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回,默讀突然跟我說他和威廉有關係。
我凝視着他好久,始終沒法接受這個現實,可眼下最重要的,我似乎需要先安撫他,默讀從未跟我吐露過他有精神類疾病,甚至是上一世我們差一步就要結婚了、他也從沒提起過,我竟至今才知他一心求死……
「你別瞎想,醫生不是說你可以開始服藥了嗎?藥呢?」我深吸一口氣道。
我說着,連忙往桌子抽屜里翻了翻,才見到幾盒曲舍林和度洛西汀,看說明書用量餵進去,我又想到我口袋裏還有先前向陽給我的安神的藥,一併餵了,我才稍稍放心,坐的更靠里了些,好讓默讀能靠在我肩膀上。
「我不會讓你死的,我不殺你,也絕對不會讓別人動你,威廉作惡多端,我家手上不是沒有他的把柄!如今他又和我父親去世扯上關係,我一定會把他塞回精神病院裏去!」
默讀卻輕笑笑,在我懷裏搖了搖頭:「沒用的,傅叔叔在世的時候難道不曉得他的把柄?可是時時,他把國籍改了,我們這邊只要他不犯殺人放火的大錯都奈何不得他,而他在他自己的國籍上邊又有關係,大半個瑪笪都是他的……」
我原本還憤懣,可一聽見默讀說的地界又心一慌:「瑪笪?」
那可也是林阿姨和默念生活了許久的地方,Aaron原籍地就在那裏,我只怕默讀和威廉認識會比我想像中的更早……
而默讀對我的懷疑還渾然不覺,接着解釋說:「對啊,那邊治安不嚴,只要肯出錢賄賂上頭的,就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雖然那個小國家本事不大,可總也有對自己地界人的處決權。因為經濟落後,所以那邊上頭的人很扶持商人,難得出威廉這麼個把生意走出國的,他們自然處處都當寶貝疙瘩似的。」
「可是,外國人在國內犯法,不是一般還按照我國法律判決嗎?瑪笪多大的能耐能給他頂了這麼大的鍋?他再怎麼說也只是個商人而已。」我一面抱着疑惑一面又問道。
「只是商人自然不行,瑪笪還給他冠了個外交官的名頭,所以他是有外交特權的。」默讀嘆了口氣:「時時,你手裏所能掌握的把柄,在威廉眼中不過是沒有證據的懷疑,甚至可以說是誹謗,你並沒有足夠的證據能證明他在國內殺人對嗎?就算有,也是在國外,且已經是私下解決了的,就算你再起訴,也沒有人會追究他的責任,這些事情連我都知道,威廉當然不着急。時時,相信我,在沒有確鑿的證據之前,不要輕易跟他硬碰硬,你就算說破了天,頂多把他驅逐出境,而他若真正離開之後,他會更深刻的記恨你,威廉是睚眥必報的,你這樣很有可能讓他把矛頭立刻轉向你。」
「可就算我不去主動招惹他,他難道就放過我了嗎?」我擰了鼓氣,噎在心口疼的發懵,我捂了捂,默讀大概是感受到了便轉過身來,坐直了身體又讓我靠在他身上,我嘆了口氣擺擺手:「你休息吧,我隨便找個地方靠着歇會兒就好。」
說這話的功夫我已然找了個帶軟靠的椅子坐下,而默讀隱隱擔憂,卻也只能先平躺,而後再次將目光轉向我:「時時,我知道你是絕對不會放下跟威廉的恩怨的,但是你真的相信我,我可以發誓,傅叔叔不是威廉殺害的,他甚至打從一開始就沒有想要傅叔叔的命,他就算扭頭去殺了高琅越也不可能朝傅叔叔下死手!」
「什麼?!」
我驚了一驚,雖然難以置信,可是現在默讀確實是我對於威廉唯一的突破口,我稍一琢磨,就算是不信,我現在也只能裝作相信的樣子,默讀的精神狀態還沒有恢復如前,這是我套話的最好時機。
我於是故作驚恐,撲上去緊緊抓住默讀雙手,頓時聲淚俱下:「可是、不是他還能是誰?我眼看着他前腳剛走後腳老傅就從鐘樓上掉了下去……默讀,你是不是知道什麼?你告訴我、你告訴我好不好……老傅去世了,我唯一的指望也沒有了我都不知道我將來該怎麼辦……」
「別哭,你別哭……」默讀果然上鈎,立刻軟塌塌的把我抱在懷裏輕哄,許久才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我確實不知道為什麼傅叔叔會突然喪命,可是這確實跟威廉沒有關係,我只怕是背後之人挑唆,就是為了讓你去和威廉相爭,好除掉你的。」
「可是你為什麼可以給威廉作保呢?你那天見到他了?」我仰着頭淚眼朦朧的問。
我當然知道老傅是自殺的,威廉都下了樓了他才自己跳下去,我是親眼看着的,後來,又親手送他走,我曉得老傅是累了,卻不明白他是為何累到這種境界,按說威廉的威脅確實只能是其中一部分的,可我至少也需要一個排除威廉嫌疑的理由。
否則,在找到真兇之前,任何傷害了老傅的人、我都想亂殺一通解氣……
原本只是試探,我卻不曾想,默讀竟真的點了點頭:「是,那天我確實去找他了,我是眼看着他出門的,時時,我不知道你有沒有想過這件事,威廉是有孩子的,但是他的孩子好像遺失了,找了很久沒找到,大概率是去世了,可是威廉和梁韻這些年來還一直保持着一個習慣,就是去所在地最近的孤兒院資助孩子們,他還為此開設了一個慈善組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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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有孩子?!」我不由得驚訝出聲,險些連表情都沒控制住,好在默讀說在興頭上,並沒有發覺我的異樣。
「是。」默讀點了點頭:「這也是威廉夫婦難得一起參加的活動了。」
我稍稍整理了一番才重新看他:「可是,梁韻不是沒有生育能力嗎?他們哪來的孩子?」
「梁韻有時候喝多了也跟我提起,說她是坐月子的時候吹風才會導致不孕,她年輕的時候身體並不好,所以我猜想,應該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吧,威廉二十三歲就起勢了,照他那樣子,只要有錢就肯定不會虧待梁韻,所以他們的孩子應該也是在二十三歲以前,那個孩子怎麼說也十九歲往上了,不過年紀也不重要,那兩個孩子活着的可能性不大,梁韻說是給遺棄了,那會兒的山溝里有什麼野狗的也說不定,威廉再出去找的時候連衣服片都不在了,這麼多年了無音信,八成是讓野狗叼走了。」
「沒有一點可能活着嗎?」我隱隱不安道,也不曉得是為什麼,我總覺得事情不多,我忽然想到什麼又連忙拉住默讀手臂:「連衣服布片都沒有剩下一點,可如果是野狗咬人的話怎麼可能的,孩子如果有氣兒,哭一嗓子野狗肯定會先把人咬死啊,那地方總該有血吧?什麼都沒留下,是不是被人撿走收養了?」
默讀想了想搖了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梁韻每次都不細說,也可能有吧,但是她和威廉好像為此鬧過很大的嫌隙,威廉精神不正常的原因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兒子,所以大部分時間都對他兒子閉口不提,梁韻是沒人說話才會告訴我的,但是她自己也難受……也可能是防着我吧。」他說着頓了頓,神色也變得稍許難看。
「你真的確定威廉沒有找回他的孩子嗎?」我試探着問。
我雖然不確定威廉的孩子是否真的活着,但以此未必不能問出默讀是何時到威廉身邊的,默讀的語氣這麼肯定,背後的事實可能比我想像中的可怕多了,而且,默讀做這種事我是一直沒有看出端倪的,但林阿姨有。
默讀認識威廉已經足夠讓我震驚了,可除了封適之之外沒有人懷疑過他,若不是封適之所說的、默讀反偵察能力過強,那就很有可能是威廉的計劃他確實參與的不多,可林阿姨的破綻就太多了,從池吟案她就像是急功近利一般,甚至不惜與我撕破臉,她爭的無非就是默念的心臟罷了。
我那般哭訴,她也絲毫不在乎我的死活,若她真和威廉糾葛,那我的麻煩就大了,外界來看她是我養母,我還是不得不跟她接觸,她能算計到我的地方實在太多,而且也絕對不會留手,生女和養女的區別着實太大,我根本沒有半點把握能比得上默念,且若只是我也就罷了,我可以拿我的命去償還她的養育之恩,可是默讀剛又說呢?威廉的第一對手根本不是我。
老傅當年,從大火里救出二叔和小叔,可是唯獨把威廉留在裏面的,如今老傅死了,他最恨的自然是二叔小叔……
默讀沒急着回答,只是極其悲哀的望了我一眼,僅剩還裸露在外的眼眶泛起微紅,他伸手撩了撩我的髮絲:「時時,我知道你其實不在乎威廉的孩子對吧?你只是想問,我到底是什麼時候、為什麼會跟在威廉身邊……」
「對不起我騙了你,我知道,你可以救我,可是時時啊,我早就已經死了,比你想像的更早更早,甚至、早在威廉出現在我的人生以前,你要一具屍體有什麼用呢?我只是在拖着軀殼活着,我沒有辦法,直到你的出現,是你給了我人生中唯一鮮活的色彩,可是我的眼睛被人挖出來了,我看不到了。」
「我會告訴你一切的,但不是現在,三天,你只要再給我三天的時間,我會把我這二十年來所做所有的一切都告知你,只要念念做了心臟移植手術她活下來,我的命,隨便任何人拿去,根本不重要。」
默讀咬牙切齒的一番話,何嘗不是如鈍刀般緩緩的刺進我心口。
我不愛他了,可我永遠不能視他如塵土,我知道我曾經那樣珍視過他。
他或許不明白,他將視死如歸的言語一連貫的倒在我面前,一時間我竟連他的背叛也忘記了,我腦子裏就只有一個字,接連反覆的在我眼前、深刻在我心裏。
死。
死!
死!!!
上一世的場面赫然就在我眼前,他倒在血泊中、死在我眼前,無論我多麼懇切而努力的喚他,他再也沒有睜眼見我一面。
訂婚戒指留下血痕,定情戒指碾碎在車輪下。
「重要。」我沉着聲說,大抵是嗚咽聲遮蓋了怒火的痕跡,默讀怔了怔,疑惑之外只有心疼。
卻沒有半點歉意。
我直直的看着他,我那時候才突然覺得、我好像從來沒有認識過他一樣,怎麼會那麼陌生?怎麼會和我的記憶毫不相關?
「時時,你別哭,別哭啊……」默讀伸手想給我擦眼淚,可反手又被我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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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像突然想清了什麼。
「你一直都那樣想嗎?」我還盡力抑制着情緒問。
默讀愣了愣:「什麼?」
「死。」我深吸一口氣:「你一直想死嗎?你說我不愛你,你活着沒有希望,可是如果我愛你呢?如果、我打從一開始就沒有和高辛辭在一起,我把我所有的愛給你,那你會不會為了我、保住自己的命?」
我目光緊緊跟在默讀身上,試圖從他的每一分變化里找到半點他愛我的痕跡!可是沒有、沒有……
我甚至覺得我有一瞬間是可以和他的上一世相通的,可偏偏那個該死的求死之心把所有的一切都掩蓋了!我不知道我屏息凝神等待他思考多久!我似乎渾身血液都是逆流的,我抓着他的雙手,頭一回那麼可憐那麼淒涼的等着他求着他,他也表現的多麼愛我似的,眉頭鬆了又皺皺了又松,故作多麼容易的樣子,可我最後得到的結果、偏是我最痛恨最絕望的。
「不會。」默讀搖了搖頭:「時時,我是一定要死的。」
那一瞬間,仿佛烈火鑽進我心裏,從我心口的破裂處迅速打了個圈,把裏面的東西統統燎成灰燼,而後又悄悄離去,只給我留下一副空殼子,像是我還完好的樣子。
事實都擺到眼前了,我卻還較勁,我逼着自己深深起伏呼吸了許多次,終於平息了一點點,我便迫不及待的用這一點點的力氣仰頭去問他,壓着自己的身軀更加卑微更加低聲下氣的問他:「如果,如果我愛你,我為你反抗我所有的一切,我要嫁給你,可你到了你所謂必死的時候,你也會拋下我自殺嗎?」
默讀這次更清醒了些,他甚至沒有再考慮多久了,就那樣直勾勾的看着我,而後點了點頭:「會。」
那一瞬間,我的世界好像都凍結了。
會。
他會死,他一定會死。
到了必死的時候,就算我多麼多麼愛他,他依舊會毫不猶豫的拋下我自殺。
所以上一世他死了啊?
所以上一世他死了啊。
是我的原因嗎?
好像跟我根本就沒有半點關係。
無論我愛與不愛,他都沒有那麼愛我啊,他甚至不可以為我活着。
所以,原來他是拋下我,自殺的嗎?
我想了許多,移開目光到別處,我慢慢鬆開他的身體,我竟氣極反笑,我將痛徹心扉的冷笑灌滿了整間病房。
「時時,時時你別這樣,我……」
默讀還想來扶我,要我不要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可是,地面還會被窗外的陽光溫暖,他林默讀誰能暖的了!
「放開我!林默讀,你騙了我十五年、十五年!是你毀了我!是你毀了我整個人生!」我用盡全身的力氣歇斯底里的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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