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山上無風,空氣有些悶熱,沈殊玉躲到了翠微樓里讀閒書。
鈞清找過來的時候,她正靠着書架昏昏欲睡。
「四小姐,四小姐,你在這兒嗎……」鈞清小聲喚道。
沈殊玉耳力好,鈞清進門時的腳步聲已經將她從粘稠的睡意中扯了出來。
「我在這兒。」
鈞清循着聲音走過來,找到了書架後的沈殊玉,「剛剛聽獨孤小姐說,四小姐你來了翠微樓,我便找過來了。」
「什麼事?」
鈞清答道:「是先生讓我來尋小姐的,他讓小姐半個時辰後去演武場。」
這兩年淳于靖的身體不如從前,指點沈殊玉武功的重擔也落到了朱雀身上,聽到鈞清說是淳于靖要找自己去演武場,沈殊玉難掩驚訝之色。
「先生怎麼突然想起來要指點我武功了?是只叫我一個人,還是大家都去了?」
鈞清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這我還真不知道,先生只讓我來告訴小姐按時過去,別的什麼都沒說。」
沈殊玉點點頭,說自己記下了。
半個時辰後,沈殊玉換了身輕便衣裳,從緹花小築去了演武場。
她提前了快一盞茶的時間到,誰知,淳于靖到的比她還早,而且他還帶了一個人來。
沈殊玉看清那人時不由得瞪大了雙眼,那人看着她,同樣難掩目光中的詫異。
淳于靖身邊站着的那個人是裴含章。
「先生。」沈殊玉心裏莫名有些忐忑,她放慢腳步挪到了淳于靖身邊。
「過來,」淳于靖沖她招了招手,「這是你六師弟,你已經見過了。」
沈殊玉只好點頭,「師弟。」
她當然見過,前兩日孟庭芝和裴含章正式拜師時,那兩杯拜師茶還是她端給兩人的。
裴含章倒是從善如流,「我入門晚,以後還請師姐多多指教。」
沈殊玉還未答話,淳于靖先被逗笑了,「咱們門內沒有那麼多規矩,你也不必拘束。」
他轉向沈殊玉,「阿殊,今日叫你來,是想試試你們的功夫,你們二人各取一把木劍,先比試一番讓為師看看。」
要授裴含章槍法,先得知道他功底如何,淳于靖思來想去,打算用沈殊玉當這塊試金石。
裴含章跟着沈殊玉走到兵器架前,兩人各取了一把木劍,然後他學着沈殊玉的樣子,從地上裝着硃砂的小木桶里取出毛筆,在木劍的刃處塗上一層薄薄的硃砂。
兩人站到演武場中間的時候,各自熟悉了一下手中木劍的重量後,沈殊玉便率先出招。
木劍碰撞的聲音劃破了山間的夜色,伴着夜風穿過山林。
沈殊玉第一次與裴含章交手時,便摸清了他功夫的七八成,不過,雖然只過了不到一年的時間,但裴含章的功夫相較之前明顯有了許多長進。
也或許,他對沈殊玉的招式早有準備。
沈殊玉的劍鋒擦過裴含章的耳邊時,裴含章恍惚間想起了那晚京郊別院的月色。
那天,他也是在這樣的夜裏與沈殊玉交手,只是兩人都沒用武器,即便如此,沈殊玉也沒落下風,甚至最後自己還着了她的道兒。
裴含章心裏莫名地湧出一股對復仇的渴望。
況且,就算沒有先前的事,他也不願在與沈殊玉的這場比試中落了下風,畢竟這是在淳于靖的面前。
沈殊玉更是絲毫不敢分神。
一來,她不是一個願意輕易低頭的人,二來,淳于靖很了解她的身手,就算她有心輸給裴含章,只要她有分毫的懈怠,淳于靖便會察覺到異常。
於是,兩人越戰越勇,各自衣衫上沾染的硃砂也越來越多。
「夠了,到此為止吧。」
隨着淳于靖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沈殊玉率先止住動作,她後退幾步穩住身形,努力壓下胸口的喘息,裴含章也收回招式,面上看不出什麼波瀾。
兩人身上要害處均有大大小小的硃砂痕跡。
淳于靖看着眼前貌似有些殺紅眼的兩個人,感覺好像哪裏不對,可一時間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含章,你的功夫我心裏已經有數了,今日叫你來是要告訴你,我會兌現對你祖父的承諾,從今日起開始授你槍法,望你以後虛懷若谷,武德兼修。」
裴含章跪下給淳于靖磕頭,「是,徒兒謹遵先生教誨。」
等裴含章起來後,淳于靖又看向沈殊玉。
「阿殊,往後你也在這個時辰過來,含章需要一個人幫他磨鍊他的槍法。」
沈殊玉遲疑了片刻,最後還是乖順地答應,「是,先生。」
秦靈澤對槍只會些皮毛,謝嫮是一竅不通,孟庭芝來此顯然不是為了習武……其實光論武藝,朱雀才是最合適的人選,但淳于靖不打算讓這槍法輕易外傳,思來想去沈殊玉便成了唯一的人選。
第二日清早,沈殊玉早早起來踏着露水順着石階下了山,穿過藥廬的後院去找陸明珠。
她昨晚睡覺前脫下衣服,才發覺自己左肩與腰上都有青紫淤傷。
她與裴含章比武時雖用的是木劍,但兩人顯然是誰都沒有手下留情。
恰好她屋內的藥膏所剩無幾,沈殊玉便乾脆下山來尋陸明珠討些藥膏。
陸明珠一邊為她配藥,一邊聽沈殊玉絮絮說完她回沈府後發生的一切,又聽聞淳于靖新收了兩個徒弟,跟着驚訝了一番。
兩人說閒話的功夫,陸明珠便配好了藥,沈殊玉把外衣脫下,陸明珠一見之下頓時皺起了眉,舉着藥膏的手也僵在了半空。
「阿殊,你剛剛說你昨夜和誰比武來着?」
「裴含章啊,就是剛剛我說的先生新收的那個小徒弟。」
「就是前兩日由他祖父帶過來,讓我為他好好調理的那位小公子?」
沈殊玉並不知道裴大人帶裴含章來靈素藥廬求醫之事,但聽到陸明珠說那人是由他祖父帶來的,她便推測陸明珠說的應該就是裴含章。
「應該是吧……」
陸明珠頓時生起氣來。
「這裴小公子看着斯斯文文的,怎麼下手沒輕沒重的?別說是淳于先生,就算是朱雀與你過招也要掂量掂量輕重,這人怎麼一點分寸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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