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仇人談戀愛 第242章 破碎的夢

    接上回,我說不清我是怎麼從房間裏出來、又神志不清的走到樓梯口的了,看見客廳里熱熱鬧鬧的景象,我突然就想,為什麼這明明是我的家,我的至親,瞧見他們在一起有說有笑的,我扶在欄杆上卻像是一隻卑微的螻蟻在窺探別人的幸福?

    我說不出話來,渾身上下冒着虛汗,走也走不動了,就靜靜的站在那裏盯着看,滿客廳里的人並沒有人發現我的存在,因為平常也不會有人走樓梯,都是用電梯的,但我今天就是心血來潮,大抵是樓梯這裏有一扇極大的落地窗戶,白天的時候採光很好,所以燈就不大使用,而晚上的時候,這裏就黑漆漆的一片,似乎很符合我現在的心境。

    我靜悄悄的坐下、縮成一團。

    沉靜了許久,我才慢慢穩定心神,想起了方才發生過的事,我想起來哭了許久,最後眼睛腫了的時候梁森才把我抱回床上,睡也睡不着,但還是躺着,總覺得跟死了沒有什麼區別,但又覺得、還能被稱作活死人,因為命還在。

    再往後,應該是沒有躺多久,沒有看過表,但看到天只是稍微黑了一點點,半夢半醒間聽到有人敲了敲門,梁森在屏風外坐着,聽見了先是過來看了看我,見我沒睡着才去開門叫人進來,是秦柯和河河回來了,是把早上打問的消息傳回來順便叫我吃飯。

    秦柯跟了陸家人一天,又派遣了合適的人去查陸家的賬目,這件事情不是什麼秘密、所以也不需要隱瞞家裏人,甚至連澄澄也不在乎這個所謂的母家,所以選人的事情上就方便得多,好在陸家人的蠢是有目共睹的,就算有什麼壞事也都擺在明面上,就好收拾得多,只需要時間來存留證據就夠了。

    要我說他們家能生出澄澄來真是祖墳冒了八輩子的青煙。

    至於河河要查的事情就更容易了,小叔這一年裏說是和小嬸分居兩地,平日在我們面前也不表現有多重視小嬸的樣子,可從行動上誰看不出來他還是在順着小嬸的心意?以前一年去不了老宅一兩趟,現在是有空就回去,就差能頂了二叔的位置去管家了,如今小嬸的地位坐穩了,他就又着手開始修復小嬸和三奶奶的婆媳關係,所以三奶奶不在家是因為被小叔帶出去一塊兒旅遊了。

    河河說着都忍不住想笑,他也愣是沒想到,簡單查個事情還能看到那麼精彩的表演,要說三奶奶也真不愧是行院出身,臉上表情就是豐富,高高興興的出去玩了一趟回家後看到二奶奶拉着她的名義幹了什麼好事的時候人都傻了,一秒鐘八百個表情。

    我也只能跟着苦笑笑,知道鄭琳佯的事情之後,好似這些東西我突然就不在乎了,反正誰都不會比我可憐的那幾個弟弟妹妹重要,老宅的愛怎樣就怎樣吧。

    隨後,我就以換衣服為由讓他們先去西院,幾個人有說有笑的走了,梁森不知道有沒有跟着一起離開,但那也不重要了,我返回床上拉着帘子又悶了一會兒才下樓,也就到了現在這個場面。

    清雲哥的朋友們還沒有走,看着天色也晚了,老傅就乾脆叫他們留下來一起吃飯,晚上去南樓客房休息,好歹清雲哥和哥哥他們出國快一年了也沒見面,這回正好敘舊,於是清雲哥可抱着老傅的胳膊好好的撒了一回嬌。

    「大伯,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啦!」

    隨後身後傳來走過去的二叔幽怨的一聲:「唉,沒良心的。」

    清雲哥才猛地回頭,一見二叔頓時倒吸一口冷氣,趕忙嬉皮笑臉的湊上去又挽住二叔:「那怎麼會呢堂叔肯定還是您對我最好了呀,咱倆除了隔一層血緣關係您就跟我親爹似的從小是您把我養大的呀~」

    二叔則好笑又無奈的敲了敲他的頭。

    而小叔和裴圳作為最年輕的兩個長輩則擠在人堆里跟清雲哥那一堆朋友們搶遊戲機,一個個鬧得臉紅脖子粗。

    「誒呀小叔你別鬧!你把把輸讓裴叔帶嘛!等會兒你再玩嘍。」清雲哥的朋友們一邊倒起鬨道。

    裴圳登時耀武揚威作里作氣的一挺身,可把小叔氣的一哆嗦,委屈的很。

    「你們這群沒良心的小東西!都忘了小時候是誰帶你們出去玩誰帶你們逃課闖禍,現在倒好、我就輸幾把一個一個都翻臉不認人了是不是!」說罷小叔一叉腰。

    「嘿,你還說嘞,都是你給我們灌輸這種奇奇怪怪的觀念!害得我們老考全班吊車尾,結果你半夜裏不睡覺舉枱燈猛猛學、次次考第一!那後來都是裴叔幫我們補的課!你比我們大這麼多還大一輩你就沒教過好。」其中一個相貌十分板正的哥哥沒好氣的吐槽道。

    一句話直接把小叔的嘴堵上了,畢竟這事兒他確實幹過,我記得我剛回家的時候他還抱着我跟我提過,背地裏笑的起勁,確實不講武德。

    我坐了一陣兒,直到心徹底靜下來了才扶着牆壁慢慢起身,可還是沒什麼力氣,剛走兩步就踉蹌一下險些摔下樓,好在忽然有兩隻手一前一後拉住了我,我這才發現原來身邊一直是有人的,應祁不知道什麼時候在樓梯口的,前面這隻手正是他,而後面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悄悄跟着的梁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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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兩人對視一眼之後便異口同聲的問出來:「沒事吧?」

    我回看了一眼梁森示意他不要露餡,這才直視應祁、硬憋出一個笑搖了搖頭回覆:「應叔我沒事,就是沒睡醒,頭有點兒暈。」

    「不舒服嗎?那我跟二爺說一聲……」

    「誒別!」

    應祁聽罷臉色一變轉頭就要走,我趕忙拉住。

    我並不想讓二叔擔心,何況關於鄭琳佯的事情如今突然有人給我傳消息,顯然就是想讓家裏鬧起來,我清楚的知道這就是人家挑撥離間的計謀,又怎能輕舉妄動、反倒中了計,雖說鄭琳佯生病的事情肯定是瞞不住的,但我為之難過可以,決不能再表現出其他異樣的情緒。

    應祁才回過身來,明白我的意思,他深深的嘆了口氣,先扶着我下了樓梯。

    「本來身體就不大好,加上這學業又重還要管家裏的事情,能不頭疼才怪了,要我說,時時,乾脆高考完之後先不要急着上大學了,等到時候看考到哪裏了,就跟學校說一聲、休學一年,先養好身體再說,不然你現在這個樣子在家裏都三天兩頭病一回,出去上學一個人過日子我們哪能放心啊。」

    「應叔你就放心吧,我和辛辭都商量好了,不會走那麼遠的,就在臨大,而且,不還有梁森一直跟着我嘛,我這身體再休養也就這樣了,就是偶爾犯一犯,不會影響正常生活的。」我下樓站穩後微微躬了躬身道。

    應祁這才無奈的嘆了口氣,拍了拍我的頭:「得了,總逞強,誰也勸不動你,先吃飯吧。梁森,你可得看好她了。」

    身後的梁森一面扶住我後背一面點頭。

    我本以為這一夜也就這麼過去了,還能給我留有空餘仔細想想應對的方式,或是我根本沒有報復的機會,至少給一段時間難過也是好的,可我的夢最終都還是落空了,我早該知道,我這樣的脾性不適合活在這樣的家族裏,隨時隨地做好樣子演好自己的角色,我沒有辦法承受。

    沒辦法承受當澄澄不知情還十分喜悅的過來拉我的時候給他最平常的愛護,語氣和表情都裝不出來。

    沒辦法承受聽說老傅竟然為了澄澄的名聲而去答應陸家的依附時、還要保持一個世家大族小姐的風度和素養,跟家裏人一起探討這件事的利弊。

    沒辦法承受陸茵茵見到利益歡喜的不成模樣,撲上去殷勤的為老傅夾菜的時候、發覺老傅竟已經開始對她的存在適應,甚至在告知真相後已經不再考慮我的感受,對着澄澄的面對陸茵茵展現出一副無奈又寵溺的模樣。

    那我死去的那些弟弟妹妹們呢?他當初那麼痛恨的事實,如今就都忘了?


    我無法言恨,可我更沒有辦法將眼前所看到的東西道理視如不見!即使我知道老傅一定會有他的苦衷,可他什麼時候對陸茵茵好都可以,我不在乎,但絕不能是在我剛剛知道真相的今天。

    一種翻江倒海的感受從胃裏升騰,我實在按捺不住噁心的慌,當時乾嘔了兩下,趕忙便扔下手中的碗筷刀叉跑到洗手間去,等我回來的時候,大家的目光都直勾勾的放在我身上,同時帶了些呆滯。

    再若無其事的扒拉了兩口碗裏的飯,仍舊發覺不自在了我才抬頭,二叔頓了頓問道:「時時,身體不舒服嗎?怎麼咳成這個樣子。」

    「今天的菜是不是太油膩了?她病剛好怎麼就改菜譜。」小叔一邊念叨着一邊扒拉了兩下眼前的菜,恨不得有一點油混進去的都丟出去餵狗,回看幾個廚師大叔的眼神都跟帶了刀子似的,逼得人家連連後退。

    「我沒事的小叔,這不是有清淡的就擺我眼前嘛,總不能我一個人病着就讓全家都跟進了寺廟似的一點兒油水都不沾,反正我吃什麼都不大有胃口的。」理智戰勝了感性,我依舊還能心平氣和的找個理由矇混過關。

    但我想家裏風平浪靜、陸茵茵可不見得,只怕是見老傅的態度比起她最先進家門的時候好多了,澄澄在家中的地位也蒸蒸日上的緣故,她忽然又「端正」了姿態,搬着凳子坐在最頂頭老傅的位置旁邊,真擺出一副夫人的架子開始對我「噓寒問暖」。

    「沒胃口可怎麼行啊,本來身體就不大好,咱家裏這都還健康,但你的身體要好好養着,多遷就一下也是應該的。」前半句似乎還妥帖,我沒什麼話好說,可後半句她就開始有意無意的往老傅身上貼,笑的十分狐媚討好,像是說笑又讓所有人都能聽明白她的意思:「想當初我身體最差勁的時候也就是懷澄澄那會兒了,吃什麼都想吐,就是聞見一點都受不了,所以我能理解時時這種感覺,要我說,不如從明天開始都換成清淡些的,或是乾脆讓時時在房間裏吃飯,省的出來着涼。誒,我懷澄澄那會兒就愛吃點兒酸甜的,就例如說山楂那樣的,開胃,要不明天也叫人多買點回來?」

    陸茵茵這些話似是說給我聽也是說給在場所有人聽的,頓時大傢伙的臉色都變得很難看,別說是老傅二叔和小叔他們這些照顧過自己妻子懷孕的,就是還沒生養過對此一竅不通的清雲哥和河河這樣的也能聽出一點意思了,陸茵茵卻還覺得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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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倒聽說時時在小院和高家吃飯還算不錯,是不是真的和家裏的有點兒差別?要不馬上叫人打了電話問問菜單,如果喜歡就按着這兩個地方的做吧。」

    這下就徹底把事情擺到明面兒上了,這大半年我為了跟高辛辭近一點、如何不是各自從家裏搬出去,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小院住着的,這孤男寡女的、若是發生點兒什麼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刻意提起懷孕期間的事情,如何不是暗地裏諷刺我怕我肚子裏也揣了什麼,可我要是年紀稍大一點還好,頂多挨頓念叨,但現在不一樣。

    清雲哥脾氣跟哥哥一樣急躁的很,聽懂陸茵茵言下之意,當即先我一步摔了筷子,臉色陰沉的嚇人。

    梁森也接連幾個白眼翻上天,脫口而出就是一句:「陸夫人好記性,不過這也快二十年了,以前是沒有機會,如今進了家門了怎麼還不趁着沒老到一定年歲再生一個?好給小少爺做個伴。」

    秦柯和河河也統統放下筷子表態,不過比梁森更穩妥一點的地方是在發作之前先看了眼我的臉色,見我沒什麼進攻的意思才稍稍按捺,於是河河只是捏着拳頭憋到臉紅,而秦柯順着梁森的話頭補了一句:「是啊,我和梁森剛剛新婚又長久兩地分居,實在沒什么子嗣緣分,哪裏比得上夫人的好福氣,誒,倒忘了問一句,夫人在懷上小少爺之前有沒有做什麼準備啊?如何調養身體的,也請夫人給我們這些新婚的小夫妻傳授點兒經驗嘛。」

    兩句話搞得陸茵茵里外不是人,小叔本想替我說什麼,聽罷也像二叔一樣低着頭冷笑笑,梁森和柯柯兩句話可不表明了陸茵茵是靠什麼上位的,而事到如今二十年了,還是得不到老傅的真心,甚至連身體也噁心的不想碰,根本就沒有再生一個的機會。

    澄澄左右為難,最終還是幫理不幫親的瞥了陸茵茵一眼,對着口型說了句「別鬧了」,暗暗搖了搖頭。

    雖說我心裏如今隱隱有些怨他,但也不想見他難堪,因為我明白那種感受,所以我也不想跟陸茵茵計較什麼了,又埋下頭去吃飯,大傢伙也不想家裏又鬧起來,看我都沒什麼反應了,自然也一塊兒低下頭去吃飯。

    可我始終不能明白老傅的思路,不理解為什麼都是過去了的事情,他偏就捨不得這一點的委屈、即使是當着家裏人的面也要為澄澄討回來,清了清嗓子便指責梁森和柯柯道:「你們倆是新婚了,有些事情跟長輩說說也就算了,可這地方還有孩子在,怎麼就張口了?」

    我登時愣住,剛才拿起的筷子又再次放下,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老傅,可他卻迴避我的眼神。

    我明白他是希望澄澄能在這個家裏立足,因為二叔和小叔都不大喜歡他,哥哥他們更是看不順眼,他希望可以通過他的態度和澄澄自己的努力改變家裏人的想法,所以大多時候會更多護着澄澄些,他之前也跟我說過這件事情,我確實是同意了的,但這就能代表我在家裏的地位是無所謂的了嗎?

    就因為我天生擁有二叔和小叔對我的偏愛,這就是我的原罪?我就應該為澄澄的立足而讓步,我難道讓的還不夠多嗎?別的也倒算了,但陸茵茵這次說我的是我作為一個女兒家名節上的問題。

    我知道澄澄可憐,他不能決定自己的出身,他本身並沒有錯,可我是老傅唯一的正妻名正言順生下的女兒啊,我天生不是更沒錯嗎?且我比澄澄早回這個家也沒幾年,難道我就不可憐嗎?

    他對梁森和柯柯的指責確實好似是無關痛癢的,他們兩個也不甚在乎,只是回過頭看我的臉色才決定要不要再說下去,可我不需要他們再替我頂話了,反正老傅都不會在乎。

    我放下手中的一切東西,一時間有些悲意沖頭,轉過身脫口而出道:「爸,其實我今天去醫院還見了另一個人,我媽胃癌晚期,醫生說就不到半年了,你去看看她嗎?」

    不知究竟是對生與死的痛苦還是單純對我說的話感到震驚,此話一出,頓時全家的目光都驚愕的轉到我身上,尤其是老傅。

    停頓了一會兒,老傅才緩過神來平復着心情像是安慰又像是真心發問的說:「時時,你希望爸去看她嗎?」

    衝動上頭的怒火在這時候才瞬間消融,我才回過神來,發覺自己或許真的有些難為人了。

    鄭琳佯的日子過得再不好,之前受過再多苦,她和老傅都已經離婚了,情感破裂到兩方提起來彼此都沒什麼好話說,縱使如此,老傅也還是默許我拿着家裏的錢一直接濟鄭琳佯、給她最好的生活,已經是仁至義盡了,再且說了,連我這個親生女兒都會記她的仇,我何必又要為難旁人。

    愣了愣神,我才回看了一圈眾人的眼色又低下頭:「沒有,我就隨口一說。」

    「傅惜時……」澄澄在座位底下拉了拉我的手,大概是能明白我的意思所以也替我難過,可誰都可以可憐我,唯有澄澄,我沒有辦法接受他在這件事上給予我的憐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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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我還是抽出了手,即使在這個過程中似有些艱難。

    我雖盡力壓着心裏的難過和痛楚,但最終還是沒能如願,既是賭氣也是順口,我起身低着頭道:「我沒胃口,高辛辭還等着我,我先回家了。」

    說罷那句話我才意識到,眼下所處的地方才真正是我的家,也不知道是從哪兒來的排外感,我偏偏就吐出那麼一句。

    老傅或許是挽留也或許是認為我說的話不妥當,輕輕開口攔了一句:「時時,別鬧,快坐下……」眼裏既有愧疚也有阻撓。

    一時間我心裏更是堵得慌了,其實,我甚至不指望他可以站在我的角度上為我說一句話,因為我知道,不僅我是他的孩子,澄澄也是,同樣恨着鄭琳佯和陸茵茵,所以即使身份上有什麼差距、老傅只怕也不那麼在意了,我和澄澄在他眼裏從最初就是一視同仁的,加之後來我不爭氣,成績上比不過澄澄,連身體也是三天兩頭病的,我也確實讓他的生活比原本更勞累了。

    可我沒辦法接受他連閉口不言都做不到,我忽然又開始想一個問題:兩世過去了,我用着兩種方式來對待家裏的事情,可為什麼還是眼睜睜的看着結局走向同一個方向?

    所以無論我退不退讓大不大度,原來最後結果都是一樣的。

    我也說不上是失望還是怎樣的看了眼老傅,又默默的把頭低下去:「我回小院了。」

    說罷便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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