氣溫暖,這竹林長得異常繁盛,微風送來,竹葉交擊為樂,沙沙作響。凌雲軒心中一動,便折身向左,步入林中。
走了一會兒,眼前橫過一條小溪,流水潺潺,清澈見底,溪上跨了座竹橋,通向對岸一處院落。那院落不比徐通榮處為大,亦是只有三間竹舍,但氣息優雅,令人肅然生敬。
凌雲軒暗忖:「此地風景上佳,屋中所住當也非常人。」便想過溪造訪。
雖然,以他浮龍身法之修為,大可縱身躍過窄溪,但為表對主人家的敬意,凌雲軒依然按部就班地走過竹橋。來到院口,凌雲軒正身立定,抱拳朗聲道:「過路人冒昧拜謁,還望高人賜見!」
卻聽正堂內傳來一聲嬌滴滴的女音:「我家小姐不見外客,閣下請回罷!」
凌雲軒心中暗凜:「莫非這便是止水齋?」這就憶起了徐通榮所言,想着若屋中所住正是徐雪瑩,那便不得叨擾了。只好作計原路返回,卻轉念一想:「既來之則安之,且問一問再說。」就喊道:「恕在下冒昧,敢問此處可是名曰『止水齋』麼?」
「吱——」正堂房門應聲而開。門內走出一女,身飾極為考究,乃粉紅精紗織就的連身長裙,臂彎間一抹海藍綢帶直垂地下。女子蓮步輕移,緩緩走來,秀髮迎風飄起,綵帶翻然飛揚,恍恍然如仙女下凡。
及至她走近了,其容貌細節盡顯。有道是「鍾靈毓秀」,神山清水方造得這等驚艷之形,那白皙膚色、明眸皓齒,無一處不是上上之選。凌雲軒看得怦然心動,痴痴想着:「這便是徐家小姐麼?」卻忘了徐雪瑩不見外人的。
女子來到跟前,輕點雙唇道:「未知公子高姓大名?」凌雲軒只覺其吐氣如蘭,不由得心神一醉,全然不知回話。
女子見他此等形狀,嘴角飄出一絲微笑,復提聲問:「未知公子高姓大名?」凌雲軒這才醒悟,連忙躬身施禮:「在下姓凌名雲軒。」女子眨了眨眼,點頭道:「前兩日老爺來時曾提及公子,公子所中之毒可解了麼?」
凌雲軒腦光一閃,悟道:「原是可兒姑娘。在下之疾已除,不勞姑娘費心。」進而說:「不知你家小姐……」
不料,可兒搶白道:「凌公子該當知曉小姐素不見客。」
凌雲軒啞然無奈,抱歉道:「在下閒來無事,信步來此,實非有心打擾,冒犯之處還請可兒姑娘見諒。在下這便告辭。」可兒盈盈欠身,揚手做了送客之狀。
凌雲軒轉身走回橋上,看着可兒扭身入房。其身態之婀娜,絕不遜於穎家姐妹或趙晴,小鬟便已如此,小姐又當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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