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回,封適之找我算賬來了,有時候我真是很不理解,他明明看起來也沒有很壯,那小胳膊細的、讓我產生一種跟他掰手腕能贏的錯覺,但他為啥能一把把我提起來呢?
小封同志表示:你個小卡拉米,我不吃飯都能提溜起你。
「好嘛好嘛我認輸,聽我解釋好不好?」我懊惱的推推他的手,小封同志這才把我放下,抱着胳膊一副審我的樣子,我揉了揉後腦勺才開口:「我是想自己收拾文錫昌沒錯,可情況總是會變的嘛,誰想到二叔一句都沒斥責我?若他真是為了家族平安說我急於鬥倒威廉是錯,我自然給他展現我是做足了準備的,叫他不必擔憂,可二叔如此和藹,只教我道理沒說半個不字,這是打心裏認定我能力走到這兒了,我當然要裝傻聽從,給他展現我的鄙陋,告訴他我還在他可控範圍內的,不必對我設防。」
「可這會不會表現的太明顯了?你斗得過威廉那個老謀深算的,偏偏臨到了落下了文錫昌,二叔萬一看出來你是藏拙呢?」封適之暗暗擔憂道。
「不會,威廉那邊情有可原,他因為老傅去世對我的疼惜是真的,哪怕再噁心,我不得不承認,二叔也看得出來,所以才放我一個人在臨江,他輸了是我裝的太好,他也信了,否則,我再有十輩子也鬥不過他的,文錫昌不同,我們本身就站在對立面上,他是時時刻刻防着我的,想查他還真不容易,多大的官呢,走上來不容易。」
「知道不容易還自毀前程,連下半身都控制不了的,那不是人,是畜生。」封適之十分厭棄說,嘴都撇到耳朵根兒了。
「人之詐富,貪心不足。二叔教我的話是有道理的,我知道文錫昌到今天這步上是什麼想法,就像我當年回到傅家,當我真的想通,放下林家人想要享受自己生活時,我也貪心過很多東西,我想驕縱無度也能得到父母親人所有的愛,我想跨越自己階級去追求如鏡中月水中花的愛情,我想沒有絲毫爭執、憑着愛就可以輕鬆的度過所有苦難,不承擔家族大任就能得到所有家產,直到犯了大錯……」
突然想起上一世的事情,雖不是滿目瘡痍,也曾開心順遂過,但七苦沒少受了,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我也失去過那麼多,想着想着都笑了,自己把自己蠢笑。
「人不會一直命好的,不付出,運氣總有一天會耗盡,好在我還有反悔的餘地,你看現在,愛我的人不是很多?」我重整心情看向封適之,他為我突然而來的傾訴疑惑,更多的是心疼。
是啊,連他也是這樣的,上一世的我們並沒有這麼多話說,他陪我受辱嫁到高家,我並沒有事業,他滿身本事也只得無所事事,虛度了一輩子,我悄悄罵他面癱臉,他悄悄往我飯食里加瀉藥報復,彼此消磨時光,我甚至都覺得他該恨我、他就是恨我的,怎麼也想不到如今會是密不可分的知己。
「你也沒有犯過什麼大錯啊。」封適之搭着我肩膀,嘆了口氣又揉了揉我髮絲:「別那麼想自己,你想要的本就是你該得的,文錫昌跟你不一樣。」
「我知道,算了,說正事,別小看文錫昌,他能走到今天,背後的人也是不少的,如果不是文可央求,又將零散的資料交到我們手上,咱們一時半會還真拿他沒辦法。」
「父母不慈,兒女不仁,文錫昌這一家子、還真是可悲又可笑。」封適之搖搖頭苦笑,我又拽了他繼續走。
「咱們不招惹也好,二叔更了解官場,勢力亦是盤綜錯雜,比文錫昌都是綽綽有餘,他肯幫我也是替我了一樁心事,可要說讓我還他什麼我這一兩天還想不出來,我打算回老宅,你先陪我去拜祭二嬸嬸吧,至少外人看來,我們一家子親密無間,對二叔的名聲也是好的,哦對了,還有挑選新人的事情,老宅我一直也不太熟悉,你挑你自己覺得合用的吧,我信你眼光。」我輕笑笑說罷,回頭卻見封適之懊惱的很,小小年紀嘆氣嘆的老長。
「唉——你相信我眼光,我不太相信老宅里那群人啊,可能是我倒霉吧,我那一批同學真的一個比一個討人厭,僅剩的幾個我早拉過來給你了,如今是真沒什麼熟悉又可用的,要選別的批次的人,我跟你啊,都是無頭蒼蠅到處碰。」
我想了想,封適之上一世也確實說過不喜歡同學的,我恰好無聊還跟他一塊回去收拾了人一頓,他找事罵我就蹲台階上嗑瓜子,好不快活!但若實在沒有熟人,短期內就沒人能接梁森的班,公司倒不急,江以南帶着幾個老總頂幾年綽綽有餘,可老宅不能少人看着,我也苦惱的很,也就在這個時候,腦子裏忽然閃過一個人影:「林頌是不是長大了?」
「林頌?周林頌?」封適之皺了皺眉:「那倒是,今年有十九了。」
「跟你到我身邊時一個年紀。」
「我現在依舊年輕貌美如花啊!你就懷念我十幾歲的時候了?禽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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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男的用什麼貌美如花?別整的好像我潛規則你了似的,咦——」
兩相嫌棄加白眼翻上天,小插曲過去了,話題又轉到正經事。
「林頌是到了能擔事的年紀,可他沒有並那麼出色,學校的課業他都落下了,雖說傅雲謹死後他要幫着一塊管理老宅學生的各項事項,可雲嫣不眠不休也要上進,他呢,半放棄的狀態,到現在還有什麼指望啊,將來若能留在老宅當個管事都是好的,混不上又怎麼辦?」
「混不上就是我侄女婿了唄。」
「啥?!」
我回頭看向封適之,他總算吃癟一次,果然這麼多年言情小說不是白看的,誰喜歡誰我一眼就能瞅出來,直男啊,那腦子裏就只有錢不錢官不官的,一個人當然只能這麼想,可從小綁在一塊的兩人就可以輕鬆點,夫妻是需要互補的嘛。
「林頌放棄學業,管着家裏,才能讓雲嫣沒有後顧之憂,何況老宅當時可以管事的學生也不止雲嫣,符詡他們也是勢力最大的,如果當時都為同學分心,最後都不能到今天地步,林頌是最義氣的,放棄自己所有成全了同伴,我身邊的人最重要的也不全是本事,不叛變就是最好的。」
「那你打算給他個什麼職位?學業不成肯定管不了公司,跟在咱們身邊,他分量也不重啊,給你當保鏢還是什麼?保鏢看他那渾身上下沒二兩肉,遭不住兩拳頭就完了,而且他也不能離開老宅,他雖然已經不在乎成績,可到底還是在上學的,好歹混個畢業證,老宅的人才能看的起他,咱總不能打着為他好的名義把這點也剝奪了吧。」
「我是那樣的人嗎?我哪裏有說過要他離開老宅。」
「那你讓他做什麼?」
「你說,林頌能當管家嗎?」
封適之怔住,林頌確實符合當管家的所有條件,是傅家出來的學生,在人際關係上十分熟悉,管理學生事務也算是有經驗,可總還是有缺陷,封適之嘆了口氣,拉着我指了指身後書房的門:「可二叔知道林頌純純是你的人啊,他能同意麼?」
「誰說林頌是我的人?林頌是小叔的學生,可不是我的,管家的權力就算小叔不想要,三奶奶也會為他爭,這點輪不到咱們費心,我也不敢明目張胆的從二叔手裏分權。」
「可三奶奶就算說服了二叔,林頌也還小,他會被齊承玩死的。」
「那可誰說得准呢,我年紀也小啊,你看我被誰玩死了?」我湊上去笑笑,封適之表示無言以對,並且發出嘲笑的信號。
我:只要我看不出來他就不是在嘲笑我。
於是我只顧自轉過身接着說:「老宅的學生不容易,你比我更清楚,雲謹死了,誰都沒敢說一句話,雖然他是用他一條命為後面的孩子討了活路,可孩子們也只是留住了命,日子還是辛辛苦苦的過,林頌能用一己之力把這麼多人送出來到我手裏,他是有本事的,而且,就算他真的年紀太小道行不夠,我再給他送個老人不就好了。」
「你不會是打算把我送回去吧?」封適之扯過我問。
「我捨得嗎?況且你就比他大四歲!怎麼玩啊?你要武力鎮壓齊承啊?那你贏了。」我擺擺手,真不曉得小封同志今天是不是腦子忘家裏了,好像十萬個為什麼,我伸手摸摸他腦門,分明不燙:「你回去我身邊就沒人了,何況齊承那麼大的勢力又不是屬於他自己,他身後是二叔!他要是跟秦柯對打那屬於內訌,可要是跟你,那齊承表示出來的就全是二叔的意思了,我瘋了嘛叫你回去,我是說李元業。」
「他?」封適之癟了癟嘴,一副為難的模樣:「李元業是比齊承根基深厚,可他是先前被趕出去的,還是你因為你,就算你肯拉下臉去請他,難保齊承不會為了他被驅逐的原因壓他一頭。」
「我才不去求他,這件事算是我幫三房爭搶管家權,我提出這件事,剩下的事應該三房自己去勞累了,李元業是被趕出去,可過不抵功,他是陪爺爺風裏雨里闖來的,沒人能真正消磨他的地位,他若是生個什么小病、還會被接回老宅養老的,就算不再是管家,可三奶奶想要權力,就一定會促使李元業幫着林頌。我們回老宅之後,你去處理一下這件事吧。」
「好。」
「哦對了,生意上的事你若是忙不過來,就先去哥哥那裏借幾個人,等回來就交給默讀,後續的事咱們再慢慢看吧。再有就是跟宋家的合作,你跟澄澄說,他們要是再胡攪蠻纏乾脆就算了,我已經找到了更好的合作對象,陳家在國外根基深厚,不比宋家少什麼,回了國又有路家這麼個姻親在,在公家那邊受用,對我們有好處。」
「你是想給自己好侄兒送錢吧。」封適之總算笑出聲,輕輕拍了下我肩膀:「宋家是糾纏,不過多說幾句,商人做生意哪個不想給自己爭更多的利益,陳家的生意三年前就都轉到了國外,留在臨江的零零散散,撿起來費勁,重新造新的也要時間,你這要是送上去,不出一年陳家就能興起,舟止又要成為臨江炙手可熱的小少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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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侄兒自然值得最好的。」我揚了揚眉,只是想到三年前又不由得嘆氣:「舟止本來不用這么小就勞苦奔波,都怪我,哥哥和陳伊寧才不得不分開,原本都談婚論嫁了,又被硬生生拆開,塞進兩個不同的家庭草草了事,只留舟止這麼一個回憶,礙於身份咱家不能直接給他們什麼,我這個做姑姑的,更是不稱職,現如今大好的機會在眼前,就讓我彌補一下吧。」我停下腳步對着封適之苦笑。
「但宋家那邊就要徹底得罪了。」封適之嘆了口氣道,像是讓我再仔細想想:「何況,你就不怕二叔和哥知道了舟止的存在,萬一又要鬧呢?哥和嫂子這才好好過了多久啊?」
「我哥不會的,他比我更懂大局,更穩重,當年實在是愛到心坎里才會模糊那麼一次,現在不同了,嫂子也很無辜,他對嫂子有做丈夫的責任,為了責任他也不會離開,而且陳家都回來這麼久了,該知道的他們早就知道了,一直沒動靜,就說明大家都只想把這個事情壓下來,對於舟止而言才會有最好的結果,宋家呢,得罪就得罪了,我本來也不想跟宋潔嘮叨,我幫宋斐在臨江立足,他們自己內訌去吧。」
「隨便啦,你開心就好啦。」封適之聳了聳肩,轉頭又琢磨:「不過要是能讓二叔也開心開心就更好了,省的他老壓咱們的人,咱想培養自己勢力多費勁啊,你還不給自己留,有點好的全送到小少爺那兒去了。」
「澄澄更忙,我能有什麼事啊,實在不成我就一哭二鬧三上吊嘛,麻煩我哥會給我解決的。」
我倆一面說一面回了南院,上了三樓才覺得哪兒不對勁,整個三樓空蕩蕩的,一個路過的阿姨也沒看見,這會兒我才意識到樓梯間看見下來的人對我投來擔憂的眼光是怎麼回事,算着時間江以南應該回來了,他見了南行的屍體一定再跟我鬧一場的,南行那封遺書我也看過,對我沒好處,雖然說明了他是自殺、讓江以南不要怪我,可那後頭還有一句呢:
【傅惜時說了,會給我一個輕鬆的死法,我會悠然自得的離開這個對我來說只有苦難的世界,奔向絕對的自由——死亡。】
這句話說到最後,「死」已經不是關鍵字眼了,而是「輕鬆」,沒有輕鬆。
南行是痛苦掙扎了二十多分鐘後才死去的,江以南全程看着,哪怕藥是陳伊寧準備的,為了以後不會再鬧起來我也只能攬在我身上,而南行的屍體也會比想像中的更可怖,封適之昨天給我帶回過照片,整個人都是青紫的,才過了沒一會兒,皮膚都已經皺起來了,看不清模樣……
「之之,你先回去吧,我跟他說幾句話。」我咬了咬牙說。
封適之還有擔憂,恰逢我房間傳來猛烈的摔杯子的聲音,牆都要震碎了似的,他連忙護在我身前,江以南也開了門,手被碎片劃出一道,血正在透過指縫滴答滴答的往地下滑。
「你回來了?怎麼樣,二叔沒有為難你吧?」江以南笑的極其苦悶與諷刺,聲音空幽幽的、也像是崩潰了許久,哭的沙啞,他深吸一口氣還是問了:「你為什麼要讓我見到他?見到他破敗不堪的屍體,讓我知道他苦了一輩子,到最後還死不瞑目,死無全屍,他的內臟都腐敗的不成樣子、包括他曾經那麼需要的一顆心,為什麼……」
喜歡和仇人談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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