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渣上前摸索了一下,是個年輕的男性,死亡有一段時間了,拉動的時候,周身都散發出一股惡臭。忍着噁心的氣味,將屍體拋出去後,他就靠着洞壁坐了下來。
深邃的黑暗中,他逐漸明白過來,為什麼那名獄警會對他那樣的話。這裏深處地底,潮濕而黑暗,沒有一絲陽光能透進來。在這樣的環境中,囚犯很容易忘記時間的流淌,慢慢變成一具糜爛的屍體。
「會死在這裏嗎?」他第一次產生了疑惑,或許用不了幾天,尤歌就會把他弄出去吧。心裏這樣想着,理智卻告訴他,這次不同了,那位高高在上的存在已經下定決心,要遺忘他了。
「叮咚……」死寂之中,只有細微的水滴聲遠遠傳來,迴蕩在這空曠的地下世界裏。
很長第一段時間後,不知哪裏響起了一聲吆喝。
「臭蟲們,吃飯了。」
「撲通!」「撲通!」「撲通!」
接着,是十餘聲物件落水的聲音。鐵渣頓時睜開眼睛,「刷拉」的一下,張開膜翅,朝聲源飛了過去。
「嗡嗡嗡……」
幾秒鐘後,他鼓動着翅膀,飛臨落水附近。「鐺」的一下,互擊鐐銬,並藉助轉瞬的火光,看清了下方的情況。只見那墨綠色的水面上,漂浮着一個個半透明的塑料封裝袋。
他撈起其中兩個,飛回了孔洞中。沒過多久,四周響起了稀疏的划水聲,看來這裏還有其他囚犯。
打開袋子的軟膠封條,摸索了一會,裏面裝着四樣東西,一塊黑麵包,一瓶五百毫升左右的水,半截蠟燭和一根火柴。鐵渣在肩膀處劃拉了一下,用最後一塊乾燥的地方蹭着了火柴。
剎那間的火光頓時映紅了整個世界,他上蠟燭,心翼翼地置於濕漉漉的地面。的火苗,終於帶來了些許的暖意。
「嘩啦……嘩啦……嘩啦……嘩啦……嘩啦……嘩啦……嘩啦……」
隨着蠟燭的燃起,四面八方傳來了一陣陣划水聲。片刻之後,一個皮膚蒼白,身材幹癟,衣服像破布的老頭出現在洞口。他渾身濕漉漉的,捲曲的頭髮又長又髒,呈現灰白色,一縷縷地黏在臉上。
「嘿嘿,朋友,借個火唄。」老頭露出一個乾巴巴的笑容,道。那牙齒又黃又黑,只剩幾顆了。
鐵渣作了個請的手勢,老頭立即爬了進來,在蠟燭邊坐了下來。
「真舒服。」老頭注視着微弱的火苗,感嘆道。那一臉陶醉的表情,像是看見了世間最美的女子。
過了一會,又有一名膚色蒼白的中年男子和一名年輕男子來到洞口,詢問能否進來。得到鐵渣的同意後,他們就圍着蠟燭坐了下來。
透過依稀火光,可以看見中年男子和年輕男子的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潰爛,有些地方還流着黃白色的膿液,看得人頭皮發麻。坐下後,四人都沒話,只是取出水和黑麵包,仔細地吃了起來。
黑麵包又干又硬,口感十分粗糙,必須喝水才能下咽。
「每天都是這些東西嗎?」吃完麵包後,鐵渣問道。
三人不約而同地了下頭。這時,半截的蠟燭快燒到盡頭了,老頭連忙取出自己的蠟燭,燃後壓在原來的白蠟上。每半截蠟燭,能燃燒十五分鐘左右。
「你們來多久了?」鐵渣左右看了眼,問道。
「不知道……」中年男子搖了搖頭,道。而年輕男子似乎沒有聽見,目光顯得有些呆滯。
「時間太長了,不記得了。」老頭乾乾一笑,道。
「我叫鐵渣,你們怎麼稱呼?」鐵渣又問道。
「沙鹽·布魯諾。」老頭回答。
「叫我老五好了,名字在這裏沒意義。」中年男子嘆了口氣,道。
年輕男子依然沒有話,只是麻木地注視着火苗,眼中空洞洞的,看不到任何生氣。
「布魯諾?你是大貴族?」鐵渣疑惑道。據他所知,布魯諾是西部大陸的五大貴族之一,坐擁六號銀城「鐵蹄城」。
「曾經是。」沙鹽道。
簡單地交流了幾句,他們就沒再交談,只是默默地注視着燭火發呆。數分鐘後,燭火快熄滅了,中年男子拿出半截蠟燭,續了上去。
「你們,我會死嗎?」忽然間,年輕男子低聲呢喃着,仿佛自言自語般。
「既然來到這裏,就難逃一死。」沙鹽道。
「我不想死,不想死……」年輕男子面露驚恐地道。
「孩子,無論誰都會死,只是早晚而已。」沙鹽安慰道。
「我還有夢想,我還有女人,她還在等着我回去,我不能死!」年輕男子慌亂地道。仿佛被前者感染一般,中年男子的目光也黯淡下來。
問世間,誰不愛惜生命,眷戀美好?
「等我們贖夠了罪,就能上天堂。」沙鹽嘿嘿一笑,比劃着道,「那裏有年輕漂亮的天使,穿着白紗織成的連衣裙,胸部有西瓜那麼大,還有喝不盡的美酒,享不盡的美食……」
看着老頭沉醉的表情,鐵渣禁不住翻了下白眼。
「真的嗎?」年輕人雙眼放光地問道。
「那是當然……」老頭痴痴地道,仿佛快要流出了口水。
「我只想回家,看看自己的孩子。」中年男子惆悵地道。
着着,燭火變了,年輕男子拿出半截蠟燭,續上了光明。
「天堂里可以俯視人間,只要你願意,隨時都可以看到兒女們幸福的生活。」沙鹽道。
「如果是這樣,我就滿足了……」中年男子低頭道。
隨着時間的推移,燭火逐漸燃盡,四周再次陷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沒過多久,四人就散了,各自回各自的孔洞。
很長一段時間後,水流的聲音忽然變大了。再過了一會,下方的水位緩緩上升,逐漸漫入了孔洞。這裏的高度和海平面相等,漲潮之時,就會有大量海水灌進來。
感覺到水位上升後,鐵渣張開節足,扣在石壁上,出了孔洞,爬到最高處。與此同時,四周傳來了一陣陣划水聲,似乎有人在水中游弋。
「鐺!」
藉助瞬間的火花,他看見下方漂浮着一具具蒼白的屍體,那浮腫糜爛的面孔,極為可怖。
幾天後……
鐵渣大致弄清楚了這裏的情況,這裏是個不規則的圓形空間,直徑約一百米左右,上呈拱形,最高處約六到七米,最矮處約兩到三米。退潮的時候,水位有半米高,漲潮的時候則有四、五米高。這裏關押着十幾名囚犯,不過幾天來,已經死了一個,就是那天一起聊天的年輕男子。
每次發食物的時候,沙鹽·布魯諾都會到鐵渣的孔洞裏,一起蠟燭,然後會話。
漆黑、潮濕的環境中,時間過得既慢長,又飛快。不知不覺中,數天過去了……
這天清晨,在大西洋城的城主府中,尤歌悠悠轉醒。吃完老管家伊凡送來的早餐,梳洗完畢,剛踏入指揮中心的她,就收到了數個位面傳來的軍情。
其中幾個是加急的,需要立即處理。
「黑瞳魔族的部隊大舉遷移,似乎有進一步的軍事行動。」
「烈陽要塞遭到黃金蜂后海倫娜·塞拉西亞·碧璽部族的進攻,請求支援。」
「黎明遠征軍第九軍第二大隊第六中隊,編號96師團遭遇不明襲擊,全軍覆沒,目前仍在調查中,下手的可能是紫瞳魔族的暗矛氏族,也可能是未知的深空物種。」
一一處理完緊急軍情,她又拿出一張便箋,寫下了幾個字:「把他弄出來。」下面的落款是:「尤歌·隆巴爾。」
片刻之後,傳信兵蹬上一艘「蜂鳥」飛行器,朝深水監獄飛去。數時後,飛行器飛至深水監獄上空,盤旋了一圈,又飛走了。此刻,傳信兵站立於艙門前,將便箋撕成碎片,隨風散去。
他之所以敢這麼膽大妄為,是因為他接受了當代教皇——聖·奧古斯曼·莫德萊頓的親口命令。
一周前,昆廷·莫德萊頓前往永恆之城的神賜之土,面見了教皇。
「尊敬的教皇大人,公主殿下似乎遇到了一麻煩。」昆廷躬身道。雖然他和教皇同出一脈,但已經相隔了五代,血緣比較稀薄了,所以他不能和尤歌一樣,稱呼對方為外公。
「請吧,我的孩子。」教皇和藹地道。
「事情是這樣的……」接下來,昆廷就將最近發生的,關於鐵渣事情,加油添醋地向教皇匯報了。得知此事的後者震怒不已,於是就有了現在傳信兵撕毀便箋的一幕。
之後又過了兩周,忙於政事的尤歌離開大西洋,返回黃金大三角參加周年慶典了。而鐵渣的事情,就這樣被擱置了。
諸神禮讚節的前一天,沐雨鈴蘭收到了暗影部關於鐵渣的最新消息。
「你什麼?他一直被關在下面!」沐雨鈴蘭滿面寒霜地站了起來,失聲問道。
「嗯。」沐雨琴心頭答道。
「難道公主……」沐雨鈴蘭呢喃着,頹然坐了下來。
「姐姐,怎麼了?」看着她失落的神情,沐雨琴心緊張地問道。
「讓我想想……」沐雨鈴蘭扶着額頭,揮了揮手,道,「你先出去,我腦子很亂,想靜一會。」尤歌的行為,無異於宣判了鐵渣的死刑。然而,要從深水監獄救人,幾乎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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