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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未開口,戲曲還沒有開始表演,只是登台亮相而已,就已經調動了觀眾的情緒,這是十分恐怖的感染力。
不過此時此刻,祁象卻忽略了其他,只是牢牢盯住台上的身影。他的表情,忽然變得十分的複雜,有一種追憶、迷茫、懷念,以及深深的疑惑……
「是她嗎?」
祁象不敢確定,不僅是心裏糾結,雙手更是纏在了一起,有些難以自抑。
忽然,一段淒婉的喝聲,就在戲台上飄向四方。
「好……」
祁象還沒有聽清楚呢,就聽見了戲樓上下,傳來了驚天動地的喝彩聲。一幫人,不單是叫好而已,更是把手掌拍得如雷震響。
嗶嘰啪啦,掌聲仿佛雨打蕉葉,一陣連着一陣,久久沒有停下的跡象。
不過奇怪的是,只要仔細聆聽,就會清晰的聽見,那淒婉的唱聲,根本沒有受到喝彩聲的影響,依舊如絲如縷,慢慢傳到眾人的耳中。
祁象聽見了,心頭又是一震。
雖然說,他對於戲曲,了解不多。對於戲曲的唱腔,念白什麼的,更是完全不懂。平時在電視上看到戲曲表演,如果沒有字幕,他壓根就聽不懂在唱些什麼。
可是現在,不知道什麼原因。
那淒婉聲音入耳,就在他的腦海之中,娓娓勾勒一幅立體畫面。
畫卷展開,掰開揉碎了,其實就是一個狗血的故事。
一個孤苦伶仃的小女孩,自幼被賣到青樓之中。由於她姿色不錯,又聰明伶俐,所以受到了青樓**的器重。悉心的培養。
什麼琴棋書畫,插花茶道。更是不在話下。
最妙的是,她有一個好嗓子,學起戲曲來,簡直就是舉一反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在開唱的時候,那感染力,聲音的穿透力,遠遠把青樓養的戲班子拋了十幾條大街。
**也識貨。知道她是個好苗子,側重培養、挖掘她唱戲的天賦。
情況也與**所料一樣,沒過幾年,她就已然成為了青樓戲班的台柱子。有些痴迷戲曲的文人富商之流,就算平時沒有逛青樓的習慣。
但是聽了她的名聲,也忍不住過來見識一番。事實上,她也不負聲名,輕唱一曲,技壓群芳,那聲音可謂是餘音繞樑。三日不絕。
一時之間,她名聲大振,仰慕者甚眾。
諸多王孫公子。學士才子之流,對於這個擁有天籟之音的女子,都表現出了極為濃厚的興趣。有人不惜砸下千金,要為她贖身。
然而,**不蠢,卻沒有因此輕易放棄這顆搖錢樹。畢竟四五年時間,她已經為青樓賺下了不少萬金之數。區區千金,就想要讓**放人,純粹是痴心妄想。
不過一曲千金。倒是可以考慮。
總而言之,她聲名遠播。衣食住行,也不比富貴人家差多少。特別是她的愛慕者。為了能夠討得她的歡心,更是努力的搜羅各種奇珍異寶送上,只為博她一笑。
只是,她卻不開心。
因為,縱然她擁有再多的珍奇,卻沒有自由。她就猶如籠中的金絲雀,再漂亮美麗,也只能孤芳自賞,沒有知心之人。
直到她,遇到了他……
祁象眼睛微閉,依稀之間仿佛置身於一個色彩斑斕,十分明麗的花園之中。他身穿貧寒單衣,凜冽的寒風,在一個個補丁口中滲了進去,讓他渾身哆嗦顫抖。
春寒料峭,萬物卻恢復了生機。
一隻只斑紋蝴蝶,在花園之中,翩躚飛動。
她與他,就是在園中相遇,驚鴻一瞥,彼此之間卻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對他而言,她是他生平見過的最美麗的女子。
對她來說,他很奇怪……明明很窮,卻一身傲骨,不亢不卑,與**據理力爭,接着搖身一變,就成了她的譜曲填詞師。
她打聽了下,才知道他是個窮秀才,家徒四壁,卻堅忍不拔。在他自己的努力下,又是鑿壁偷光,又是囊螢映雪,又是蕉葉作紙。
苦讀幾年之後,他終於中了秀才。
不過,秀才只是晉階的門檻。進來了,不代表可以減負負擔。相反,中了秀才,想更進一步,還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為了討生活,無奈之下,他只好放下身段,來青樓打工,為她填詞譜曲。
男才女貌,日夜接觸,接下來的一些事情,也是順理成章。
紅鸞星動,情愫自生。
在她的資助下,他科場得意,順利中舉,然後遠赴京城,參加會試。
兩人花前月下,許下了三生三世。
然而,他一去之後,再也沒有了音訊。殿試結束,落榜的文人舉子,紛紛返鄉。她托人打探,卻得知他沒到京城,沒趕上會試。
難道是途中出了什麼意外?
這樣一想,她心急如焚,卻無可奈何,鬱鬱寡歡。只不過,她還是存了希望,痴心的守望下去,一年、兩年、三年……
三年之後,卻始終沒有音訊。她也心灰意冷,仿佛行屍走肉,麻木的度日。
直到一天,太后壽宴,廣邀天下名園戲班,一同進京表演慶賀。
**覺得這是好機會,立即動用了一些關係,拿到了一個名額,然後帶着她抵達京城,參加皇宮大宴。
皇城大宴,自然是十分的熱鬧,火樹銀花,非常的絢爛,鋪張奢侈之極。
宮城園中,一片燦爛的煙花之下,又是驚鴻一瞥,她看到了他……
她驚喜交集,麻木的心,終於再一次跳動。但是下一刻鐘,她就如墜冰窖。身心俱寒,一顆七竅玲瓏心,就化成了粉碎。
因為在他的身邊。卻是一個膚白貌美,高貴端莊。一身華麗宮裝的女子。
不用什麼人介紹,她就知道,那個女子是公主。她聽得清楚,看到他與公主來了,一幫太監宮女,紛紛行禮,口呼公主、駙馬。
她頓時醒悟了,難怪他沒有參加會試。難怪他三年沒有音訊,難怪他負心薄倖……
數月的廝守,花好月圓許下一生的承諾,最終還是敵不過現實的一場富貴榮華。
她痴了,笑了,無聲落淚。
幾天之後,在帝王將相,達官貴人的注視下,她一襲青衣,登台亮相。
她忽略了他那驚恐、心虛、害怕。不自然的反應。
她渾然忘記了身外之事,只她傾情演繹,把身段、歌喉。發揮到了極致。一曲春閨怨,唱盡了天下離愁,牽動了無數人的心。
那強大的感染力,不管是至高無上的皇帝,還是卑賤的太監宮女,也紛紛聞聲落淚,情不自禁,聲哽幽咽。
很快,就到了戲曲的最後一幕。旁邊一個使女。給她遞了一把劍。
劍,自然是道具劍。竹木製作,表面塗了白漆。有點兒銀光,看起來和真劍一樣。
她提着劍,反手一擱,陳在了粉潤的脖子之間。她清澈的眸光,慢慢地在眾人身上掠過,最後落在了他的身上。
然而,他羞慚低頭,不敢與她對視。
她笑了,忽然用力一按劍柄,竹木道具劍,就寸裂破開,露出了寒光閃閃,鋒芒畢露的短刃。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她微微轉手,鋒利的刃輕易割破她的喉嚨。
一抹殷紅飛灑,一襲青衣倒地,把柔光潤亮的青絲秀髮,浸染成了紅色……
「不!」
祁象感到一陣撕心裂肺的痛苦,接着神思恍惚,猛然驚醒。再看,他發現自己依然坐在包廂之中,底下戲台一襲青衣,在唱着一曲淒涼的春閨怨。
一時之間,祁象有些迷糊了,搞不清楚,這一曲春閨怨,到底是編造的故事,還是發生在她身上的事實……
虛幻的故事,與現實好像重疊在一起了,造成了一種時空交錯的混亂感。
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
祁象晃了晃腦袋,接着就看到了戲台之上,一個使女給青衣女子遞了一柄道具劍,她順手把劍擱在了脖頸上,柔美淒婉的一笑。
一瞬,宮城舊事,似乎就要重演。
祁象心中,生出了強烈的衝動,身影微微的一晃,就要飛掠下去,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卻偏偏硬生生克制住了。
「咔嚓!」
他坐下的椅子,在一動一收之間,直接破裂,化為一堆殘片。
與此同時,戲台上的一襲青衣,仿佛昨日重現,命運再次輪迴,在一片飛血之間,直接香消玉殞,軟綿綿倒下了。
看到了這個情形,看戲的眾人,頓時呆若木雞。好半響,他們才反應過來,自然引發了一場巨大的騷擾。
叫喊聲,哭叫聲,亂七八糟的喧鬧聲,不絕於耳。
祁象卻充耳不聞,只是呆呆望着青衣女子的眼睛,那雙清亮還沒有瞑目的眸中,似乎充滿了遺憾、悔恨、解脫等等情緒。
祁象看了,只覺得五味雜陳,久久不能釋懷。
「為什麼不去救她?」
倏地,一個溫婉的聲音,在包廂之中響起。接着,神秘女子悄然現身,似有幾分不解:「你明明知道她要自刎,為什麼不當機立斷,去攔截下來?」
「攔截下來之後呢?」祁象微微閉眼,再重新睜開,目光一片清明:「又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
神秘女子微笑,柔聲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說不定,她還會以身相許,不是很好麼?」(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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