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司會審,包括刑部、大理寺與都察院三個集權司法機關會同審理。一般只有極為重大,疑難案件時,才會啟動這麼大的審理機制。歷史上接受過三司會審的案件也是屈指可數,運行機制是,刑部受天下刑名,都察院糾察,大理寺駁正。
案件結果將直接呈現給皇上,沒有任何可上訴的空間,即便被判了死刑,那就洗乾淨脖子等着被砍頭就好了。
這個案件被定在都察院的正堂進行,皇上更會親臨,見證審理過程。在鄭和與紀綱的請求下,他們作為旁聽也會出席,加上三司的一把手全部到場,可以說就算死了,周新也要名留青史了。
審理時間被定在了次日正午,按照規矩,周新不得身穿朝服,手腳也用枷鎖連銬鎖在了一起。他踉踉蹌蹌地走上朝堂,面前坐着的不光有五位大人,更有高坐首席的當今聖上朱棣。
「既然都到齊了,開始吧。」朱棣擺了擺手,主持案件審理的都察院左都御史鞠躬行禮,回身醒木一拍喊道,「升堂!」
「威武!」衙役敲擊着手中的殺威棒呼喊着。
周新噗通一下跪在了朝堂之上,低垂着頭,不用任何人吩咐,他也知道該做什麼,作為浙江按察使的他,早就熟悉了全套的審理流程。
「罪臣周新,參見皇上,願皇上萬福金安。」周新磕頭呼喊着,朱棣斜眼瞟了瞟,沒接話茬。
「堂下所跪何人?」左都御史劉觀開腔問詢。
「浙江按察使,周新是也。」周新回。
「今日聖上親臨,主持對你的三司會審,罪臣周新,可知所犯何罪?」劉觀這就開始審案了。
「罪臣今日在此,全因奸人所害,何罪?不懂趨炎附勢之罪吧?」周新挺直了腰杆回道。
「大膽!你身為浙江按察使,明知錦衣衛乃皇權特許,稽查天下各案,包括你我這般官員,也在審查之列。你卻膽大妄為,關押錦衣衛三百餘眾,可有此事?」皇上在呢,劉觀可不能讓周新牽着鼻子走。
想他剛剛接任左都御史之位,前面那個大奸臣陳瑛被治罪弄死,他必須在這位置上干出點模樣來,否則屁股也不保了。
「陛下詔按察司行事,與都察院同。臣奉詔擒奸惡,奈何罪臣?」周新據理力爭。
「好!好一句與都察院同。那你就說說,他們所犯何奸惡?」本打算只當聽眾的朱棣憋不住了,親自開口問詢道。
「錦衣衛上千戶白羽,率領300餘眾赤錦衣衛,殘殺甘露禪寺百餘僧侶,有數百兵卒親眼所見,這難道還不算奸惡?還是說,他們是奉陛下之命,屠寺毀廟?」周新也不慣着,都這時候了,還畏懼聖威的話,就是大傻春了。
「俸朕之命?好你個周新,扣帽子都扣朕頭上來了?」朱棣進入紅溫狀態,「你說錦衣衛屠寺毀廟,白羽人呢?還有那些錦衣衛人呢?拉過來當面對質。」
「這個卑職確有罪孽,本已緝拿的他們,卻越獄逃走。」周新這才理虧地低垂下了頭。
本來關於被白羽追殺這一段,他可以說的,但這會害了趙虎兄與方淵兄弟。趙虎被拉出當面對質,他說實話,必然在官場混不下去。扯出奎爹就會拉出方淵兄,一個邊塞侯爺插手到寧波府的政務,他的權限越到姥姥家了。所以周新,只能點到為止,不可言說。
「跑了?你這浙江按察使多大的能耐啊,兵不血刃抓了300多錦衣衛,就這麼讓他們全跑了?紀綱。」朱棣側身問道。
「臣在。」紀綱跪地回。
「白羽回來了嗎?還有那些被抓過的弟兄人呢?」
「回陛下,白羽還有帶出去的兄弟,自從被抓以後就再無音訊,現在周新說他們全部逃脫了……恐是遭遇了不測,已被周新殺人滅口了。」紀綱說得都快哭出來了,好像死的全是自己的親兄弟般。
「周新,抓賊拿贓,古法有之。你這信口雌黃,什麼東西能證你所言?」朱棣冷笑道。
「天地良心,皆可證臣所言。」周新堅定道,「臣這一生為官,只想為民撐起一片朗朗青天,讓冤假錯案少有一些,讓好人得到好報,讓奸人伏法治罪。聖上如若不信微臣,大可拿了臣的腦袋,看天下人如何說吧?」
「你威脅朕?你以為朕不敢砍你腦袋?」朱棣豈止紅溫,簡直都要被氣爆炸了。
「陛下戎馬一生,征戰大小戰役無數,殺微臣自然如殺雞一般手到擒來。但死以前,微臣要替天下百姓說句公道話!當今大明,看似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實則,所有人都活在錦衣衛的陰霾之中。
多少忠臣良將沒臣這般機會,得見皇上說句真話,就被紀綱滿門屠盡,違抗他者沒有一個好下場。這大明,到底是您的大明?還是紀綱的大明?」周新咒罵不已。
「血口噴人!大逆不道啊!」紀綱也被噴得臉上肥肉都抖了起來,咬牙切齒道,「周新!我等一心為皇上辦事,忠義之心自有公允。你坑殺300多錦衣衛將士,卻在此大放厥詞,不殺你都不足以平民憤!」
「都給我閉嘴,朕讓你們說話了嗎?」朱棣一聲低吼,朝堂之上頓時安靜了下來。
別說,周新這一罵,朱棣卻反倒沒那麼大的火氣了,他的目光深邃,如同在思考着什麼。
「周新,你既然要替天下百姓說句公道話,那朕問你,紀綱參你,說在靖難之時,是你幫我侄兒找的船舶,送他下的西洋,可有此事?」朱棣的問題是致命的。
「是臣乾的。」周新幾乎想都沒想就承認了,紀綱終於從忐忑不安,變成了一臉舒爽,這可是要被株連三族的重罪了,這把穩了。
「為何?」朱棣要知道原因。
「臣在當時,任大理寺評事,效忠朝廷的方式就是保住皇族血脈,這是臣的忠義。」周新不覺有任何不妥。
「那現在你已經當上了永樂的浙江按察使,盡忠的方式就是在朕面前誇誇其談咯?」朱棣向後靠去,此刻已經看不出他到底是高興,還是生氣了,無法捕捉他的心態。
「古人言,良藥苦口,忠言逆耳。臣力微,難改今天下之勢,但絕不能因力微,而不仗義直言,那才是對大明對您最大的不忠!」周新用力磕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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