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以晴的情緒低落到了谷點,但她依然保持着清醒的頭腦,她輕輕抽出自己的手,用力吸了一口氣,擦掉眼淚,平靜的說:「我不能走,我得去醫院,凌絕和墨雲都危在旦夕,我要看着他們平安無事才會心安。」
「以晴,凌絕不會有事的,他一復發就上了救護車,顧北在,他不可能有什麼事。」沈清月勸道。
「也許今晚不會有事,但以後呢?」夜以晴的情緒很不穩定,聲音都哽咽了,「我一想凌絕的病,我心裏就難受,現在想想,當年他一定是因為這個原因才跟我分手的……」
她想起分手那天早上,他不顧她的抗拒,將她死死抱在懷裏,她恨之入骨的咬他的肩膀,咬得鮮血直流,他也不肯放開……
後來他轉身離開的時候,她分明看見他眼角有一滴淚,因為怨恨,她把那當成了錯覺。
現在回頭想想,如果當時她能夠成熟一些,明智一些,也許早就能發現真相。
不會讓他拖着病痛的身體獨自支撐到現在,在垂死邊緣苦苦掙扎,拖着殘缺的身體守護她……
好殘忍!
「墨聖天剛才都提出那兩個字了,你在這個節骨眼上去看凌約,那這個婚就真的離定了。」沈清月深深的看着夜以晴,「以晴,你能接受這個結果嗎?你不難過嗎?」
「比如這段虛無的愛情,友情更重要。」夜以晴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更何況,離婚不會死,可凌絕會……」
她的眼淚掉下來,心裏的愧疚感溢出來,如同利刃絞割。
她只提凌絕的病,但其實這段婚姻的結束也是她心中的痛,還有墨雲的安危,也像一塊石頭壓在她心上,讓她快要喘不過氣來……
不管怎麼樣,這件事她間接有責任,她不能一走之了。
「好吧……」沈清月嘆了一口氣,「我陪你一起去醫院。」
「嗯。」夜以晴擦乾眼淚,抬頭看着岸堤上等候她的車,墨聖天無論多麼生氣都有責任心,他步行離開,讓其它隨從來接,把自己的車留在岸堤給夜以晴。
那三個隨從一直候在那裏等夜以晴,車門開着,隨時候她上車。
……
已是深夜,回去的路上連一輛車一個人影都見不着,夜以晴失魂落魄的靠着座椅,偏着頭,目光呆滯的看着窗外,腦海里反覆浮現今天所發生的一切……
來得太突然,她到現在還沒有回過神來,心,一下一下揪着痛,眼淚在眼角滑動,痒痒的,滾燙着。
「少夫人,老太爺打來電話,讓先送您和沈夫人回家。」隨從小心翼翼的說。
「不,去醫院。」夜以晴很固執,墨家,她是不會再回了。
「可是……」
「我說去醫院就去醫院。」夜以晴的語氣不容回絕,「你沒聽見嗎?」
「是。」隨從不敢再多言。
沈清月有些心神不寧,有短訊發過來,她看了一眼就把手機放回包里,輕聲勸道:「以晴,凌絕和墨雲現在都在急救,你到醫院也做不了什麼,已經凌晨三點了,你折騰了一天,身體撐不住的,不如先回去休息一下吧,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即使我回去也睡不着,而且我也不會再回墨家。」夜以晴抬手捂着額頭,「等到了醫院,我會讓他們送您去酒店休息。」
「可是……」
「媽媽,我頭很疼,您讓我休息一會兒。」
夜以晴真的很累,她不想再說話了,也不想再聽任何人勸什麼,閉着眼睛,靠着窗戶休息。
「唉……」沈清月嘆了一口氣,沒再說話,但臉色有些忐忑不安。
**
車子開得很快,再加上道路暢通無阻,原本一個小時的車程,現在半小時就到了。
夜以晴揉了揉眉心,對沈清月說:「媽媽,您身體不好,不要跟着我折騰了,先去酒店休息,有什麼事我們再電話聯繫。」
「也好。」沈清月這次沒有堅持,「我今天盡給你添麻煩,就不再煩你了。」
「別這麼說……」夜以晴抱了抱她,「關鍵時刻,只有您永遠守護我陪伴我。」
「傻孩子,我是你媽媽,無論發生什麼事都會保護你。」沈清月拍拍夜以晴的肩膀,鄭重其事的提醒,「你很善良,但你要記住,有些事情不是你能夠控制的,凌絕和墨雲的病都不是因你而起,你沒有做錯什麼,來看望他們只是因為仁慈,你沒有任何責任。」
「我知道了……」夜以晴吸了一口氣,忍着想哭的衝動,「那我先走了,您到酒店好好休息。」
「好。」
……
下了車,夜以晴快步向醫院大樓走去,沈清月坐在車裏看着她的背影,眼神很複雜。
「沈夫人,附近的摩爾酒店是墨氏旗下的五星酒店,我已經讓人安排好了總統套房,這就送您過去……」
「好。」
**
墨家的隨從辦事很周到很妥協,即使沒有人吩咐,也會自行安排事宜。
三個人,兩個人負責護送沈清月去酒店,另一個人帶夜以晴去急救室。
進了電梯,那隨從小心翼翼的問:「少夫人,我剛才在車上已經問了同事大概情況,現在凌少在五樓治療,雲小姐在七樓急救,您是先去五樓還是先去七樓?」
「七樓。」夜以晴毫不猶豫的回答,倒不是因為她想彰顯自己的責任感或者愧疚什麼的,只是因為那兩個詞,「治療」和「急救」……
從這兩個詞,她知道凌絕的情況暫時不是那麼嚴重,而墨雲則是性命攸關。
所以她得先去看墨雲。
「是。」那隨從按下了電梯裏的七號鍵。
……
電梯很快就到了,夜以晴走出來,一眼就看見了墨聖天,他側對着她站在走廊盡頭的窗戶邊,正在接電話,眉頭緊皺,神色凝重,放在窗台上的手很緊,幾乎快要把那快窗檐扳下來。
不知怎麼的,夜以晴的心也跟着揪緊,她很少見到墨聖天這個樣子,現在墨雲躺在急救室里,還有什麼事能讓他如此揪心?
這時,墨聖天扭頭看過來,那目光陰冷得陌生,讓夜以晴不寒而慄,她有些錯愕,不明白自己又做錯了什麼。
「少夫人,我給您倒杯水。」隨從藉機走開。
空曠的走廊只剩下墨聖天和夜以晴兩個人,他們隔着十米左右的距離,墨聖天側着身體,偏着頭,一手插放在在褲袋裏,一手拿着手機,還在聽電話,眼睛就這麼盯着夜以晴。
夜以晴皺眉,心裏莫名的慌亂了一下,但很快,她便鎮定下來。
她沒有做過什麼虧心事,不必怕他。
於是,她抬步,迎着他的目光走過去。
當她離他只有三米的距離,他回應電話那邊的人:「看緊證人證物,等幾天再公佈。」
隨即,他掛斷了電話,「你來幹什麼?」
「我來看看墨雲。」夜以晴停下腳步,補充道,「還有凌絕!」
「呵!」墨聖天冷冷一笑,什麼話也沒有說,轉身就走。
夜以晴看着他的背影,心裏很不是滋味,他這個態度,仿佛已經認定她今晚就是故意要害死墨雲……
他如此不信任她,讓她感到痛心。
但是沒關係,反正都要離婚了,信不信任又有什麼重要?她來也不是做給他看,只是為了讓自己心安理得罷了。
想到這裏,夜以晴深吸一口氣,順着墨聖天的方向來到急救室,轉彎,竟然看見了墨老太爺,她連忙問候:「爺爺!」
墨老太爺一直催着隨從送夜以晴和沈清月回家,所以夜以晴一直還以為他在家。
「來了!」墨老太爺精神不太好,聲音也有些沙啞,雖然他有時候對墨雲有些嚴厲但畢竟是自己一手養大的孩子,墨雲弄成這樣,他還是很心疼。
「嗯。」夜以晴低着頭,「對不起……」
她說的對不起,是為今天所發生的衝突,如果當時她能夠明智的處理,或許事態就不會發展到如此嚴重的地步。
雖然從一開始錯的人是墨雲,但她現在弄成這樣,夜以晴多少還是有些愧疚。
「我已經了解了整個過程,這件事不能怪你。」墨老太爺淡淡的說,「你媽媽已經去酒店了?」
「嗯。」夜以晴應了一聲,沒有多說,她不想提起跟墨聖天之間的事。
「好,清靜幾天也好。」墨老太爺點點頭,拍拍旁邊的位置,「坐。」
夜以晴坐到墨老太爺身邊,輕聲問:「爺爺,墨雲怎麼樣了?醫生怎麼說的?」
「還沒有渡過危險期。」墨老太爺嘆了一口氣,低聲喃喃,「三年都相安無事,現在怎麼會有迸發症??」
夜以晴垂着眼眸,三年,看來墨雲真的是三年前換過心臟,她之前查過一些資料,換了心臟一般都有一個適應期,在適應期內只要沒有什麼迸發症,後續發病的機率會很小。
墨雲這個情況的確有些特殊……
「聖天,剛才顧北說什麼時候能出來?」墨老太爺問。
「大概六個小時。。」
墨聖天一直盯着急救室的門,其實最愧疚的人是他,如果不是他一心維護夜以晴,忽略了墨雲的感受,墨雲就不會弄成這樣。
「那得等到天亮,在這裏坐着也沒有用。」墨老太爺看了一下手錶,站起來,「我先回去了,有消息馬上通知我。」
「知道了。」墨聖天點頭。
夜以晴扶墨老太爺進電梯,墨老太爺拍她的手,安撫道:「不要有心理壓力,這事跟你沒關係。」
「嗯。」夜以晴很感動,就連墨老太爺都相信她,墨聖天為什麼不能?
「聖天!」墨老太爺叫道。
「嗯?」墨聖天扭頭看着他。
「以晴是個好女孩,要好好珍惜她。」墨老太爺說得鄭重其事,直接命令,「我不許你跟她離婚!」
墨聖天眉頭一皺,他身邊的隨從好像更忠於老爺子,什麼事什麼話都向他稟報。
夜以晴有些心酸,眼眶也紅了。
「以晴。」墨老太爺看着夜以晴,「雲兒不會有事,你也不許走,知道嗎?」
夜以晴翕了翕唇,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好了,別那麼羅嗦,走吧。」
墨聖天把夜以晴往後拉一下,隨從也放開擋着電梯的手,電梯門緩緩關上,墨老太爺一直看着夜以晴,那是信任和認同。
夜以晴含着眼淚向他揮手,不知怎麼的,她竟然有一種不詳的預感,好像這會是最後一次見到他似的。
「凌絕在五樓。」身後傳來墨聖天冰冷的聲音。
夜以晴回過神來,無奈而疲憊的閉上眼睛,墨聖天不想見她,大概是不想讓她忤在這兒礙眼吧?
她睜開眼,按了電梯的下樓鍵。
旁邊的電梯門打開,夜以晴走進去,沒有轉身,直接按了五樓。
墨聖天盯着她的背影,唇角勾起嘲諷的弧度,她大概早就想走了吧?迫不及待想要去看凌絕,來到這裏,不過就是為了做做樣子罷了。
電梯門關上的剎那,夜以晴感到頭暈目眩,下意識的抬手去捂額頭,可身體不聽話,倉惶倒下……
「夜以晴——」
墨聖天箭般衝過去,電梯門已經關上,他立即從旁邊的樓梯處往下跑,跑到五樓,電梯門正好打開,他迅速跑過去抱起夜以晴,她的臉色蒼白得可怕,嘴唇都失去了顏色。
「主人……」隨從們看到這情形都跟過來。
「叫醫生,快。」墨聖天命令。
「是。」
**
墨老太爺上了車,拿出手機,看到一條短訊,淡淡命令:「去摩爾酒店。」
「是。」
……
酒店就在醫院附近,夜晚不過幾分鐘的路程。
墨老太爺進電梯的時候就譴退了所有隨從:「你們在樓下等我。」
「這……」隨從們不放心,「老太爺您一個人能行嗎?」
墨老太爺年事已高,走到哪兒都少不了隨從,他身邊的人都是死忠,完全不擔心忠誠問題,可他今天似乎有些反常。
「自家的酒店,有什麼不放心的?」墨老太爺冷喝,「都別跟着。」
「是!」
……
從電梯出來,值班的工作人員恭敬的迎過來:「墨老太爺!」
「做自己的事。」墨老太爺拒絕他們跟着。
「是。」工作人員低着頭,不敢多問不敢多看。
墨老太爺走到v19房間門外,正準備敲門,房門就從裏面打開了,沈清月客氣的邀請:「老太爺,請!」
墨老太爺拄着拐杖走進房間,直截了當的問:「今晚的事,你是故意的吧?」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沈清月給墨老太爺倒茶,神色淡定自然。
墨老太爺坐在沙發上,尖銳的盯着沈清月:「聖天告訴你關於糖糖的事,你對雲兒懷恨在心,覺得她間接害死了你的外孫,再加上今晚她打了以晴,你怒上心頭,起了殺意,在關鍵時刻故意拖延時間,不讓以晴及時趕到,後來還偷偷拿走雲兒的藥,耽誤急救機會……」
「墨老太爺果然是寶刀未老,時刻掌控全局。」沈清月把那杯茶放在墨老太爺面前,微笑的說,「這麼快就把整件事的過程細節都弄清楚,仿佛親眼所見,而且您這推理有邏輯、有動機、有疑點,若是發生在別人身上,我一定會相信。不過現在被懷疑的人是我本人,我自己的事,自己當然是最清楚的,我沒有做過,不怕任何人誣衊!」
「沒做過?」墨老太爺眯着眼睛,幽深的盯着她,「你說謊的樣子越來越真實,真實到連自己都相信了。」
沈清月笑而不語,優雅的品着咖啡。
「你看起來是多麼善良柔弱啊,一個典型的好母親形象。」墨老太爺冷冷的說,「如果當年不是親眼看見你把自己的丈夫推下樓,我都不會懷疑你……」
「他不是我丈夫。」沈清月打斷墨老太爺的話,眸子裏泛起一縷寒光,「當時我跟他已經離婚了,他只是我前夫,還是一個喪盡天良的禽獸!虎毒都不食子,他竟然虐待自己的親生女兒,我想要爭回撫養權,他又死活不肯給我,為了救以星,我唯有出此下策。」
「的確……」墨老太爺嘆了一口氣——
「夜啟鴻蠻橫無理,又極其無賴,對自己的女兒都得去手,真是死有餘辜!
當年我沒有揭發你,不僅僅是覺得你們母女可憐,更重要的是覺得夜啟鴻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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