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風景,最是迷人,不知不覺陳昂已在參合莊駐足有兩個月了,他每日讀書習武,看上去好不悠閒,似乎全副心神都沉浸在武學的奧妙之中。甚至連慕容家的兩個小丫頭偷偷逃了出去,他也不放在心上。
要不是眾人心裏清楚,很難把在江南武林,掀起了腥風血雨的禁武堂,同現在這位淡泊的青年士子聯繫起來。說出去誰會相信,江湖上聲名足以小兒止啼的陳都督,會是一副虔心讀書的學子打扮?
「陳大哥,你放了王姑娘吧!」段譽急急的跑過來,一見陳昂就哀求道:「王姑娘雖然和慕容公子有些親緣,可我敢保證,她絕對不知道慕容家的圖謀。」
陳昂驚訝的抬起頭,不解道:「我並沒有難為王姑娘啊?你放心,搜過琅嬛玉洞之後,禁武堂不會再打擾曼陀山莊了。」
「不是禁武堂的原因。」段譽焦急的來回踱步道:「是王夫人啊!王姑娘她因為慕容公子的事情,和王夫人鬧翻了,如今已經被王夫人監禁起來了。她已經三天沒有進一茶一飯了,這可怎麼辦啊!」
「這我可管不着。」陳昂無所謂道:「這是人家的家務事,我有什麼辦法呢?難道還能劫獄不成?要是王姑娘自己跑出去,那才差不多。」
「自己跑出去。」段譽眼睛一亮,恍然大悟。
他看到陳昂一字一句抄錄着什麼,疑惑道:「陳大哥,我見你筆耕不輟,一日竟能寫出數十萬字,卻是極其淺顯的道理,陳大哥你是個極有學問的人,寫這些來,有什麼用呢?」
「著述學說,難道不是讓人看得嗎?」陳昂笑道:「既然是讓人看的東西,當然以淺顯直白為佳,為何要故弄什麼玄虛呢?你瞧得淺白的東西,給許多人看,也是如天書一般的東西,我寫這些,正是要天下人人都能看懂,人人學習的學問,只愁不夠淺白,不怕沒有學問。」
段譽讚嘆道:「陳大哥,真是好志氣。」他翻開陳昂放在桌前的稿子,卻驚訝的看見,裏面都是一些耕種,紡織的人物白描,還配有幾句朗朗上口的歌訣。段譽讀來,只覺得又通順,又繞口,他皺了皺眉頭,換了當地的鄉音。
這一回,果然通順了起來,段譽念得飛快,感覺自己的氣息略略的平復,有節奏的呼吸着,才驚訝的發現,這些歌訣,念起來的時候,平仄相應,卻是一門極為簡單的吐納方法。聯繫剛剛看到的白描圖畫,竟然是一門一門最簡單的武學。
「陳大哥,這竟然是一門武功嗎?」段譽難以置信的翻開那一摞筆記,上面都是一些淺白的武學道理和功法。
「你是說這門《百業武學》?」陳昂微笑道:「農人耕種,婦女紡織,每日疲勞不堪,我創《百業武學》化吐納之法,馬步樁功,於日復一日的簡單勞作之中,鍛煉其肌體,願天下人都身強體健,不受病痛之苦。」
「陳大哥宅心仁厚,大宋子民體魄強健,必讓大宋更加欣欣向榮。」段譽欣喜道。
陳昂笑着附和:「武學之道,能使人自強不息而已」
『自強不息』可謂概括了武學的精髓,但陳昂沒有說出來的是,當這些直白的武學道理通行天下的時候,會有多少人能從中受益,等到天下農夫、織女皆為習武者之時,又會有多少高手脫穎而出,那將會是一個武學盛世。
段譽年紀尚輕,在陳昂這裏呆的久了表現的有些坐立不安,他的臉上侷促的泛着窘迫,好像有什麼想問,又不好意思問的。
「段世子還有什麼事嗎?」陳昂知道,如果自己不問,這位愣頭青恐怕半天也說不出話來,陳昂對他身懷的武功有興趣,不代表他很喜歡有這麼一個人,在他讀書的時候,晃來晃去。
「陳大哥……」段譽很不好意思的開口道:「王夫人讓我問問你,你要在參合莊呆多久啊!」說完他自己都忍不住解釋道:「王夫人沒有其他意思,就是……」
陳昂對王夫人可是極不客氣的,當着她的面,就讓她的幾個得力助手,做了花肥,如果不是王夫人及時的獻上琅嬛玉洞,恐怕大牢裏就要多出一個千嬌百媚的死囚。經過這一番恐嚇,王夫人居然還敢捋朝廷虎鬚,果然是膽大不要命了。
「不會多久的!」陳昂打斷他道,笑着看向窗外的煙波湖面,「我等一個人,等他到了,我就會離開,讓她不用擔心太久。」
「陳大哥在等什麼人?」段譽好奇問道:「我四位叔父消息很靈通,可以幫着去找一找。」
「不用了!一位死人而已,而且他已經來了?」
陳昂將目光投向遠處的湖面上,一個容易被忽略的黑影迅速的掠過水麵,在湖面上輕輕巧巧的一抄水,身形閃動之下,就出現在數丈外的岸邊,離陳昂不過十數步的距離。
還未現身,那身輕功便已先聲奪人,雖然江湖上有『燕子三抄水』『草上飛』等輕功,可這只是一個名頭罷了,哪有人能真正的做到『抄水』和『飛』,陳昂知道,數百年後,青翼蝠王韋一笑的輕功,便能在的草上『飛』起來。
沒想到,今天又見到了能真正踏水而來的『燕子三抄水』。能將三流的輕功,練至這等神乎其神的境界,來者不但是高手,還是武學上的宗師。
那黑衣人瓮聲瓮氣道:「我原以為近日裏名震天下,掀起好大風浪的的陳昂,是個什麼英雄人物,今日一見,不過如此而已。」
「區區虛名而已,不值一曬!」陳昂笑道:「只是老先生一介死人,又出來湊什麼熱鬧呢?」
黑衣人聞言大笑,聲音震得屋頂的積水簌簌的落下,段譽立足不定,好一陣踉蹌,「老夫再不出來,只怕墳都要讓人扒了,縱使做了鬼也要爬出來。只是不知我雄途大業,究竟為何被你堪破?」
「慕容博,你矢志不渝圖謀復國,甚至為自己的孩子取了一個『復』字,雄心不小,可惜手段太遜,總是在武林之中來回折騰,我倒是看不出來,有哪點可稱得上是大業的。」陳昂嘆息道。
慕容博扯下面巾,卻是一名老僧打扮,他渾不在意的掃了一眼震驚不已的段譽,忽然咧嘴一笑,「哈哈哈!陳兄說笑了!」神色立即轉為親近。
段譽更是嚇得退後幾步,不知道這人葫蘆里買的是什麼藥。
「陳兄也有一番壯志,看不起在下,也是在情理之中。只是陳兄可曾知曉,我這些年隱姓埋名是為了何事?」慕容博坦然笑道。
陳昂淡然道:「老先生隱姓埋名,在江湖上掀起好大風浪,伏牛派掌門人柯百歲,少林寺玄悲大師,都死在閣下手上,除了避免泄露身份,更重要的原因,是積蓄資糧,財貨,軍械圖謀不軌。」
「老先生還多方聯絡,除了各路綠林好漢,各大幫派,就連吐蕃國師鳩摩智都跟你有所默契。想必聯繫了一批蠢貨,同你約定一同起事。」
慕容博大笑道:「沒錯,老夫奔走半生,除了一批錢糧,軍資,就是手握大把人脈,只要老夫登高一呼,便有從者如雲,響應義軍數十支,讓中原處處烽煙,遼,夏,吐蕃,都來齊齊分割大宋,轉眼便能建立赫赫功業。」
陳昂搖頭道:「你要是真有把握,又怎麼會蹉跎半生?」。
「沒錯!」慕容博肯定道:「宋國疆土平穩,邊境安定,想我慕容氏人丁單薄,勢力微弱,重建邦國,當真談何容易?如無機緣,我半生謀劃,不過是一場空言。」
「那唯一的機緣便是中原大亂,四下征戰不休。」陳昂補充道。
慕容博笑道:「正是,我原本寄希望於遼宋大戰,豈料遼人不思進取,武備荒弛,早已失去了南征之心。我又想辦法聯絡明教,攛唆他們起兵反宋,可惜被閣下連根拔起。」
陳昂曬然一笑,冷冷的看着他。
「這時,我才注意到閣下,竟也有雄心壯志,我等聯手,如虎添翼,瓜分他大宋江山,閣下建立赫赫功業,則進而自立為王,割據一國,富貴傳子傳孫,豈不快哉!勝過為趙家走馬多矣。」
陳昂搖頭笑道:「你不懂我,莫要以你之心,來推測我。」
慕容博也冷笑不已:「閣下又何必隱瞞?你深得宋國皇帝信任,領兵在外,卻放走明教餘孽,你手下的禁武堂,在各地大肆收斂財貨,更是私自鑄造鐵器,興師動眾,大興土木,方方面面都要伸手,就連天下第一幫,丐幫也被你暗自控制。」
「如此作為,難道還是什麼忠臣孝子嗎?」
「你武功絕倫,到時候你刺殺宋國皇帝,天下必然大亂,我慕容氏建一支義旗,兵發山東,與你呼應,同時吐蕃、西夏、大理,大遼四國一時並起,咱六方瓜分了大宋,亦非難事。」
慕容博指着段譽道:「大理世子在此,我又與吐蕃國師熟識,聯絡西夏梁氏他們定然相從,大遼我也有些門道,傾覆南朝,只在你我拊掌之間。陳兄作何選擇,豈不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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