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店裏的人早已喝得半醉。
葉霏笑盈盈跑回來,找不到剛剛放下的半罐菠蘿汁,再看冷藏箱裏,也只剩下可樂和湯力水。
她失望地垂下眼角,「呀,沒有果汁了。」
&才你去哪裏了?」雅恩斯問道,他剛剛只顧着看魔術,沒有留心。
&頌西放天燈,許願。哦,他遇到兩個朋友,聊天去了,一會兒回來收拾東西。」
&許了什麼願?」
&給茉莉和頌西的。」葉霏笑,「我沒有給自己買呀。」
雅恩斯探頭,看到小販還在海灘上轉來轉去,他拉起葉霏的手,「你要不要,走,我送你一個!」
&用,不用啦。」葉霏擺手。
&什麼?」
&覺得,天燈最後會掉到哪裏?」
&我想,海里吧。」雅恩斯點頭,「也是,污染環境。」
&啊,我就不用了。」葉霏聳了聳肩,「有時候,人們需要給自己一些希望。」
林達明笑道:「阿霏這句話,不像小女生說的。我以為你們都喜歡這些浪漫的東西。」
&是不喜歡,只是不需要而已。」
他逗她,「不需要浪漫?」
葉霏想了想,「嗯……不需要,這種方式的浪漫。」
&點意思。看來要求蠻高。」林達明意味深長地點頭,瞥了陳家駿一眼,「你以後的男朋友,可要動一番心思了。」
後者置若罔聞,推過一杯椰林飄香,高腳杯外壁上掛着大顆的水珠,應該已經調好了一段時間,裏面的液體已經有些沉澱分層。
陳家駿淡淡地說:「忘了誰點的,一直沒來拿。」頌西不在,他又臨時扮演了酒保的角色。
葉霏接過來,一直笑到心裏去。
他們隨意聊了兩句。消失了幾分鐘的雅恩斯滿頭大汗地跑回來,大步跨上台階,把手中的菠蘿汁放在葉霏面前。
&
&假村的小賣店還有。」他眉飛色舞,拉着葉霏的手,「跟我來,那邊有隻大螃蟹!」
她來不及答話,就被雅恩斯拽到海灘旁的椰子樹下。那裏已經圍了三四個當地的小朋友,有人拿着長樹枝,戳着樹下的一個沙洞。不多時,一隻圓頭圓腦的紅色螃蟹飛速地從洞裏竄了出來,在沙灘上急速爬行,沖向不遠處的灌木叢。小朋友們歡呼一聲,拖着樹枝飛奔趕上。
&螃蟹太大了!」葉霏又驚又喜,「它怎麼鑽到樹叢里去了?」
&就是生活在陸地上的。」雅恩斯向着沙灘一指,「喏,那些要去海里。」
適應了夜晚的光線,沙灘並不是黑暗一片。幾隻小螃蟹鑽出棲身的沙洞,緊鑼密鼓地蹈着小碎步,追着潮水的方向。
葉霏走向退潮後的水塘,裏面有一簇小小的海葵,礁石縫裏也有兩隻小螃蟹。她童心大起,蹲在沙地上拿樹枝逗着螃蟹。
&不起,小夜鶯。」雅恩斯在她身邊坐下。
&怎麼了?」
&這次不能教你潛水了。」
葉霏沒說話,她這幾天也不能下水。
雅恩斯解釋道:「考試通過了,但是總部那邊要四五天才能處理完申請資料,給大家開通教學資格。」
&關係,這次不學就不學了。」
&下來你去哪兒?」他頓了頓,有些靦腆地問,「要不……你和我走吧。」
&
&尼那邊有一家潛店接受了我的工作申請,過兩天我就出發,你想不想去看看?」
&我過些日子就回國了啊,而且,我訂的機票是這邊的。」葉霏有些心虛,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樣啊,等你下個假期啦。」雅恩斯爽朗地笑起來,「我先去那邊看看。如果好玩的話,你就過來找我;如果沒意思,咱們一起去別的島。」
&還沒計劃。你知道,對我來說,來旅行還是挺貴的。」
&對。那等冬天,我去找你吧。從這邊回哥本哈根的話,一路向北,經停北京也不是很繞路。」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說類似的話,葉霏的心急跳起來,有些惴惴不安。
&過兩天就要和你道別了。」雅恩斯認真地看着她,「我真的,很喜歡你。」
潮水湧上來,在岩石的縫隙中汩汩地涌着。烏雲遮住了月光,他眼中星子一樣的點點反光暗了下去。風有些大,鬢角的髮絲飛了起來。
葉霏沒有猶豫,「i』msorry」兩個詞就從唇邊滑了出來。她有些後悔自己的衝動,抿了抿嘴唇,想着如何說上兩句解釋的話。
&什麼都別說。我不需要任何理由。」雅恩斯看出了她的躊躇,「可以,陪我坐一會兒嗎?」
葉霏點點頭。
他伸出手來,手腕輕輕攬着葉霏的胳膊,向自己的身側帶了帶。她沒有拒絕,身體微傾,枕在他的肩頭。二人依偎在一起,身體卻僵硬地保持着距離。葉霏的重心依舊落在自己腿上,雅恩斯幾乎感覺不到肩頭的重量,若有似無,仿佛擔着一片羽毛。
&謝你,小夜鶯。」他誠懇地說,「這段時間我很快樂。」
她有些感慨,咬着嘴唇,點了點頭。
起身離開前,雅恩斯伸出雙臂,和她輕輕擁抱。
&後我路過北京,還能去找你嗎?」
葉霏微笑,用力點頭,「當然,我們還是朋友啊。」
雅恩斯輕嘆,「霏,我會想你的,真的。」
雅恩斯不想回店裏,二人道過別,他直接向着住處走去。
葉霏看着他的背影,知道和這位朋友笑鬧的日子一去不返,心中有些悵然,低低地嘆了一口氣。轉過身來,不遠處的潛店燈火通明,仿佛一直存在在那裏,令人感到熟悉、親切,還有一些充滿嚮往的悸動。
風越發大了,隱約夾了涼意,椰子樹被吹得嘩啦啦地響。葉霏微微哆嗦了一下,快步飛奔回去。
果然,店裏眾人已經忙着收拾東西。
燒烤架上猶有紅光的木炭被潑了一桶水,「嗞」地冒起白煙,汶卡和萬蓬拿鐵桶盛了炭灰,動作利落地收起烤架。幾位還清醒的學員們幫着扔掉垃圾,清理桌面,將物品轉移到庫房和店鋪里。
鄭運昌帶着夥計收拾酒水。「就要下雨了。」他說,「你看到頌西了嗎?」
&還沒回?」葉霏答道,「可能和朋友們喝酒呢吧。有什麼需要幫忙的,我來吧。」
珍妮收着桌子,揚了揚手,「這是雅恩斯的證書,他人呢?」
葉霏有點心慌,手心攥了一把冷汗,「好像是,先回去了。」
珍妮笑道:「哈,他也沒喝多少,我還想見識一下維京人的酒量呢!」
陳家駿看過來,翹起一邊嘴角,似笑非笑,一副洞察一切的神情。
葉霏轉過身去,暗暗叫苦。這才是她心慌的根源啊。
熱帶的雨說來就來。
海面和沙灘一陣沙沙聲響過,房檐上的雨水就像瀑布一樣傾瀉下來。海灘上滿是奔跑的遊客,也有幾位當地人夾雜其中。
&水閥打開了嗎?」陳家駿問。
&好像沒有。」萬蓬一拍腦袋。
因為入港的時候潮水過低,潛店的兩艘船沒有停在棧橋旁,而是下錨泊在海灣中。如果船底排水不暢,遇到暴雨就有可能沉入海中。葉霏見過別家的船被水淹沒,小小一條,第二天一早一群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船撈到岸邊。
站在屋檐下的汶卡轉身跑了出去,萬蓬和陳家駿緊跟其後。葉霏下意識地想要追過去,邱美欣拉住她的手腕,微笑着搖頭,「這是男人的工作,他們能搞定。」
葉霏停下腳步。
邱美欣說:「裝備間裏應該有幾條干毛巾,你去找找看吧。」
葉霏捧着柔軟乾爽的毛巾,穿過門廳,想了想,走到陳家駿的辦公室里。她抽出一條,搭在他的椅背上,心中湧上一股柔情。
好像他就同上次一樣,在風雨中歸來,身上披着濕漉漉的水光,微笑着看向她。想起這一幕,她不禁有些面紅耳熱。
葉霏心中局促不安,正要轉身,瞥見攤在桌面上的一張塑封照片。正是她曾見過的陳家駿和鯨鯊的合影,寫着「dahbabywhaleshark」,落款>
她拈起照片,一瞬間心中有些酸楚。
陳家駿對她的關照和體貼不言而明,葉霏知道自己在對方心中,不只是泛泛之交。
她想,至少,他對自己有那麼一丁丁好感吧。有一點點就夠。哪怕他還忘不了jo,那也是沒有辦法的呀。如果能和他在一起,就算難一些也沒有關係。
她悚然一驚,甩了甩頭。不行不行,這個念頭太危險。分隔兩地已經是很大的障礙了,如果對方舊情難忘,千山萬水之外的她,該是多麼無能為力。
可是,能怎麼辦呢?她這麼喜歡他。
如果沒辦法安慰他的過去,也希望能夠陪伴他的將來。
那天聽克洛伊簡略講完他和jo的過往,葉霏長久沉默。
克洛伊問:「你害怕了?」
她搖頭,「沒有,你說的對,誰能保證哪段感情會成功呢?」
就算會失去,不代表現在就不要在一起。
因為他值得。
她鼻子一酸,眼圈有些發熱。手中還握着照片,就用手背飛速抹了一下眼睛。
陳家駿站在門外,手中捏着濕透的t恤。他從海灘回來,想換一件乾衣服,卻正撞見女生安靜的背影。她耷着肩膀,低垂了頭。不看表情,也透出心中的酸澀無奈。
就如同,他剛剛站在平台上,遠遠地眺望着海灘上相擁而坐的一雙人影。初見之下,他的太陽穴猛烈地跳了兩跳,眉頭緊緊擰起。但海風一起,心稍微靜了一些,那種小小的嫉妒和不安便轉瞬即逝。
因為他明白,葉霏即使不選擇自己,也不會選擇雅恩斯。她已經不是那個心慌意亂,一定要找尋替代品,來遮蓋心中傷痕的小姑娘了。
遠遠的那一幕,不過是兩個心思單純澄澈的人之間,暖心而親切的告別。
驟雨將至,忙亂着收拾東西的眾人把釘在櫃枱側面的照片掃到了地上。
陳家駿拿起來仔細看了看,轉身收到房間裏。
以前曾經深深自責,如果海嘯那天沒有出海,而是陪在身體不適的jo身邊,是否也不會失去她的心。他把照片放在最顯眼的地方,不斷提醒自己,有些幸福註定無法永遠擁有,盡了全力,也未必讓它停留。
但命運卻肯如此善待他。無論過程多麼艱辛,所有的過去都已經過去。
他輕咳了一聲。
葉霏打了個激靈,慌亂地轉身,這才意識到自己還捏着那張照片,立時手足無措。
陳家駿看出她的緊張,緩步踱進來,站得離她更近一些,輕輕地抽走了她手中的照片。
&我,拿,拿毛巾,給你。」她結結巴巴。
陳家駿低垂眼睛,居高臨下,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這種害羞又緊張的樣子,還真是有趣。
他「嘁」地輕笑了一聲,好像是自己的惡作劇得逞了。
葉霏抬起眼睛,又對上那雙含着水光的深色眸子。他的肩膀低下來,離自己越來越近。
她的身體和神經都繃緊了,像拉滿的弓弦。
風雨中忽然傳來斷斷續續的呼叫聲,雖然聽不清楚,但像是悽厲的嘶吼,越來越近。
陳家駿猛地回頭。
那撕心裂肺的叫聲奔着潛店而來,紛亂急促的腳步聲在平台上響起。
&救命)!」來人大喊着,「頌西溺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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