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安陵容也不敢問,她默默地拿出快要收尾的護膝做針線。
正廳里點了四根蠟燭,但光線依舊顯得昏暗。
皇上餘光瞟到正在忙活的安陵容,恍惚間仿佛瞧見懷着身子的柔則埋頭給他做衣裳。
他心疼地勸道。
「柔......容兒,晚間光線太暗,傷眼睛,白日裏再忙活吧。」
安陵容裝作沒聽出皇上的口誤,她手中的動作一停,側首宛然一笑。
「多謝皇上關懷,臣妾還有幾針就收尾了。」
皇上見她堅持,將目光投注在安陵容拿着的黑狐護膝上。
一看到尺寸,他就心中瞭然。
「容兒這護膝可是給朕做的?」
「皇上,這是臣妾特意給您準備的年禮,您能當作不知道嗎?」
安陵容偶然得到了一塊黑狐皮,看到的第一眼就覺得給皇上的禮物有了着落。
「好好好,朕什麼都不知道。」
皇上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配合的順着她的話說。
護膝一收尾,安陵容就雙手遞到他面前。
「請皇上試一試,若有不合適之處,臣妾再作改動。」
「行,天色已晚,正好到了安置的時辰,朕到裏間試試吧。」
黑狐毛透亮又柔軟,皇上將護膝綁在膝蓋上,沒等多久,一股暖意從膝蓋上升起。
「這護膝甚合朕意。」
他將系帶解開時,無意間瞧見了帶子末端有一個小紅點,湊近了看才發現那是一朵盛放的紅梅。
細數之下,每一朵梅花都是六瓣。
梅出六為貴,這是他到南邊辦事回來同柔則說的。
那年的除夕府宴,柔則送了他一套繡着六瓣梅的寢衣。
即便那套寢衣已破損,他仍舊珍藏在寢宮裏。
每逢想念柔則時,都會拿出來瞧瞧。
皇上懷念地摩挲着帶子上的梅花,漫不經心地詢問。
「容兒可是見過六瓣梅?」
安陵容從容不迫地笑答。
「回皇上,臣妾有幸在東坡居士的詞裏拜讀過。讀到『玉骨那愁瘴霧,冰姿自有仙風』之時,就想着一定要讓皇上見見備受文人推崇的六瓣梅。」
皇上壓箱底放着的寢衣都爛成了布條,她還能不知道六瓣梅在他心中的地位?
只是聽說甄嬛入宮後,皇上很少再拿着寢衣睹物思人了。
「朕恰好也讀過《西江月?梅花》,不過朕倒是不用如東坡居士般臆想六瓣梅。」
聽着皇上話里的炫耀之意,安陵容驚奇地看着他。
「皇上,您真的親眼見過六瓣梅這樣的稀世珍品?」
「朕在南方的古剎中見過,嫣紅的梅樹遠遠望去仿若紅色的朝霞,沁人的幽香令人終生難忘。」
皇上說着說着就停了下來。
他曾經答應過柔則,待她生下孩兒,就一家三口去南邊賞六瓣梅。
可惜滿心歡喜的柔則沒能闖過生孩子的那道鬼門關。
「朕有些乏了,早些安置吧。」
皇上扔下一句話就站起來,讓安陵容給他褪去厚重的衣物。
躺在床上的兩人中間隔着幾個拳頭遠,誰都沒有再開口說話。
聽着同床之人翻來覆去地動靜,安陵容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她承認自己不是一個大度的人,既然皇上敢膈應她,那她為何不能報復回去。
後半夜聽到皇上夢中不停的呼喊着「柔則」時,安陵容用錦被捂住了耳朵。
皇上醉酒那晚套出了不少信息,足夠用上一段時日。
早晨醒來的皇上果然不出安陵容所料的板着臉,只有看到弘瞻三兄妹才勉強露出了笑容。
早膳用罷,皇上難得交代了去處。
「容兒,朕有事去趟翊坤宮,天黑前派人來接弘曜。」
「好,臣妾恭送皇上。」
安陵容親自將人送到大門口。
弘曜耍賴的時候大多都跪在地上,她聽過不下十回的膝蓋磕碰聲。
為了他以後少受苦,安陵容決定給他也做一副護膝。
對三個孩子不能厚此薄彼,這都要在除夕前趕製出來。
巳時初,頌芝送來了消息,皇上說太后尚在病中,今年的家宴皇上和眾人簡單的吃一頓,讓華貴妃將精力放在中午的國宴和晚間的夜宴上。
「淑貴妃娘娘,我家主子說她近來可能有些忙,勞煩昭華公主幫忙帶帶妹妹。」
頌芝說着,便將懷裏的安樂公主放下。
昨日安樂公主一帶着鍋子回去,就甜甜的和主子說要吃燙鍋子。
安樂公主體弱,用膳用得少,難得主動要求一回,主子怎可能拒絕。
只是小廚房裏的人絞盡腦汁將公主形容的燙鍋子端上桌,她卻沒吃多少。
一位年紀小的宮人說,安樂公主胃口好可能與一起吃飯的人有關。
原話是這樣說的,從前家裏養豬最少都要養兩頭,讓它們搶食兒。
話雖糙,但卻是這個理兒。
皇上一走,華貴妃就指使頌芝把安樂送過來混飯。
「頌芝,昭華他們在後殿,你直接將公主送過去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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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陵容以為頌芝會在一旁陪着,可直到午膳端上了桌兒,翊坤宮裏都沒人來接安樂。
孩子都有歇晌的習慣,她派人去問了一下,華貴妃說還在忙,天黑後來接孩子。
就這樣安樂又在永壽宮用了一頓晚膳,臨走時還特意和昭華說,明日再來。
安陵容沒有將她的童言稚語放在心上,還將她和弘曜兩人送到宮門外。
皇上派來接弘曜的人是小夏子,兩人打招呼時,他嘴唇微動,安陵容微微點了點頭。
一回到正殿,她坐在榻上回想小夏子方才傳遞過來的消息。
守皇陵的十四王爺沒了!
安陵容的目光直直地射向壽康宮,不知道這回太后可還撐得住?
烏拉那拉氏和烏雅氏兩族聽聞太后病重,托蘭妃進獻了不少補品。
太后對家族不設防,越補越虛弱。
衛臨說院使私下透露太后當着太醫的面堅稱她沒病,只是被人氣壞了。
太后肯定又與皇上鬧了彆扭,讓衛臨儘量不要往那邊湊。
安陵容覺得不保險,準備再添一把火,務必讓皇上給太后狠狠一擊。
只要太后活着一日,她身後的兩大家族就是天然的聯盟,這對安陵容母子來說沒有任何好處。
此時已到達養心殿的弘曜一進門,就朝着皇上奔去。
「皇阿瑪,兒臣好想你。」
弘曜為了以後不早起,拉着他皇阿瑪就一頓叭叭說,小嘴一直沒停過。
皇上聽了兩刻鐘,很欣賞弘曜的健談。
半個時辰後,他嘴裏只剩下敷衍的「嗯嗯」,臉上再也沒了笑容。
又過了兩刻鐘,弘曜發現了皇上的異常,他睜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不解的問道。
「皇阿瑪,兒臣講的笑話不好笑嗎?您怎麼不笑啊?」
皇上寬厚的大掌從他光溜溜的前額撫過,無奈地解釋。
「你皇阿瑪我天生不愛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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