獅子一爪殺掉聖域瞎子,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張嘴叼起聖域瞎子的屍體,扭頭一甩,把屍體甩進了奔涌的大河裏。周圍好像漸漸平靜了,獅子身上兇猛的殺機也漸漸消退,它一動不動的望着我,那雙銅鈴般的眼睛眯了起來,有一種說不出的溫順和親切。
啪
獅子一抬腳,腰身弓起,把背上馱着的聖域聖子的身體放了下來,它抬起一隻前爪,指指我,又指指屍體。雖然沒有任何語言,但獅子的意思我卻瞬間明白了,它要我換上這具肉身。如果放到之前,我可能不會有什麼猶豫,聖域聖子不僅僅跟我相貌沒有區別,他的根骨資質也遠不是乞丐肉身能夠比擬的。然而此時此刻,我知道,這個跟我幾次性命相搏的人,是我一母同胞的兄弟,是這個世上除了父母祖親之外最親的人。
我的腦子有些亂,但是一瞬間又想起了很多,我想起龐大,想起老鬼,想起龐家的一門忠烈,他們同樣是七門的人,我堅信,如果是龐家的後輩里出現了違逆七門的人,龐大和老鬼都會毫不猶豫的一手除掉。
那是承擔,是責任,是七門能夠延續到今天而不滅的魂魄。我捫心自問,如果自己的血脈至親有一天將要危及到這條大河,將要掀起一場無人可以平息的滔天大禍時,我會怎麼辦?會因為親情而躲避,還是向他舉起屠刀?
龐大西去深陷生死山,老鬼孤身鎮河一游五十年,他們心甘情願,無怨無悔,就因為他們心裏有一桿秤,一杆良心和大勢的稱。在萬千生靈面前,任何人都是渺小的,任何人都可以犧牲。
持善以固之
那一刻,我心底所有的焦慮突然就無影無蹤了,好像頓悟之後的通徹。我挺了挺身,堅信自己就是那個將要中興七門的人!
我當時就開始入定,十三寶塔觀想術勾動神魂出竅,順着聖子眉心的竅位鑽了進去,神魂剛剛一動,乞丐身軀裏面流動的大鼎虛影和血脈精魄隨即翻翻滾滾的脫體而出,從頭頂一擁而入。額頭那片緩緩轉動的轉生印漩渦,也升騰起一片淡淡的白光,沒入了眉間。這一切無疑說明,如果自己本來的肉身毀掉了,那麼這具肉身,才是最適合的歸宿。
我閉着眼睛暗自感應了一下,聖域聖子的根骨的確很好,他在聖域生長那麼多年,被當做聖子培養,灌注了聖域人很多心血,但是魂魄出體,體內的一些東西也隨之流逝了,只剩下殘餘的一部分大鼎精華還在流動。聖域聖子當時收走的大鼎精華很少,然而卻正好是我缺失的那一部分,四尊大鼎完整無缺了,牽引着血液奔涌如雷,陽氣沖天,神魂肉身完美的融合在一起,心境也仿佛頓時升華,力量無窮。
那隻獅子目睹着眼前的一切,目光中充滿了欣喜,它搖頭晃腦的動了動,轉身跳進大河。這時候,金大少和韓成收拾好了殘局,看見我已經附着在聖子的肉身上,頓時愕然。
"你這個這是?"金大少瞠目結舌,平時利索的嘴皮子也變的結結巴巴。
我之前想要隱藏身份的念頭,在這時已經完全打消,我就是我,世間唯一的我,男人頂天立地,何必藏頭縮尾?我要的就是在任何人面前,任何困境面前,都能毫不猶豫的挺直腰杆,對他們大聲報出自己的家門。
七門,陳近水!
大頭佛也從沙堆那邊跑過來,劫後重生又故人相見的心情,一句話形容不出。
"我就知道,我們家的姑爺,哪能那麼容易就死掉!"韓成一身是傷,咧着嘴,用力拍拍我的肩膀:"姑爺,想做什麼,就去做,大沙圍韓家,沒有二話!"
正在交談間,那隻獅子從河裏浮出水面,緊跟着,河面咕嘟咕嘟翻滾着一串水花,被石棺守護的第五尊銅鼎,也緩緩露出。大鼎重有千斤,浮出水面的時候,騰空而起,重重落在河灘。
古樸的鼎,在河底不知道沉了多少年,落在河灘的時候,鼎身上微微滲出一層血一樣的淚滴。鼎是禹王血肉鑄造,這一滴滴血淚,在此刻看起來如此的無奈又無助。禹王十死十生,只為了固守這條大河,而現在,大河隱然不穩,死去的禹王也仿佛無能為力。
我走過去,輕輕撫摸着鼎身,朦朧之中,那個拿着鋤頭的老農的影子,從鼎中慢慢的浮動起來。他的頭髮鬍鬚皓白如雪,臉龐上的皺紋千溝萬壑,我無法把它看的清清楚楚,然而它的眼睛,卻那麼清晰。
老農的眼神里有一種懇求,無盡的懇求,就好像一個將死之人,心裏有放不下的牽掛和夙願。我望着它的眼睛,驟然間心潮澎湃。
"大河不穩,有七門在!"我語氣不高,卻堅定不移,擲地有聲,那是對老農的一種慰藉,同樣也是一種承諾:"天塌了,我來扛!"
隱隱約約中,我看到老農的嘴角浮起一絲笑意,那雙本來稍顯黯淡的眼睛,頓時明亮了。它的身影一點點的變淡,直至最後不可察覺。大鼎上的血滴全部滲回鼎中,一片氤氳的血光,從大鼎裏面流雲般的飄動,一絲一縷,收進身體。
第五尊大鼎里的血魄精華,全部被收走,五鼎一體,那種舉手就能砸破山河的雄力,一股一股的在身體裏蕩漾。
獅子眼看着我收走了大鼎的精華,它的眼睛裏朦朧着一層水汽,慢慢的後退,一步一步頂着已經化為凡鐵的大鼎,走向大河。那樣子,好像這一別,就再也沒有相見的時候。
它慢慢的走到大河邊,把銅鼎頂進河裏,最後一次回頭望了我一眼,隨後飛身跳進石頭棺材,棺蓋合閉,咕嘟咕嘟的沉入水中。
一場血腥的爭鬥和殺戮,完全終結了,戰團被收拾的乾乾淨淨,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金大少招呼我們上船,想就此離開。但是水裏的大船剛剛調頭,我看見已經恢復了正常的河面上,冒出一道直挺挺的影子。當時,我第一反應就是已經跳河的紅眼老屍又回來了,因為那道影子和紅眼老屍一樣,僵硬的像一截木樁,帶着沉沉的死氣。
"這他娘的還有完沒完了!"金大少被折騰的夠嗆,焦躁之下心裏冒火,一把掏出兩支土槍,咬牙切齒的對準河面浮出的影子。
那道影子好像在水裏走着,又好像順水漂着,身上沾滿了泥沙,可能已經在大河裏潛遊了一段時間。它漂到岸邊的時候,直挺挺的蹦上河岸,噗通倒在地上,一直滾動到距離我們只有十來米遠的地方,又呼的站了起來。
那一刻,我的眼睛猛然一頓,這道直挺挺的身影,絕對不是紅眼老屍,它像是一尊泥胎,一隻手掌被齊齊的斬掉了。
這樣的泥胎,我並不是第一次看見,跟七門老祖的斷掌真身沒有任何區別。七門老祖,我一共見過六尊,因為陳家的老祖在多年前就被爺爺悄悄的運走了。雖然我從來都沒有見過眼前這尊斷掌真身,但心裏一下雪亮,這是那尊被爺爺運走的老祖真身!
它怎麼會在這個時候突然就出現了!?七門老祖其實早已經死掉了,只不過真身上有某種加持,保持着一絲絲沒有消退的靈性。我說不清楚心裏是惶恐,還是喜悅,呆呆的望着老祖的真身,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老祖的斷掌真身就在那邊直挺挺的豎立,它全身上下干硬如鐵,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我一步一步的走過去,老祖的臉是模糊的,被河泥覆蓋了一大半,但是透過那一層污濁的泥,我看見已經死去不知道多少年的老祖,好像淌下了兩行晶瑩的眼淚。
老祖哭了。
它永遠不可能再活過來,也永遠不可能再說出一句話,老祖真身一定被爺爺隱秘的藏在某個地方,或許是小盤河,或許是一個沒人知道的河道深處。它一出現,就開始落淚,讓我本就不平靜的心更加不安。
金大少他們不敢過來打擾,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停了約莫有十分鐘,呆立不動的老祖真身猛然一蹬,唰的揚起一片河沙,借着這股力量,它又直挺挺的躥起來,躍入河裏。
"老祖!"我趕緊朝前跑着,想要追上它,然而來不及了,老祖真身躍進河裏的同一時間,已經沉沒的無影無蹤。
這是為什麼?我萬分不解,老祖在這個時候出現,沒有留下任何提示,就是呆呆的在河灘挺立了一會兒,又隨波而去,它到底是要做什麼?
我左思右想,真的無法琢磨老祖的用意,心裏迷惑,又很悵然,暗中嘆了口氣,微微低下頭。但就這麼一低頭,立即看見老祖剛才蹬沙入水的地方,有一顆圓滾滾的珠子。那顆珠子本來好像是埋在沙粒里的,被老祖一蹬,才顯現出來。
這顆珠子只有拇指肚那麼大,渾圓一體,像一顆色澤渾厚的琥珀。一捏起這顆珠子,我就感應到了一股濃濃的屍氣。一時間,我又摸不着頭腦了,回想一下,老祖真身下水前蹬起河沙,為的就是讓這顆珠子顯露出來嗎?
正在我思索之間,一道聲音陡然傳來,打斷了我的思路。
"這是一顆前生舍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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