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墨沉吟。
他不知道該不該接納這個王槐。
很顯然,這個王槐和自己一樣,天生早慧。
只是,王槐將所有的聰明才智都投注在一件事上——子嗣。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子孫昌盛,永不斷絕。
在小墨看來,這分明是大材小用。
王槐原本可以依靠聰明才智,做更多事,造福更多人。
可他偏偏自私自利到極致。
這種人……
小墨剛要拒絕,王槐卻說話了。
「巨子!兼相愛,難道不是對所有人都一視同仁的愛嗎?我愛自己的子女,有錯嗎?」
「巨子!姜國聖人曾說過——達者兼濟天下,窮者獨善其身。」
「我只是一個小地主,家中有幾百畝地罷了,我能愛的,也只有自己的小家。」
「如果我有萬頃良田,甚至尊為諸侯,我定然愛民如子!」
「我對子女的愛,會轉為對國民的愛!」
「我思考的問題,就變成了如何讓國祚綿延千代,萬世不絕!」
「便如巨子,在進入鄭國之前,不也是獨善其身嗎?」
「巨子也是一朝頓悟墨法,才有了兼濟天下之能,有了兼濟天下之心!」
「我與巨子,並無差別!」
聽到這話,眾人紛紛呵斥起來。
「放肆!」
「你住嘴!」
「你算什麼東西,竟然敢與巨子相提並論!」
「哇呀呀,吃我一磚!」
然而,小墨豎起手掌,制止了眾人的舉動。
雖然王槐說得很扯淡,很離譜。
但不可否認,他的話並非全無道理。
人的志向要和能力相匹配。
身為一家之主,就愛這一家。
身為一國之君,就愛這一國。
王槐雖然內心陰暗,但他對佃農並不算苛刻。
相反,他在村中口碑還很不錯。
虛偽也好,做作也罷,總之沒幹過什麼壞事。
也就是墨家的出現,令村中的一切發生改變。
王槐的焦慮症空前發作,使得他孤注一擲,放棄家業,前往洛邑。
但是反過來。
如果王槐擁有資源,有能力,他的格局也會相應提升,謀劃的事情也會水漲船高。
小墨看了一眼王槐,又看了一眼眾墨者。
「王槐!」
「弟子在!」
雖然小墨還沒點頭,王地主卻已經以弟子自居。
這臉皮,也算無敵了。
小墨咳了咳,「原本,我墨家並無門檻,任何人都可加入。但你情況特殊……」
「弟子明白!」王槐梆梆梆三個響頭,「弟子願將功折罪,憑功績獲得所有同門認可!」
眾人頓時不樂意了。
「將功折罪?」
「功績?」
「哼,說得好聽,你要是跑了呢?」
陳家村的墨者還好。
但王家村的墨者就沒什麼好臉色了。
他們對王槐怨氣深重。
但更多的還是對王槐能力的忌憚。
能辯倒墨者,更是於巨子辯得有來有回。
雖然沒能取勝,卻也雖敗猶榮。
這麼一個人加入墨家,肯定能迅速爬升。
在村中壓自己一頭,到墨家又壓自己一頭。
王家村的百姓當然不樂意了。
然而,王槐拱手說道:「弟子願將四子質於門內,請巨子相信弟子!」
以四個孩子為人質?
以王槐的秉性,這絕對是他最大的軟肋和弱點。
看樣子,這傢伙是真心投靠墨家,真心打算干出一番事業了。
小墨低頭沉思,猶豫不決。
雖然天生早慧。
但是對人心的把握,他還遠遠不足。
王槐是否可信,小墨心中拿不定主意。
這時候,王家三郎站出來。
「巨子,之前辯論時,你說過,無論勝負,你都會放還他們父子的自由,對吧?」
小墨點頭。
他確實這麼說過。
「你們的去留,由你們自己決定,我不會幹涉!好了,大家都散了吧!」
小墨揮揮手,率先轉身離去。
四個孩子一起衝到王槐身前。
「父親!」
「父親……」
直到今日,他們才知道,父親對自己的愛是多麼執着,多麼深沉。
平日裏,對自己是謹小慎微。
經常叮囑自己「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叮囑自己不得玩火,不得玩水。
當然,伴隨叮囑的,通常都有一頓板子。
現在才明白,父親是害怕意外,害怕危險。
害怕失去自己。
王槐摸了摸兒子們的腦袋。
「你們跟着我,前途未卜,生死難料。」
「但是留在墨家,你們都能學得一身本事,做出一番事業。」
「你們兄弟四個,一定要勤學苦練,潛心鑽研。」
「好了,為父要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說完,王槐頭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四個孩子雖然不舍,卻也只能站在原地。
路過鐵軌時,王槐站在原地。
呼嘯的列車從前方掠過。
直到這一刻,王槐才真切感受到墨家的力量,感受到巨子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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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間,他精神恍惚。
「如果……我這二十年來不是琢磨如何傳宗接代,而是琢磨這種格物之術,一定也做出很多成果了吧?」
王槐心中悔恨。
「不過,沒關係……我鑽研的成果,未必無用!」
列車漸行漸遠,王槐這才理了理衣冠,抬腿跨過鐵軌。
另一邊。
小墨回到屋中後,立刻寫下「文以載道」。
文廟中,岳川已經等候多時。
「怎麼樣?問題解決了嗎?」
小墨不敢怠慢,將辯論的事情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岳先生,我對人族的理解,是否正確?」
岳川「嗯」了一聲。
人族,確實應該一代更比一代強。
這不僅僅是人族。
自然界中任何生靈都是如此。
物種都是進化,越來越強,越來越優勢。
唯獨人族。
從身體到內心,都在退化。
獅群、狼群、猴群,甚至狗群,都有挑戰頭領的習慣。
每一個雄性成員都可以向族群的王發起戰鬥。
勝利者,成為新的王。
失敗者,要麼被逐出群體,要麼就是被殺死。
唯獨人族。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彼可取而代之」。
「皇帝輪流坐明年到我家」。
「寇可往,我亦可往!」
這一階段,人族還保留着勇猛精進,挑戰王權的精神。
但是之後,一切都改變了。
權威變得神聖,不可置疑,更不可侵犯。
父親、祖先也都像權威一樣,牢牢壓制着所有後代。
人族開始一代又一代做減法,甚至做除法。
不斷閹割自我。
想到小墨的話,岳川點頭讚嘆。
「不錯!人族就應該一代強過一代,一代勝過一代!」
「前人不是無可逾越的大山,而應該是子孫的墊腳石,讓子孫能站得更高,看得更遠!」
聽到這話,小墨臉上一紅,眼睛中滿是激動。
「岳先生,那我對王槐的處置呢?您怎麼看?」
喜歡繼承土地廟,從教黃皮子討封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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