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很不痛快
段和祥的病在住院第二天後得到確認,肝硬化,目前尚無根治辦法,但因發現較早,情況較為樂觀。
段琥受到的打擊較大,但也很快平靜,不僅積極和醫生溝通,還聯繫國內肝臟專家,打算等段和祥出院就送他去外地就診。
在處理段和祥的疾病時,段琥表現出的冷靜從容和幾年前許珊杉生病時判若兩人,他忙前忙後,學校、家裏和公司三頭跑,即使有護工幫忙,仍是疲憊。
夜裏躲在醫院樓梯間抽煙時,他會想起那些年的刑懷栩。
刑嗣枚的扭傷好得很快,鬧了這麼一出,刑鑒修不可能再對她和刑真櫟的矛盾充耳不聞,再加上他和刑懷栩的「和好」,刑嗣枚的自由算是得到保障,不用再受制於刑真櫟。
她頻繁出沒醫院,認真照顧段和祥,為此還學會做飯煲湯整理家務,二十年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如今捲起袖子說做就做,毫不遲疑,毫不嬌貴。
刑懷栩在醫院碰見她,發現她把難得留長一些的頭髮剪得更短,遠遠看過去像個瘦弱的小男生。
刑嗣枚對刑懷栩也不再尷尬,她總是笑眯眯的,陽光燦爛,「大姐,你來了。」
刑懷栩捧着要送段和祥的百合花束,站在病房走廊上和她說話。
刑嗣枚聊了兩句,從包里內層掏出一個黃色扁平布袋,遞給刑懷栩,笑道:「這是你結婚前給我的,現在還給你。」
刑懷栩接過黃布袋,看見上面寫着的觀音菩薩字樣,想起那時自己在醫院,親手把這護身符送給刑嗣枚。
&然你那時和我說以後再也不是我姐姐,不會再照顧我,護着我,但你把最重要的護身符給了我,也是希望它能替你照顧我,保護我吧。」刑嗣枚雙手背在身後,身體前傾,無意識地靠近刑懷栩,「我一直知道你是嘴硬心軟面冷心熱的人,所以不管你說過什麼做過什麼,你一直都是我姐姐。」
刑懷栩低頭看着護身符,手指捻動,「那為什麼還給我?」
&覺得我可以不需要它了。」刑嗣枚笑得眉眼彎彎,「因為,我現在有新的護身符了。」
刑懷栩笑道:「新的護身符,是段琥嗎?」
刑嗣枚臉頰微紅,腳尖在醫院明亮的瓷磚上滑來滑去,「我知道他的顧慮,所以我不強求什麼,一切按照他的想法去走吧。既然我做出決定找他,將來結局是好是壞,我都會坦然接受的。」她看向刑懷栩,有稍許遲疑,「倒是你,為什麼不反對?」
刑懷栩反問,「我為什麼要反對?」
&為有太多不合情不合理的地方啊。」刑嗣枚撓撓下巴,「像我媽媽,就堅決反對。」
&媽媽堅決反對的事,我不是更應該促成嗎?」刑懷栩開玩笑。
刑嗣枚噗嗤一樂,「才不是呢。」
刑懷栩移開花束,突然伸手擁抱刑嗣枚,刑嗣枚嚇一跳,很快也抱住她。
&麼突然抱我,」刑嗣枚笑道:「怪不好意思的。」
&只是突然想起來,」刑懷栩說:「從你出生起,我就沒好好抱過你。」
= = =
傷筋動骨一百天,段和祥年紀又大,這一躺,便在醫院躺了四個月,從早春躺到夏至,從桃花開躺到湖蓮盛。
骨折痊癒後,為了治療肝病,段和祥需要北上找專家,段家食鋪處於事業上升期,段琥脫不開身,刑嗣枚自告奮勇陪段和祥千里求醫。
好在段琥把行程里的大小事宜都安排妥當,刑嗣枚帶着段和祥離開一星期,基本順利。
這期間,最驚天動地的事,莫過於刑懷栩懷孕了。
刑懷栩的早孕反應格外嚴重,整日昏昏然嗜睡,稍微沾染些油膩腥葷便能把一整天的食物全吐光,每天清晨更是和衛生間難分難捨,食欲不振,無精打采。
不出一個月,她先前半年為備孕養胖的身體便迅速消瘦,看得康誓庭格外心疼。
刑康兩家都找了經驗豐富的月嫂來照顧,尤弼然嘲笑刑懷栩本來就四體不勤,如今更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別人是待宰的羔羊,她是待產的小母豬。
刑懷栩早上吐過一陣,沒力氣和尤弼然鬥嘴,只靠在床上蔫蔫地看電視。
電視上正在播放早前邀請康誓庭做嘉賓的財經節目,尤弼然歪在刑懷栩身邊,邊剝荔枝邊評價,「康誓庭挺上鏡啊,你看那女主持,盯着他的眼都要開出花來。」
刑懷栩撩眼皮瞅了一眼,果然瞧見女主持炯炯有神的眼。
尤弼然促狹笑道:「康誓庭婚前身家不比現在的時候,單憑那張臉都籠絡了無數少女芳心,現在事業有成,光我聽說的,就不少女人在打他主意。上回還有個漂亮妹子故意追尾他的車,想製造車禍偶遇,笑死我了。」
刑懷栩問:「然後呢?」
&有什麼然後,找保險公司唄。」尤弼然樂不可支道:「賠了夫人又折兵,哈哈哈。」
刑懷栩嗤之以鼻,覺得無聊。
兩個人就最近瑣事八卦一陣後,刑懷栩迷迷瞪瞪又想睡,尤弼然見狀,給她掖了被角便悄悄離開,等刑懷栩醒來,康誓庭已經下班回家,正和月嫂之一站在臥室門口小聲交談刑懷栩的營養問題。
刑懷栩閉着眼睛聽了半晌,房門口的聲音和早前電視裏的聲音匯合在一處,讓她莫名其妙想起財經節目裏那個虎視眈眈的女主持人。
她沒來由覺得煩躁,側過身子繼續睡。
門口說話的聲音停止了,刑懷栩聽到康誓庭輕手輕腳走進臥室,大概還往她這兒探頭看了幾下,便又出去了。
刑懷栩掀開薄毯,臥室里果然沒有人,她坐起身,想了想,獨自往樓下走。
一樓廚房裏,康誓庭和月嫂還在交換食譜意見,刑懷栩摸着空洞洞的肚皮,百無聊賴,便走到客廳鋼琴前坐定。
第一個音符從琴鍵上飄走時,廚房裏的交談戛然而止,刑懷栩十指翻飛,動作嫻熟,彈出的曲調卻毫無章法,又吵又鬧,堪稱噪音。
放肆胡彈了會兒,刑懷栩一抬頭,就見康誓庭已經站在她身旁,正低頭關心地看着她。
&開心?」他問。
刑懷栩搖頭,「心煩。」
康誓庭和她一起坐在琴凳上,由着她亂彈。
刑懷栩彈了好久,終於鬆開手指,長吁一口氣,「你不嫌吵?」
康誓庭笑道:「比吹笛子好。」
&刑懷栩垂下手,無意識輕撫肚子。
康誓庭坐正身體,將雙手放在琴鍵上,開始彈奏。
他的手指修長勻稱,是很適合彈琴的手,就連彈出來的曲子,都靈動優美,綿延動聽。
刑懷栩第一次見康誓庭彈琴,頗為驚異,「你還會彈琴?」
康誓庭笑道:「我可是差點被送去學芭蕾的人啊。」
刑懷栩想起佛羅倫薩,笑了,「這曲子叫什麼?」
康誓庭笑答:「一去不返的時光。」
刑懷栩遺憾道:「我從來沒有聽過。」
&當然沒有聽過。」康誓庭邊彈邊說:「這是動畫片裏的插曲,男主角是一頭人到中年的豬,心裏藏了個女人,敢拼敢闖敢死,卻不敢走近她。」
刑懷栩點頭,「有點意思。」
一曲終止,月嫂來問晚餐,康誓庭握住刑懷栩的手,帶她去吃飯。
= = =
康誓庭和財經知名女主持的緋聞被曝是在一個月後,那時刑懷栩剛從醫院產檢出來,迎面碰見娛樂記者扛着大炮一頓咔嚓。
記者顯然專挑刑懷栩狀態不好來拍照,旁邊保鏢要去搶相機,記者拔腿就跑,月嫂氣得直跺腳,連聲喊快追。
&來。」刑懷栩倒平靜,把保鏢叫回身邊,「那邊綠化帶里還藏着個人,就等你和這個誘餌發生肢體接觸,再倒打一耙說我惱羞成怒。」
保鏢和月嫂一起看向綠化帶,果然瞧見一鬼鬼祟祟的男人蹲在樹後。
保鏢問:「那照片怎麼辦?」
&片這會兒早上傳網絡了,你捉到也沒用。」刑懷栩自顧往車走,對剛剛發生的一切渾然不在意。
月嫂跟着刑懷栩的時間短,嘆為觀止道:「太太,你怎麼知道的?」
刑懷栩冷笑,沒有回答。
一上車,康誓庭的電話便來了,語氣頗無奈,「栩栩。」
旁邊月嫂已經豎起耳朵好奇,刑懷栩揉揉眉心,「就這一次你沒陪我產檢,人家就追過來,你身邊的人是得查查了。」
康誓庭聽她語調,一時揣摩不透她的情緒,「你在家等我。」
刑懷栩回到家,暴風驟雨般彈了一首命運交響曲,把月嫂嚇得躲在廚房不敢出現,接着返回書房,抽了本佛經到臥室慢慢地看。
康誓庭來到臥室門口,剛要邁進去,刑懷栩頭也不抬道:「讓你進來了嗎?」
康誓庭愣住,舉手投降,「是誤會,我是他們節目的贊助商,那幾張照片是慶功宴上的抓拍,我只到場五分鐘,他們特地找了角度來炒作。」
刑懷栩翻過一頁佛經,懶得理他。
刑懷栩是個自控冷靜的人,會不高興,但鮮少發脾氣,更不會無理取鬧,康誓庭看她模樣,知道這回是摸到老虎屁股,便走到她身邊坐下,拉了她一條腿放在自己膝蓋上,輕輕地揉。
&天產檢怎麼樣?」他問。
刑懷栩答:「挺好的。」
康誓庭安靜給她揉了會兒,刑懷栩終於放下佛經,沖他伸手,「給我看看照片。」
康誓庭哭笑不得,「何必給自己找不痛快?」
刑懷栩踹他肚子,力氣不大,卻專挑刁鑽角度。
康誓庭單手捏住她腳踝,另一手摸出手機,搜索出新聞圖片給她看。
那照片確實拍得討巧,看起來就像康誓庭秘會女主持。
刑懷栩冷笑,>
康誓庭頭皮一麻,決心負荊請罪,「大意失荊州。」
&女主持是呂蒙,那孫權是誰?」刑懷栩問。
康誓庭答:「不想讓你我痛快的人。」
刑懷栩拿另一腳踹他,「他們算找着點了,全世界最能讓我不痛快的人也就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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