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群接過本子,鄭重地打了開來;只見上面密密麻麻地寫滿了詞彙,正面反面都有,足有四五十頁。這個本子很大,接近十六開,是用普通白紙七湊八湊做成的;書皮是用兩張硬紙片粘合而成,看上去粗糙而骯髒,上面沒有任何標記,光板一個。
好奇之下,遲群仔細地把本子裏的內容看了幾眼;字跡是用油筆寫上去的,筆畫有些凌亂,這裏面收集有革命名詞、各種組詞和大量的成語,甚至還有歇後語。從這上面可以看出,彭禹為了學習課外的東西,確實花費了不少的心血。
「彭禹啊!你真是個愛學習的好孩子啊!」遲群合上書本,感嘆中總算說了句人話;「你說的對,我們的文化大革命運動要想蓬勃發展,戰場不能只局限在大城市,農村和邊疆這片廣闊的田野,也是大有作為的。嗯,我尊重你的意見和選擇,同時也期待你早日上京,為我們交上精彩的答卷。」這一刻,遲群對彭禹好感大增。說實話,作為知識淵博的「梁效」寫作小組主要負責人,他從骨子裏是瞧不起像張鐵生那類目不識丁的造反分子的;在他的內心深處,他始終認為,要想干好革命工作和出人頭地,沒有文化是根本不行的。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裏,你沒有文化或者缺少文化,也就意味着你是一個粗鄙和沒有頭腦的傢伙,你只能淪為他人槍桿子或者炮灰;遲群認為,雖然這和他們搞得那些革命運動南轅北轍,但還是有深刻道理的。
「謝謝首長的理解和支持,我一定會努力的。」對方能夠放自己一馬,讓彭禹很感動,同時也鬆了一口氣。
彭禹是個重感情有良心的人,為了感謝遲群當年對自己的幫助和賞識,他從2001年開始,也就是遲群剛出獄的那一年,特意去看望了好幾回休養在家的遲群,並在生活上給予了他很大的幫助。那個時候的遲群窮困潦倒,社會地位低下,根本沒人理睬,再加上百病纏身,身板兒瘦的就像一根乾柴棒子;相比之下,彭禹卻早已成了享譽中外的大名人,意氣風發,神采飛揚。彭禹的到來,讓遲群感激涕零,激動的連話都說不出來了;直到後來遲群因癌症去世,彭禹這才中斷了和遲家的往來。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快要散會的時候,遲群特別吩咐省領導和正陽市的各級領導,要在生活以及各個方面,對彭禹給予大力地無私的支持;也就是說,彭禹要求什麼,上級領導部門就要滿足他什麼,這是一項不可懈怠和推諉的革命任務。
第二天一早,遲群帶着他的團隊,在省領導、市領導以及彭禹他們的送別下,坐上專列,回北京去了。
彭禹不想去北京,這讓白校長和彭國慶百思不得其解,捶胸頓足地埋怨了他好長時間;後來每當提起這件事,白校長和彭國慶都嘆息不已,懷疑彭禹是不是腦子裏缺少一根筋。但是,當***被打倒之後,他們的爪牙幾乎全部鋃鐺入獄,後怕中兩個人又感到萬分的慶幸,認為彭禹當時的選擇既明智又正確,更是對彭禹頗有預見性的腦袋瓜子十分欽佩。
遲群雖然走了,但給彭禹留下了很大的好處;除了一個牛皮紙袋子裏裝着一千元人民幣獎勵之外,還有一個巴掌大的紅皮小本本。這個小本子就是中國音樂家協會會員證書,表面有漂亮醒目的燙金大字,裏面是彭禹的照片和鋼印;對於彭禹來說,這可是個了不得的金字招牌,無論走在那裏往出一亮,都會招來人們羨艷的目光和尊敬。既然是國家正經八百地音樂創作家了,那當然就會有工資;所以,不管彭禹每個月能不能寫出東西,中國音樂家協會都會把62元人民幣打到正陽市的財政款項上,然後再發到彭禹的手裏。至於他今後寫出的作品一經發表,都會有不菲的稿酬送上門來的。
當彭禹把一千元交給媽媽的時候,媽媽捧着厚墩墩的全部是嶄新的10元面額的鈔票大吃一驚,繼而激動得淚如雨下。媽媽在沒有正式進入行政科之前,每個月的工資才14塊1毛錢,仔細算一算,這一千塊錢,相當於媽媽6年的工資啊!面對這麼大一筆錢,她能不激動嗎?要知道,日子一向過得緊巴巴的家裏,可從來沒有得到過這麼一大筆巨款啊!然而,驚喜還在後面,當彭禹又從口袋裏摸出62元錢,交給媽媽,說這是他的工資的時候,媽媽更加吃驚了;小心翼翼地捧着彭禹的中國音樂家協會會員證書,哆嗦着嘴唇直呼老天開眼。
兒子成了國家的音樂創作家,而且工資比老兩口加起來還高,這讓彭氏夫婦感慨和唏噓不已,臉上容光煥發,感到倍兒有面子;姐姐彭薇拿着彭禹的證書,更是愛不釋手,興奮的淚水漣漣,為自己能有這樣一個出息的弟弟驕傲萬分。
彭禹出了名的消息,像風一樣,很快傳遍了整個來東鎮;省領導、市領導、區領導還有農墾指揮部的領導們,一波接一波地接踵而來,都快把彭禹家的門檻踏破了。杜阿姨和一些與彭家有來往的鄰居們,更是成了彭家的常客,有事沒事都喜歡到彭家串門;所以,一連很多天,彭家門庭若市,屋裏屋外到處都是人,可謂人滿為患。
來的都是客,彭家自然不敢怠慢這些鄉里鄉親們;以前彭禹沒有出名的時候,彭家一天也來不了幾個客人,家裡冷冷清清,最多也就是杜阿姨吃過飯後串串門。可現在不一樣了,人家肯登門,那就是看得起彭家,是給你面子;明白了這個道理,彭氏夫婦自然是高高興興的招待大家,沏茶倒水,屋裏屋外忙個不停。由於地位升高,家裏又有了錢,彭國慶是個好面子的人,故而將招待客人的紙煙從原來的7分錢一盒的雪花,升級到了1毛8分錢一盒的戰鬥牌香煙。
但是時間一長,彭氏夫婦就感到有些受不了了。你想啊!這一連十幾天過去了,來的客人非但沒有減少,反而還有不斷增加的趨勢;不說茶水和家人受累什麼的了,光是香煙,每天消耗一條都不夠,這讓誰誰也扛不住啊!再說了,以前彭家的人早已養成了習慣,那就是每天晚上10點左右準時睡覺;現在可好了,有好幾個長輩和在村子裏有頭有臉的村幹部,每晚興致勃勃的和彭國慶談天說地,東拉西扯地聊個沒完沒了,不到12點多鐘根本不挪窩。因此,每當客人們走完,彭氏夫妻都是相對無言、愁眉苦臉,唉聲嘆氣地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最熱鬧的那一天,當屬12月15日晚上;因為通過農墾指揮部和紅衛小學的大力宣傳,全鎮的男女老幼們都知道,這一天的收音機或者半導體裏,要在19點30分,開始播放由中國銀河少年合唱團演唱的歌曲《好少年》。對於來東鎮的所有人來說,這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因為歌曲的創作者,就是村子裏的大紅人、名號響噹噹的咱們中國目前最年輕的小音樂家彭禹啊!所以,每個人的臉上都放着紅光,早早地吃過飯,不約而同地向彭家匯集。
那個時候,村子裏還沒有電視機,只有有數的幾台收音機和半導體;就算如此,也擋不住鄉親們的熱情。所以,還沒等播音開始,彭家就擠滿了人;就連牆頭上,也爬滿了興奮莫名的小傢伙們。為了更好的收聽廣播節目,彭家從別人那裏借來了一張時興的方桌,擺在院子的棗樹下,上面放着四五台半導體收音機;這裏面有彭國慶新買的,也有別人拿來的,大家都把頻道調在同一個位置,放得聲音也都很大,頗有爭強鬥富的架勢。因為天黑得早,彭家不得不從家裏接出一個燈泡,高高地掛在樹枝上,為大家照明。
19點30分到了,隨着一個聲音甜美稚嫩的小女孩的播報聲,所有的人都在大人們的呵斥下停止了說話,靜靜地等待着節目的開始……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17s 3.9975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