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公為君,歷四十載、九合諸侯、一匡天下,開創霸業,好不威風!」
「然,桓公本人,私通姑姊、欺辱兄嫂、淫亂後母,內有佳麗三千、外設女閭(lǚ,官辦高級會所)八百尚且不足,又好男色,國內男兒競相引刀自宮,以媚事君。」
「管相殫精竭慮,日夜操勞,至死未休。推五賢、遺三策,桓公……皆不用!」
「管相屍骨未寒,弟子門人慘遭屠戮,余者四散逃逸,隱姓埋名,管相之學,斷絕於世!」
「管相存,齊國大治四十載,霸絕天下!管相亡,齊國大亂四十載,慘絕人寰!」
聽到田氏宗主評論自家祖宗,公子昭羞憤難當。
因為田氏宗主這次沒撒謊,說的全是真的。
而且,桓公這都不算什麼,比其缺德冒煙的國君一個接一個,子孫們都不好意思提。
公子昭忍不住想到自己。
假如沒有田氏之亂,自己登臨國君後,又會是什麼模樣?
雖然不願面對,但公子昭不得不承認,自己現在吃得好、玩得花、睡得多,以後只會吃得更好、玩得更花、睡得更多!
嘗試點新花樣,又有什麼稀奇的。
「老匹夫!休得胡言!君上無德,便是你篡逆的藉口嗎!?」
田氏宗主看都沒看公子昭。
因為他時間不多了,想要說的話,卻還有很多!
此時再不說,就沒有機會說了,只能躺在板板上任由世人抹黑。
「紫霄門崛起,助君上平息內亂,然我大齊根基已傷,再無雄霸天下之能!」
「我田氏祖先空有管相之志,卻無管相之能,更無管相之機遇。」
「此後,我田氏子孫躬耕鄉野,效管相豐年屯糧、災年放糧,平抑糧價,不使穀賤傷農,不致餓殍遍野。」
「此舉活人無數!卻致使齊國糧商虧損嚴重,便謠傳我田氏大斗放糧、小斗收糧,稱我田氏收買人心,意欲不軌!」
「每逢天災,我田氏收攏流民,不使其流落勾欄舍、菜人鋪。見其無家可歸,便選其中青壯男女,配與門客、家僕,令多生養,外人便謠傳我田氏賓客舍人出入後宮者不禁,生養子嗣七十餘皆田姓!」
「鄉野多有野豬毀田、狐鼠偷雞、豺狼啃屍、飛鷹掠童,官吏碌碌無為,我田氏設技擊館,操練鄉民,結寨自保。卻又傳言我田氏廣蓄武裝、陰養死士!」
「我田氏!從未有圖謀不軌之心!一切,皆為繼管相之遺志,復大齊之霸業!」
田氏宗主此言一出,眾田氏成員紛紛跪地,熱淚盈眶的喊道:「繼管相之遺志,復大齊之霸業!」
看到這一幕,眾人猛然醒悟,田氏竟然是管仲的傳人。
明白了這層關係,眾人心中頓時瞭然:難怪田氏能在不到兩百年的時間裏,從一無所有,發展到足以竊國。
管聖死後,諸弟子四散逃竄,田氏卻反其道而行,紮根齊國!深耕齊國!死磕齊國!
最後還真磕死了齊國!
這份膽略,這份毅力,這份執着……
眾人實在不知該如何評價。
田氏宗主呵呵慘笑,嘴角開始有烏血沁出,「我田氏!從未有圖謀不軌之心!然百餘年間,圖謀不軌之說從未斷絕。」
「我田氏,以管相為志!然,管相精於謀國、拙於謀身!我田氏,不欲效之!我田氏子弟,不欲效之!」
田氏宗主深吸一口氣,幾乎是用全身的力氣吼道:「君要臣死,臣偏偏不死!我田氏!何錯之有!!!」
靜!
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
眾人盡皆默然,不敢與田氏對視。
尤其是公子昭。
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地上,怔怔無言。
唯獨三尾狐厲聲道:「你田氏,屠我青丘一族四百七十八口!」
田氏宗主慘然一笑:「取刃來,與我一觀!」
攙扶的家臣渾身一哆嗦,「家主,不可啊!」
「取來!」
家臣五官擠成一團,招來一個護衛。
護衛握着刃柄說道:「家主,您忍一忍……」
「廢話……少說……啊!」
噗!
只有聲音,卻不見一滴血流出。
護衛連忙將短刃舉到家主面前。
田氏宗主呵呵一笑,「是!沒錯!我田氏技擊士慣用兵器!沒想到,你們還藏着!藏了不少吧!」
說完,田氏宗主點頭說道:「來!刺我!」
護衛聽到這話,手一哆嗦,差點把短刃丟掉。
「動手!」
田氏宗主一聲大喝,隨即低聲哀求道:「我的時間不多了,快動手吧!」
護衛看了一眼短刃,又瞅了一眼家主,然後閉着眼睛向前一捅。
田氏宗主雙眼暴突,眼球幾乎跳出眼眶。
可他還是咬着牙說道:「用力!捅進去!」
護衛手腕用力,只聽撲哧一聲,短刃穿透胸膛,從背後刺出。
「再來!」
然而,那名護衛渾身癱軟的跪在地上,說什麼也抬不起頭。
又一名護衛主動上前,含着淚抓起短刃拔出來,換了一個地方捅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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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
「你們倆,扶好我!再來!」
「噗!」
三下,幾乎耗盡了田氏宗主所有的力氣。
也耗盡了左右兩個家臣的力氣。
護衛看着血淋淋的雙手,怔怔失神。
田氏宗主一點點轉過頭去,腦袋幾乎轉到背後,死死地瞪着三尾狐:「鸚鵡學舌,狐魅傳聲。你青丘狐族助人造謠傳謠,污我田氏百年。近些年越演越烈,甚囂塵上!」
「令技擊士誅殺青丘,確為私仇,老夫恥與人言,便是族中也少有人知!」
「但,老夫無悔!老夫唯一可恨,未能斬草除根,留了你這個禍害!」
「你要公道,老夫給你!可是,誰給老夫公道?誰給田氏公道!」
「田氏列祖列宗的污名,誰來洗刷!?」
這句話,震得三尾狐腦海一片空白。
大黃也痛苦得閉上眼睛。
他痛苦的不是自己,而是三尾狐,是胡二胡三等青丘狐族成員,還有那十多個沒有加入仙家的小傢伙。
所謂血海深仇,竟然是一個謊言。
青丘倖存者,也都成了一個笑話。
田氏宗主望向龍陽,說道:「王子殿下,老夫厚顏向你討一個人情。放了這無知妖狐!我田氏,可允你一件事!」
龍陽嘆息一聲,緩緩點頭,「諾!」
「記住老夫的話!」
身邊的家臣齊齊叩首,高呼「諾」。
田氏宗主又說道:「青丘之仇,十世可報,盡可尋我田氏子弟。」
「復有污我田氏聲名者,技擊士,窮盡天涯海角,亦誅之!」
眾家臣:「諾!」
侍衛為三尾狐鬆綁。
重獲自由的三尾狐卻沒有起身。
它所有的力氣、信念,都隨着田氏宗主一句話盡數抽離,世界都為之崩塌。
大黃走過去,將三尾狐抱在懷中輕輕撫摸,無聲安撫。
田氏宗主低聲道:「為我淨面!」
家臣立刻掏出白絹,為其擦拭面龐,清理血污。
「為我正冠!」
「為我正衣!」
家臣依言照做,無聲的哭泣着,顫抖着。
田氏宗主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昂起頭顱看向東方。
「為田氏正名……就拜託……諸君……了……」
眾成員放聲嚎啕大哭。
「家主!」
「家主啊!」
「家主去了!」
孔黑子失魂落魄。
大黃沉默無聲。
龍陽緩緩躬身,行了一禮。
與會眾人也紛紛起身,為田氏宗主送行。
周使雖未行禮,卻也摘掉了自己的官帽,端在胸前。
公子昭心中憤恨難消,卻還是起身,拱手向田氏宗主行了一禮。
在心中默默說道:恭送……田相……
(這兩張,查資料,琢磨字詞句,寫了差不多五六個小時,青丘狐族,姜十三的坑填完了,交代清楚胡家舊事,進入下一階段)
喜歡繼承土地廟,從教黃皮子討封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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