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鳴延坐在窗前的時候,是他剛剛從房間出來,長久不見,他這一上午的時間,確實是要做很多事的。
向母親盡孝,聽了半個多小時的陰陽怪氣;承擔他作為一個父親的責任,陪兒女玩了一陣兒;最後,履行丈夫應有的義務,被周夏拖着、進了房間折騰了幾個小時,這段責任倒是最耗時的。
做完之後周夏心滿意足、沉沉的睡了,他翻來覆去睡不着,便出來透透氣,聽着外面嗩吶的響聲漸漸停了,看了看掛在牆上嵌着碧璽、陽光下隱隱透着藍光的鐘——八點多了,大嫂的葬禮差不多要結束了。
迎着窗口吹來的夏風苦笑笑,接下被風吹落的桂花,今年的桂花開的格外早,謝的也早,大抵是預知到命運,知道今年它開放的時候、會出不好的事情,於此不和的鮮艷就是罪過了,所以它早早的開,早早的落。
傅鳴延並不厭惡大嫂,即使大嫂的脾性在做一家人的時候是不大順着他,可他也知道,這個世界上不是誰都該順着他的,這並不是罪過,他從前,也不過是看出了二哥的厭惡,大哥的逢場作戲,才會明面上說幾句,可今天,他是真有些話要怪大嫂了,不過死的真不是時候這種話,說是說不出來的,也只能在心裏想想。
如果她沒有死,今天本該是時時一生中最盛大的生日的。
偏是失策了,連大哥和二哥也失策了,真是做長輩的不好,孩子們都難過,還要撐着一致對外的時候,傅家最重要的兩個人起內訌,偏他作為第三個,他不知道該怎麼阻止,也是最沒有立場去阻止的人。
大哥二哥矛盾的起源在二嫂的死上,二嫂是被老爺子逼迫,含恨而終的,究其原因,真是大哥為討老爺子歡心暗殺的也罷,或者就是二嫂自己鬱鬱而終的也罷,又何嘗真的不關自己的事呢?
傅鳴延肯定自己是恨老爺子的,死後都不願意給他上香,可那時候,他的確不敢反抗老爺子,當面罵幾句真的不算反抗,老爺子依舊是為所欲為的,他太小了,他也沒有大哥二哥的本事。
老爺子很早的時候跟他說,他看不上二嫂的時候他沒吱聲,也沒當回事兒去告訴二哥,只管當時自己的衣食標準下降了,怕不是哪裏得罪了老爺子的緣故,就好聲好氣的過了幾天,老爺子說什麼他都認,看不上誰鄙視誰也不在乎,他忘了是不是也認同了老爺子,覺得二嫂出身卑微的話了。
他或許真的助長了老爺子敲打二哥的底氣,直至動作果斷的解決了這一切。
他一直以為,二十年了,二哥都沒計較,是不知道,也不懷疑,只恨老爺子,偏偏昨兒早上他撞上了二哥和大哥說的話,他才知道,原來二哥一直是怪罪的,只是沒把緣故往他身上想,二哥全都怪到大哥身上了。
自此時時受得許多莫名的苦難他也連着一起想清了。
裴圳進門的時候弄了好大的聲音,可能是想叫醒他,誰知一進門卻瞧見他就在客廳,就沒睡,頓時有些尷尬,在門口搓了搓手才坐過來。
「體力不錯昂。」裴圳咳了咳意味深長道。
「滾。」傅鳴延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裴圳癟癟嘴,許久沒吱聲。
傅鳴延看着他急匆匆的,渾身都是酒氣,按說一般是不會跑過來的,屋裏還有孩子,就知道他鐵定是有事了,只好先自己服個軟遞了杯茶過去,雖然他覺得自己沒錯。
體力好這種事是往外說的嘛!
裴圳接了茶,上下瞥他一眼還算誠懇才消氣,方才擺擺手說:「誒,傅雲嫣那邊你管還是不管?葬禮那邊就剩下最後的酒席了,我剛跟人喝了幾杯,也算是給時時撐個面子,剛轉頭就看見雲嫣帶着一群學生幫着主事,早上要不是我攔着,她都能上去給人打幡兒去,我都快覺得我去了是多餘了,咱房裏那幾個,快把葬禮替時時包圓了。」
「那又怎樣。」傅鳴延低着頭苦笑笑。
「怎樣?喝酒的時候就有幾個長輩問呢,問你是不是真的想好了,會不會做的太明顯了。」
裴圳揚着聲嗤笑幾句,可眼見着傅鳴延沒有反駁的意思,心裏也就有數了,無奈的嘆了口氣又湊過去。
「鳴延,我知道你心疼時時,也愧疚,但家裏一貫沒有掌家親自下場去偏向繼承人的先例,大哥怎麼想咱們向來猜不透,萬一他真把繼承人的位子給了澄澄,澄澄佔了長房,將來咱們可討不到好,三房怎麼辦?你想過沒有,說的難聽點,你的生意做的是不錯,但基礎都是大哥攬下來做好了才送到你手上的,也就是說三房的基礎還在大哥啊,你這麼做,他心思要是在時時身上倒還好說,要是不在,你就是脅迫啊,你不怕把他得罪了?」
「說的再難聽點,我當初都把時時扔河裏了,差點淹死,老大都沒怨我什麼,頂多幾年不讓我和時時單獨相處,現在不還是好好的。」傅鳴延聳了聳肩,說笑話似的,不出所料,很快被裴圳狠狠地瞪了一眼,他連忙賠着笑改口,嘆了口氣:「老大不會怪我的,他就不把我當回事。至於家裏,我從來不管家,最多佔着個掌家的位置,那也就是名分,傅家是老大和二哥的,我只是混吃混喝罷了,我支持誰,也不重要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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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說胡話。」裴圳懟了一句,可他最明白傅鳴延的孤苦,於是他也嘆息,還是選擇用輕一點的語氣勸慰:「鳴延,你是沒管家,但咱房裏的人在家裏也不是吃閒飯的,多少苦力咱也做了,做生意的錢進了族裏的也不比大哥二哥少,不管你自己怎麼想,你都還是掌家,都是大頭,支持誰的事情,我希望你還是好好想想,時時的成績不算差,但底子比起澄澄來說,她確實不太好,大哥很有可能會讓澄澄繼承,時時是輔佐的。再說了,時時是要嫁的,姑爺家不是個好地方,到時候我怕她自身都難保……」
「別說不吉利的話,快呸呸呸!我家時時好好的。」
傅鳴延沒好氣的說了句,非無賴的拉着裴圳迷信了一把才罷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又吐出。
「其實我也不是想時時繼承家業,但好歹,我要在長房給她留一點底氣,我不想她將來在家最大的指望就是『高夫人』這個名號,我想讓她好過一點。咱家下面這一輩,論做生意,我的孩子都還小,三房怎樣那得是十幾年以後的事兒了。二房,疏忱做生意的能力,我說實話就是不上不下,天資平平,但他是獨生子,而且家裏呆的久了,又有賀清雲幫着,只要沒有大難,他保住自己和二房不成問題。現下有爭端的也就只有長房,澄澄的能力、是突出的,我們家很少出這樣的孩子,且我知道,他一直在守拙,就是現在這樣的好成績他還在守拙!你讓時時怎麼爭?她根本都沒接觸過家裏的生意,管家的本事確實好,也是澄澄所欠缺的,但我從沒有聽說過哪個只會管家的當繼承人。」
「時時以後還有時間,又不是成人禮之後、家產就那樣固定劃分了,就不改了。」裴圳安慰道。
「澄澄御下確實愚蠢,連自己的信眾都管不了,但你指望他就這點缺憾,讓時時在十二年之內趕上他頂尖的做生意能力,那是痴心妄想。現在大多還是有老大替澄澄看着,他管家能力差的缺憾很難被老大看的太過嚴重的,所以時時要想當繼承人,就只有三點指望,一,她生意上真的一上手就熟絡,是個天才。二,澄澄犯了大錯,或者他傻了呆了就不爭了。三,老大自己偏心偏透了,但哪一樣都是白日做夢。」傅鳴延苦笑着搖搖頭。
「所以雲嫣那邊,你真的就認了?」裴圳望着窗外落下的一地桂花無奈道。
「我管與不管,時時的勢力都在那裏,她管家總還是有好處的,至少現在家裏、管事或者旁支子孫,學生這邊都是支持她的,她短暫期間是可以和澄澄站在一條線上的,甚至是在澄澄上面,好歹佔個數量的先機吧。再說了,我就算想管,雲嫣也得聽啊。」傅鳴延自嘲般歪歪頭。
裴圳見狀也只能笑了,搖了搖頭:「是啊,她哥哥都沒了,她怎麼可能毫無作為,時時是她最後的救命稻草了,我們這要是去棒打了,雲嫣能帶着那一幫孩子投了長房去。算了不管了,反正雲謹已經不在了,那幫孩子啊,沒人帶頭,成不了氣候,讓他們鬧吧。」
「誒對了,二哥呢?沒他消息。」傅鳴延忽然想到什麼又問。
裴圳沒當回事兒,便搖了搖頭:「不知道,我也沒看見應祁,不過疏忱在呢,他走不到哪兒去吧。」
傅鳴延也沒再過問,收拾收拾又打算去酒席上露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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