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愁,吳伯和吳林氏的第二子,那他也是徐幼珊的乳兄嗎?
當然不是。
……
……
「吳媽媽,吳愁現今可還好?」
一樣的問題,可卻不是一樣的態度。
吳林氏只是有點驚訝的望了一眼徐幼珊,就恭聲回道:「二小姐,老奴不知,您……也知道,他不太和家裏聯繫的。」
徐幼珊讓楚黛為她再斟一杯茶,手卻還是緩緩的摩擦着木盒上的花紋,「那吳伯找得到他嗎?」
「找得到的。」吳林氏的聲音很順。
「很好,下次,讓吳伯帶着吳愁來見我吧。」
吳愁,吳伯與吳林氏的幼子,今年年一十七,是…帝京城裏的一名小混混。
他聰明、狡猾、下流、無恥......
在他又回到莊子上的那天,徐幼珊是真的是嚇了一大跳的——褂子大咧咧的鬆開着、袒胸露乳,褲子松松垮垮、一扯就會掉般,一雙黑色方頭鞋、被他踩着;可他的頭髮,卻綁得死緊,還在耳後戴了一大朵的粉牡丹,讓徐幼珊一瞬間就想起了很多年前,在書上看到的某個宵小淫賊的形象。
而吳愁,不負眾望。
他就真的是一個帝京里的小混混,在他十二歲那年第一次隨着吳伯進京後,就沒跟着吳伯回來了,而等到他再回來時,已經面目全非。
她記得,那晚,在吳伯與吳林氏的房裏,吳林氏的哭聲是一直傳了出來的:「你當年為什麼要帶着他進京啊,你看看,這畜生說的都什麼話?他不回來就幾年都像死了一樣,一回來就是來要錢的……他那時還那么小啊,就已經知道京里的富貴了,留下張字條就偷跑了你的錢,再也找不回來。我暗裏流了多少次淚、白了多少頭髮,卻也心下偷想,這小子是個聰明的,不像他哥是個死木頭,胳膊只會向外拐,說不定真能混出個樣來,可現下你看看、你看看啊......」
是的,吳愁在第一次跟着吳伯進京後,就被這神都迷了眼。
當時就對吳伯說,他要留在這,混出個名頭來。
那時的吳愁才是個剛滿十二歲的孩子啊,吳伯當然不會同意,可也笑笑就過了,沒當回兒事,可誰知吳愁在他潑皮無賴都耍了一遍後,吳伯還是第二天就要帶他回莊子上時,吳愁竟然在當晚偷了吳伯的錢就跑了,不管隨後吳伯再怎麼找,都沒再找到。
而就在許多年後,吳憂都已娶妻生子,吳伯和吳林氏也都漸漸死心時,十七歲的吳愁回來了。
「爹、娘啊,救救我吧。」
吳愁回來了,帶着一屁股的債回來了,他沒有如那年所立下的雄心那樣,混出了個名頭,而是成了帝京暗巷陋尾里一名實實在在的潑皮無賴——偷蒙搶拐,樣樣在行。
這次,他就是在誘拐了一個小婦人後,被小婦人的老相好之一發現了,可這人卻是那一片的扛把子啊……吳愁慘了。
他先被一大群人狠狠揍了幾天,然後又逼他簽下了一張借據,並說在限定時日內不還,就打斷他的腿。
這不,走投無路的吳愁才沒皮沒臉的終於回來了。
「要錢?沒有。要命,到有一條。你個沒良心的畜生,還跑,你給我過來,看我不打死你。」
吳林氏是什麼人,進了她口袋的錢,就算親兒子也別想讓她再吐出來,可吳愁早就不是吳愁了,吳林氏不好惹,他也不是省油的燈。
「老娘,我可是好好和你說,你別不聽。」吳愁一邊圍着桌子轉圈圈,逃開吳林氏手上那根「細細」的竹竿,一邊扯着喉嚨喊:「就說你早些年在我還在家時,就對那孩子拳打腳踢的,她身上早沒一處好地方了,要是你最後看着我死,我也不會讓老娘你好過的,我把這些事全跑去徐家大門那裏吼,他徐家現在不是要找她回去嗎?到時,等他們發現你一個下人,這麼多年對她做的事,會有什麼後果?」
「……」
第二天,吳愁背着一個鼓鼓的包裹,喜滋滋的就走了,而睜了一夜眼的徐幼珊,看着吳愁消失的方向許久,許久。
第三天,吳伯和吳林氏,帶着徐幼珊向着帝京駛去。
****
****
徐府,箏雁閣。
幾天後,吳伯又為徐幼珊送來了幾味補身子的藥材,而這次替他抱着盒子的小廝,遠遠看去,和上一次來的是同一個人——無論身量、還是外貌。
箏雁閣後院,徐幼珊坐在翠玉亭里屏風後,看着那和吳憂幾乎一個模子裏印出來的面孔。
「二小姐。」
吳伯賞了吳愁一腳,吳林氏也暗暗給了吳愁一拐子,兩下就把還在看着整座翠玉亭留哈喇子的吳愁給弄趴下了。
吳愁頓時呲牙咧嘴的就要跳起來,徐幼珊卻開口了:「你們都退下吧。」
吳伯和吳林氏沒看今天多出來的那道身影一眼,應聲行了禮就彎身退去了,而吳愁傻愣愣的還沒反應過來,等得下一瞬意識到這亭內只剩了他和那個孩子時,吳愁就笑了。
扯了扯難得拴緊了的腰帶,吳愁完全沒把唯一還立在亭內的婆子放在眼裏,轉身就向着屏風後走去,等看到那一身華服卻還是那樣丑的小小人影后,吳愁咧了嘴就大笑:「都說穿皇袍的猴子可笑,可我怎麼覺得你更可笑呢。」
徐幼珊扯了扯唇角,也笑了,「是嗎?」伸手,把早準備好的三樣東西輕飄飄的扔了過去,在吳愁撇了撇嘴就要用鞋子踩上去時,徐幼珊輕聲道:「我勸你最好看一眼。」
吳愁一頓,在眼裏刺進了三個血紅的手印後,全身的血液都開始向反方向流動。
飛快的俯身撿起那三樣東西——吳氏夫婦的賣身契,吳憂的賣身契.....
「砰」
臉色陰鷙,想靠近徐幼珊的吳愁才踏出一步,就突然連人帶桌的被掀翻在地,抹了抹眼角擦破而流出的血,吳愁乾脆就半躺在那,眼裏的陰鷙沒了,只是平靜得嚇人的看着,也很平靜的端起了茶的徐幼珊。
「原來,是我看走眼了啊,你想要什麼?」
吳愁沒再敢動,也動不了。那婆子的手勁盡這樣大,把他的肋骨都打斷了兩根。吳愁咬着牙,儘量放鬆身體,讓疼痛緩一點,再緩一點。
「劉媽媽,你也是的,下手重了。」徐幼珊卻沒理吳愁,笑眯眯的、極其滿意的對着劉媽媽說道。
劉媽媽也笑着回道:「是,小姐教訓的是,下次老奴會『更注意』一點的。」
吳愁的眼頓時閃了閃,徐幼珊喝起了茶,他則聰明的閉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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