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回,眼前的景永遠都是一樣的,無論人心裏翻湧成什麼樣子,它不會為任何人的心境改變什麼,漸漸的連我都沉寂下去了。
封適之依舊抱着我,我沒什麼可難過的,也不會開心,直到風真的有一點點冷了,才把我從夢裏吹醒。
第二次抗拒,我使一點力就足以推開他,顯然他也不會真把我逼急了直接從這兒跳下去了事,不過我自己也沒有這個想法,我想知道,他會為我做到什麼地步呢?
我真有點好奇,於是解開外套的扣子,雙手叩在衣領上翻下去,我裏面只穿了一件薄背心,來接露露的時候急匆匆的,高辛辭家裏備給我的衣物大多都是奇奇怪怪的,我也只有穿這個,邊緣有一點點白色的蕾絲邊,高辛辭說穿上很好看,笑着看他更好看。
我於是歪着頭也用這樣的眼神看封適之,我說:「那你犯錯吧。」
他卻不肯了,奇怪的很,喘氣都艱難一般,搖着頭後退了兩步,額頭上沁出一層冷汗。
所以為什麼呢?我不是沒給他機會,我是個會被身體和責任禁錮住的人,他應該知道吧?可他卻不願意,難道犯錯的只能是我嗎?是吧,我犯的錯太多了,不差這一樁,他不敢的,初時犯錯的人都會有點心虛和害怕,我早就不怕了。
他使勁往下咽了咽才能儘量平和的走到我跟前,幫我把外套披回去,蓋緊了,手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擱了,最後搭在我肩上輕輕揉了揉:「回去吧,外面冷。」
「回去犯錯嗎?」我問。
他再開口都有點結巴了,我聽得出他說的是「不會」,可就是想裝不明白,我寧願任何人每句話我都不明白,大多時候也就不會那麼累,偏偏就這會兒想要放空自己的時候,一回頭,我看見梁森在不遠處,停在車旁邊,靜靜的看着我們兩個的鬧劇。
我怕他像以前一樣衝動會奔過來打之之,趕緊伸手護在他前面,好在梁森哼了一聲也沒說什麼,只示意我過去,我回頭看了之之一眼,叫他直接回家,這才鬆了口氣、慢悠悠的過去,梁森瞪着之之,同時一股腦的把我塞到他車的副駕駛上,緩了許久才消氣,到駕駛座上開車走了。
直到一段路行駛了幾十米,我看着後視鏡才注意到後座上還有個姑娘在,嚇了我一跳,她樣貌挺秀氣,看着二十出頭,就是膽怯,嚇我一跳打顫比我還嚴重點,我剛要問,她差點把腦袋縮回脖子裏了,梁森摁了我一把把我箍在座位上。
「別擋我後視鏡,坐好了。」
「哥,這是……」
「這是陸家一姑娘,二十、二十三了吧,算起來應該是傅疏愈的表妹,在準備考研,順便年底把婚事辦了,他家沒跟着陸家其他蠢貨犯事,之前鬧過彆扭,早就斷了,所以你應該沒見過,我知道你最近為陸家的事煩心,那些人遲早要收拾乾淨,以後才不會有麻煩,但是別趕盡殺絕,不僅是為了傅疏愈的面子,還有外界的名聲,一家子非死即殘,再有關係,公家也不能當自己瞎啊,何況傅疏愈那麼張揚惹眼,你再低調,也總有人要針對他吧?你總得留個人在。」
我回頭看看,以前也想過這個,就是怕澄澄多心,自己也實在放不下心氣兒,現在有直接送上門的便也罷了,我嘆了口氣。
「考研的話,我可以給你推薦津海的學校,你不介意走的離家遠一點吧?導師你自己選,學費傅家出,工作自己有看上的隨時跟我說,至於婚事、以後見面就叫我姐姐吧,我會按親表妹的份額給你添嫁妝,以後要是受什麼委屈,也可以來找我說。對了,你叫什麼?」
小姑娘哆哆嗦嗦,頗有禮貌的點點頭:「陸已琳……」
「名字挺好聽的,我名片。」我從包里抽了一張遞過去,指了指上面的電話:「這兒兩個電話,上面是我的,下面那個是封適之的,我會把你的事情跟他說,聯繫不上我的時候跟他說也可以。」
陸已琳點點頭,隱隱透着點開心,只是被陸家拖累的太重,我剛安頓這些、梁森便也懶得搭理她了,隨意停了個路邊,頭也不回道:「把你送到這兒可以吧?自己能回家嗎?」
小姑娘點點頭,大抵是「舉家入獄」這種「夷三族」的行為給她嚇得識相的很,梁森話音剛落,她立馬躥下了車,車子再次發動,梁森才透過後視鏡看了看我,而我也是有點尷尬加心酸的,他拍了拍我的頭。
「最近比較忙?」
我點點頭,怕他開車看不到還小小的「嗯」了一聲。
「你去找高辛辭了嗎?」梁森說完這句好像重視一點,也好像只是紅燈有點無聊,他瞥眼看我,我便只心安理得的點頭,他嘆口氣,表情又沉重一點:「算了,他還湊合,封適之才是個不靠譜的。」
「他、他還行……」我心裏急了下,匆匆的就反駁,被梁森看一眼聲響就越來越低。
梁森都被氣笑了,伸手像以前一樣捏捏我的臉:「你還替他說上話了?胳膊肘往外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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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很快就後悔了,先由心情收的無影無蹤,最後就是停在空中的一隻手,他咳了咳也好好的放回方向盤,但僅剩的一點點溫情留在心裏也是刻骨銘心的,我委屈過了,忍不住就掉下兩滴淚,對着車窗擦乾淨。
其實說起來,我以前是粘人的性格,沒擔當沒見識,被家人寵的太好了,心裏就總有依賴,可那畢竟是小時候的事了,哪怕我重生趕上個二十來歲的青春年華,實際到底不止活了這幾年,眼下真是墮落了,才遇見幾件事就又耍小孩脾氣?梁森還能來看我就不錯了,而我最應該把握的也是機會,不是他對我未必還存在的兄妹之情。
瑪笪吶撻將軍的事,除了高辛辭幫扶以外我是很難安然解決的,從處理訂單以及完成海運至少需要半年,我沒辦法真陪他那麼久,老宅那次嘔吐也提醒了我,我可以陪着高辛辭雲雨胡鬧,唯獨不能有孩子,一旦懷孕,我可就真跑不了了,到時候高辛辭不會放過我,二叔就更不會,所以我最多抽出一兩個月來解決問題,只要合約上的東西都運行起來,也就是我該離開的時候了。
高辛辭會生我的氣,但這是他算計我的,沒理由跟我撕破臉,而我也該為彼此的關係留點臉面,財務上的他替我辦了,有關政事的太鋒利,我就不要他摻和了,親自去一趟瑪笪,不管因為什麼原因遭了吶撻將軍的白眼,我都會解決,當然,我也不會全然不顧自己的小命。
我轉過身,這會兒又把剩下的心酸擠成虛假的眼淚:「哥,我想問你個問題。」
梁森頭也沒回:「寒露和傅疏愈的事別往自己身上扯,怪宋穿楊,怪寒蘊霜怪簫澤,或者就怪他倆自己沒感情,跟你關係不大,我在臨江待的時間久一點,早就看着寒露和宋穿楊眉來眼去了,其實他倆也登對,你要是勸不住就算了,宋穿楊不是個好東西,不需要你提醒,人教人不如事教人,一次就能會。」
「哥我不在乎這些,怨念我承受的夠多了,不怕再多一樁,我只是想……」我頓了頓,餘光曉得梁森看我了,說起來就更難堪:「瑪笪的事情,會跟威廉有關嗎?」
梁森瞪大了眼,似乎很久才能消化這個問題,車速都慢了點,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沒有關係。」
「你確定嗎?」
「我可以保證,時時,你知道枯萎的搖錢樹會被人拋棄到什麼地步嗎?就算他真的想,沒有好處,瑪笪那邊還會對他唯命是從嗎?」梁森回頭直勾勾的看我,莫名又嗤笑:「何況他早就沒那個心了。」
我不吭聲,對這話半信半疑的,我能看得出來威廉從老傅走以後就變樣了,但這個世界上,誰都可以原諒他、愛他,我不能。
梁森也是個容易苛責自己的人,很快他就嘆了口氣:「對不起,我知道這話不該對你說。」
「哥,我沒別的意思,我就是害怕,我怕哪一天我真的撐不住了,我不是自己一個人了,你就當我、只是為了求生,舉止上就會讓別人多傷心一點吧。」我苦笑笑說,這會兒又掉眼淚,沒用的時候也哭,懦弱的很。
或許我忘了,我生來就是個懦弱的人、怎麼能改了本性呢?現如今完全就是世事無常,硬生生把我一個無能的人推在前面而已。
梁森也不知道後沒後悔來找我,一個勁兒的只有嘆氣,直到車子開進商臨苑,我有點詫異,我搬回臨江是直接被澄澄帶回榭雨書和的,孩子們也都在,他卻把我帶到這兒來,很快解釋也就跟着上來了。
「好好休息一晚吧,就當我硬逼着你放一天假好嗎?我已經把黎浠叫過來照顧你,其他人都不在,時時,其實你說的是對的,你該為自己打算,但我不希望你活着第一目的不是愛自己,而是替別人付出,這個世界上『需要』你付出的太多了,你就是累死也忙不過來的。」梁森低着頭,隔了陣兒才和緩的笑笑,不知是認為自己說多了還是少了,他遲疑一段,捏了捏我手心:「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我滿心的酸楚也是在這一刻放出來,站在台階上,看着他背過身馬上要走了,下次見面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我想跟他說話,大多都沒法再開口,眼淚一下就湧出來了,終於沒忍住叫住他,他一回頭便撲過去,緊緊抱着他,哭的一顫一顫。
「哥,我好想你,你能不能經常來看看我……」我說完這話,可憐巴巴的抬眼看他,但又嗤笑,覺得這要求對他簡直太苛刻了,又捂着臉一股腦的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梁森怔愣着,只有本能用手背擦我的眼淚。
他最後都沒回答,等我哭夠了就走了,我目送着他開車出去才要上樓,不用照鏡子都曉得自己現在一定痴傻的可怕,好在哭也是一種情緒宣洩的方法,我輕鬆多了,之之追上來拉住我的時候我都沒有任何波動,倒是他看起來特緊張。
「梁森跟你說什麼了?你哭了好久,是因為我嗎?」他頓了頓十分自責:「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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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我笑了,好端端的拉住他的手,仰着頭也思索一陣:「哭啊……當然,會有用的。」
之之抬起頭,似乎不可置信的看着我,利用的成分確實是後續才想起來的,可我現在的處境,一旦見到什麼救命稻草就會牢牢的抓在手裏、刻在心裏,哪還在乎什麼先後呢?
他沒應聲,許久也是嘆氣,無可奈何的點點頭:「好,太晚了,你早點休息,我先回去了。」
我又笑,起了點逗自己開心的「壞心思」,想看見他的窘況也希望他再也不會露出這種神態,於是我不鬆手,反而挽的更緊了些:「這麼晚了,留下吧,也不差那一個房間。」
他看我,從初時的驚異到淺淺聯想後的失望都留在我眼睛裏,不希望也成為我口中的「會有用的」,雙目微紅後痛徹心扉,他顫抖着鬆開我的手,偏還要撐着對我抿嘴笑:「不了,蘊蘊本來就不舒服,晚上醒了找不到我又得哭了……」
我失笑:「我的孩子、真是辛苦你照顧了。」
「因為你跟我說過,你的就是我的,我的也是你的,不管別人怎麼樣,我們會做一輩子的親人對嗎?」封適之倔強的駁了我一嘴,大概也是他最後的期待。
我有點後悔了,我忘了,在我依賴別人的時候,別人也會有一點,不是除了我以外這個世界上都是堅強的人的,他也脆弱,喜歡有什麼錯呢,我只有拒絕的權力才對,幹嘛挖苦他。
我鬆開他往家走了,昏昏沉沉的,倒在床上就沉沉的睡過去,累的要命,直到短暫的美好終結在第二天早上八點五十六分高辛辭的第七個電話後。
天啊——他要我命嗎?起這麼早幹嘛啊?我又不上班!好不容易這一輩子運氣好投了個富三代的胎怎麼還不讓我多睡一會兒了呢……
喜歡和仇人談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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