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修
莫辰與寧遠回到望冰峰的洞府,此時已是冬天,山頂雪線又往下移了幾分,洞府外一片銀裝素裹,寒風凜冽卻不刺骨,冰涼的碎雪渣被風捲起來吹在臉上,透着絲絲清涼。
&父,我若說那白玉妖蛛不是我殺的,你可信我?」莫辰一進門就掙脫寧遠拉着他的手。
&我信。」
&我若說寧遷想殺我,你可信我?」莫辰又問。
&信。」
&然師父都相信,那剛才為何還要如此?」
&辰不是想將那白玉幼蛛的屍首留住嗎?」寧遠摸了摸莫辰的頭。
莫辰感受到頭頂溫柔的手掌,寬大的袍袖幾乎將他兜頭罩住,害他不得不伸手將那袖子扒拉到一邊。「師父難道沒有話要問我?」
&仙之人都會遇到自己的機緣,也或多或少會有些不得為外人道的秘密。阿辰的事,若是自己不想說,師父也不會問。」
寧遠的態度讓莫辰很意外,本來他還想着如何撒個謊將修為的問題哄騙過去。
&師父也有自己的秘密?」莫辰想到什麼,突然又抬頭問。
&啊,我也有秘密。」
寧遠原本是單手撫摸莫辰的頭,也許是對方那不耐煩扒拉他衣袖的模樣讓他想到什麼,眉眼間笑意盪開,竟然故意上雙手揉莫辰的腦袋。
莫辰不開心,被寧遠好一番揉搓,一時間忘了自己正在說什麼,只想將那雙礙事的手從頭頂拿開,可是不論如何躲閃,寧遠都能跟着揉過來,無論怎麼用手撥開,寧遠都能巧妙卸去他的力道,最後莫辰被弄急了,張嘴一口叼住寧遠胳膊。
寧遠低低笑出聲,終於放下手,但莫辰還咬着他不放,呲着牙,一雙桃花眼危險地眯着,滿是怒意。
&辰想吃什麼,今日勞頓,晚上給你燒只雞好不好?」
莫辰聽說有雞吃,默默鬆開了口。
不多時廚房的小灶里便傳來香味,莫辰扒在門口朝裏面探頭看,正瞧見寧遠掀起一隻砂鍋的鍋蓋,砂鍋里燉的靈雞恰是火候,肉香撲鼻。莫辰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今天體力損耗得多了,吃飯時他幾乎將一整隻雞都吃光,而寧遠就坐在對面看他,面帶淺淡笑容。
莫辰見了寧遠今日施展的神通,便再也不敢拿他當普通的築基後期人修對待,想了想,問寧遠:「師父今天主持的陣法為何如此厲害?那麼多金丹長老都對付不了的妖獸,師父一個人便能收拾了。我還聽人說,那太平清陣是師父所創,這其中可有什麼玄機奧妙?」
&間萬物以天地為尊,修仙之道,便是將天地間靈力吸取為己用。然而無論天資修為如何上佳,神通如何廣大,也不可抵擋天地之力。我所創太平清陣,關鍵不是以人御陣,而是以人輔陣,人便是陣的一部分,以己身為陣,引天地之力,順應自然,不殺,不怒,還原一切修真之力本來模樣。那妖蛛雖然厲害,但所化妖力也來自於天地,因此被太平清陣所化,也只能束手就擒。」
想到寧遠主持陣法時,原本被他所操控的百獸妖氣突然消失於無形,莫辰若有所思,隱約明白了這其中道理。然而當他聽到「順應自然,不殺,不怒」時,卻終於忍不住,決定將憋在心裏的話說出來。
&父曾說,萬物有靈,誰也不比誰高貴,是不是?」
&我說過。」
&父也說了,太平清陣,主張順應自然,不殺不怒,那今日師父為何要鎮壓那八級妖蛛?」
寧遠一愣,唇邊的笑意漸漸收起,「因那妖蛛傷人。」
&是妖蛛發怒,也是因為痛失愛子在先。它好好地在這裏修煉,又沒招惹到誰,哪想一夕之間遭此橫禍,不僅被人屠了子嗣族人,想要報仇,還被仇家捉了去,剝皮,抽筋,取丹……難道這就是師父說的不殺,不怒?」
莫辰目光熠熠,一瞬不瞬盯着寧遠,等他給出回答。寧遠眉間微蹙,思考良久,最後嘆了口氣,道:「只能說他出現在了不該出現的地方吧。」
&來妖修在人修的地界裏出現,就要變作板上魚肉?」莫辰嘲諷地彎了彎唇角。「那若是人修佔據了這天地,妖獸便只能任人宰割而不得反抗?」
寧遠這次沒有回答。
師徒兩人之間原本溫馨和諧的氣氛突然變得冰冷尷尬起來,半晌,莫辰才道:「師父,如果,如果我也是一隻妖獸,混在人修之中被發現,那師父會不會也像今日對待那妖蛛一般,用陣法將我也收了?會不會任別人將我變作煉器煉丹的材料?」
回想到妖蛛被收復的那一幕,莫辰將妖蛛換成自己,寧遷等人貪婪的臉在眼前交錯出現,他黑色的眼瞳突然變大,瞳孔正中似乎開始有冰晶結出,並逐漸向眼珠周圍蔓延,身上生出一股冰冷的殺機。
手突然被人握住,一股暖流自那掌心傳出,打破了莫辰可怕的幻念。莫辰眼中瞬時恢復清明,微微轉動眼珠,對上寧遠深邃的雙眸。
&心,有我在,誰也動不得你。」
莫辰眼睫輕顫,被寧遠拉得更近了些。
&要寧遠還能活一日,這世間,便沒有人能碰莫辰一分一毫。」
熟悉的氣息和壓力同時罩來,寧遠垂下眼俯身,莫辰幾乎以為兩人的唇要碰到一起了。然而,寧遠卻沒有繼續,停在若接若離之處,只露出溫和笑容,將他的手握得更緊。
莫辰突然有點緊張。他一緊張,便習慣做一個動作。
冰涼涼的舌尖不自覺探出,舔了舔嘴唇,卻在要縮回時無意間刮過另一雙唇。
寧遠:「……」
莫辰:「……」
就這樣,寧遠被莫辰舔了。
晚飯後,莫辰耳朵一直都紅紅的。他有點鬧不明白,明明沒有對寧遠施展媚術呀,明明寧遠還是清醒的呀,可是那個瞬間他看他的眼神怎麼那麼奇怪?
莫辰晚上還是和寧遠躺在同一張石床上,身體緊挨着身邊男子的身體,熱乎乎的,叫他忍不住想蹭一蹭,再擠一擠,恨不能讓兩人挨得更近一些。大概是嫌棄莫辰翻騰得狠了,寧遠閉着眼,直接側過身,一手將莫辰攬過來抱在懷中,叫他不能再動彈,這才漸漸消停了。
枕着男人的胳膊,莫辰安安靜靜地看着那張臉,漆黑的眼珠動來動去,也不知在琢磨什麼。
午夜,子時。
寧遠的呼吸漸沉,莫辰低聲喚了句師父,見沒反應,輕輕從他懷中爬出,湊近他的臉。
&父?」
男子依然沒有動靜,莫辰回味了一下剛才吃完晚飯時不小心嘗到的美味,探過腦袋,在那兩片薄唇上親了親,然後口中吐出一絲帶着迷香的粉色霧氣,直接以口渡入對方口中。寧遠似乎夢有所感,想要掙脫,莫辰卻手疾眼快壓到他身上,含住那唇瓣不鬆口,連舌頭也擠進去,直到寧遠不再動,他還戀戀不捨地廝磨了好一會兒,才悄無聲息起身,摸了寧遠的儲物袋,離開了洞府。
就在莫辰離開後,躺在床上的男人卻緩緩睜開眼,坐起身,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被扒亂的衣衫,無奈地嘆氣,身形一閃,追了出去。
因為還沒有做足準備,白玉妖蛛被臨時鎮壓在靈獸台外谷,也就是當時被太平清陣困鎖之地。八個築基弟子同時守夜,青鸞山掌門祭出鎮派至寶崑崙塔將妖蛛困住,想慢慢耗干它的靈力,以方便日後宰殺。
早就守在外谷禁制處的陳厚天,見到從暗處現出身形的莫辰,立刻恭敬施禮。
等陳厚天將禁制開啟,莫辰對他低聲道:「你守在這裏,等我出來。」
&只是,前輩真的要將那妖修放出來?」陳厚天雖然不敢違抗莫辰的命令,但還是忍不住擔憂。裏面的那只可是八級妖獸,是合七八個金丹長老之力才擒住的可怕妖物,真的就這麼放了,不會有什麼問題嗎?
&好你的事,不要問得太多。」莫辰冷哼了一聲,沒有回答陳厚天。
從大開的禁制入口處飛遁進靈獸台外谷。一進入谷中,便有一道紅光閃過。
&人!主人!」鳳翎獸撲騰着翅膀飛向莫辰,一臉興奮,「主人!您終於來啦!」
&清那八人修為了嗎?」莫辰問。
&清了!四個築基初期,兩個築基中期,還有兩個是築基後期的修士。」
&叫你采的白榮草你可準備好了?」
&是自然!」鳳翎獸得意地揚起腦袋,「這山谷內成年的白榮草我都采來了!」
莫辰有些驚訝,「哦?就你自己?」
&麼可能?」鳳翎獸翅膀撲騰得更加招搖,沖莫辰擺擺頭,示意他看身後。
莫辰回頭瞥了一眼,見空中不遠處有無數飛鳥相隨,竟排着整齊隊列,不禁揚眉,「不錯,還算有些本事。」
鳳翎獸被莫辰誇得有點找不着北,美滋滋在空中繞着圈打旋,不過很快又想起一事,正色道:「主人,那白榮草可對築基後期以下修士起作用,瞬時奪人神智,可是還有兩個築基後期修士怎麼辦?」
&置白榮草時,你我同時出手對付那兩個築基後期,只要擊昏對方便可,不要傷其性命,你可能做到?」
鳳翎獸一下精神起來,「是!必定不辜負主人厚望!」
莫辰白了她一眼,「你若以後不想在青鸞山中縮頭縮尾,就不要噴火傷人,事後讓人查驗過傷口,會被認出真身。」
鳳翎獸立刻蔫了,「翎希知道了,主人放心吧。不過,主人為何要如此大動干戈地救那隻妖蛛?他可是主人的舊識?」
莫辰勾起一絲意味不明的笑,嘴上卻道:「同為妖族,怎能見死不救?我妖族修仙之路原本不易,能有如此造化,可不能白白毀在人修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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