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氏這般劈頭蓋臉的罵,三個人都沒脾氣。
「智兄,我們怎麼愚蠢了?我們這是為子孫計,為百年計!」
「沒錯!智兄不樂意,就當沒這回事。」
趙簡子收起桌上的三封書信。
「智兄,大家把你當自己人,有發財的好事帶你一個。你要是不樂意,就當我們什麼也沒說,你什麼也沒聽到。」
「好事?為子孫計?為百年計?」智氏嗤笑一聲,「雖然大家都知道咱們手上不乾淨,可畢竟沒證據。」
說着,智氏抬起左手,袖子自然垂下。
他的右手緊緊攥着,放入袖中,拿出來時已經攤平,手上空無一物。
「懂嗎?就算國君大人明知道咱們做了不好的事情,可至少明面上都過得去。而你們計劃的事情,根本就是把國君當傻子,把天下人當傻子。損國肥私,不是這樣損的,也不是這樣肥的!」
聽到這話,三人頓時明白自己誤會了。
三人對視一眼,同時拱手行禮。
「還請智兄教我!」
智氏哼了一聲,「想當年,管相推行霸業,目的不就是代天子而令諸侯嗎?可是明面上,桓公依舊打着尊王攘夷的大旗。再看今天,鮮虞諸國會盟諸侯,他們不就是想融入咱們華夏圈子嘛?但是人家明面上打着薅羊毛的旗號,給咱們華夏諸國讓利。再看看你們……野心昭然若揭!別說跟管相比了,跟夷狄比都不如啊!」
三人同時臉紅。
之前被喜訊沖昏了頭腦,也沒仔細思考。
現在仔細想想,還真是這個道理。
築城!
而且是拿國家的資源為自己築城。
國君又不傻,怎麼可能樂意。
就算國君不發作,心中肯定也有怨言。
還說為子孫計,為百年計,真要被國君恨上,能不能挺過百年都兩說。
趙簡子問道:「依智兄之見,我們當如何操作?」
智氏抱着胳膊,閉上眼睛,靜靜思考。
其他三人不敢打擾。
甚至呼吸都平靜下去。
「馬!」智氏睜開眼睛,「馬政!」
三人不明所以。
「馬政跟我們築城有什麼關係?」
智氏解釋道:
「如果直說築城,我們怎麼調用國家的資源?到時候,就是用國家一粒糧食,一個銅錢,那都是假公濟私。可如果咱們換個方法,為國牧馬呢?這就是為國分憂了啊!」
「國家每年都要拿出一大筆錢用來採購馬匹,不止是戰馬,還有馱運物資的挽馬。這些錢,全都便宜了馬販子。如果咱們換個路子,自己在北方建立馬場,自己養馬,豈不美哉?」
「你們想想,這馬場建立之後,有什麼好馬肯定是留着給咱們自己。要是馬販子,他們會把千里馬賣給咱們嗎?到了戰爭吃緊的時候,他們還會穩定的提供馬匹嗎?外人,終究不如自己人啊!」
「既然要養馬,是不是得有馬夫?馬夫是不是得有住的地方?既然要住,那是不是得修一堵牆,免得什麼豺狼虎豹偷了國君的馬?咱們把牆修得高一點、厚一點,那也是為了保護國君的財產啊!」
「咱們晉國既要與楚國爭霸,又要壓制秦國東出,肯定需要很多馬匹,一座馬場怎麼夠呢?少說也得十座啊!對不對?咱們晉國是諸侯伯長,是天下霸主,咱們的騎兵至少得佔全天下一半以上!」
「以前,咱們是萬乘之國!以後,咱們就得是萬騎之國!」智氏頓了頓,搖頭說道:「不對不對!萬騎太少!怎麼說也得十萬騎!一個騎兵一匹馬還不行,至少得配三匹馬、四匹馬。」
魏氏也是領兵的,對於吃空餉、喝兵血那都是祖傳手藝。
「智兄說的在理兒!騎兵有馬,步兵怎麼能沒有呢,就算駑馬那也是馬啊,還有運輸糧草輜重的民夫隊伍,也得給他們配上馬啊!」
韓氏大喜。
「百姓們出行,有馬就方便多了,而且,除了馬咱們還可以為國牧羊,無論羊肉還是羊毛,那都是好東西啊。羊毛聯盟能做的事情,咱們也能做啊!」
三人是徹底嘆服。
玩心眼這種事,還是得智氏來做。
智氏呵呵笑着點頭,「為國家建設馬場,這是為君分憂,這是咱們晉國霸業的重要組成部分!為了給國家奉獻馬匹,咱們把最親兒子、孫子、侄子都派去北疆那種苦寒之地,一輩子都不能再踏足故土!這叫什麼?高風亮節,大公無私!誰敢指摘咱們?」
「高!」
「高!」
「高!實在是高!」
跟比自己聰明的人在一起,隨時都能學到知識和本領。
智氏擺了擺手,「至於國君那邊,更好說了!周天子有八駿,咱們也找八匹千里馬獻給國君,你們說,好不好?」
「好!」
「好!」
「好!實在是好!」
晉國國君一直有一個夢想,那就是往上拱一拱,進一進。
當天子是不可能的。
但,享受天子待遇不是不可以。
比如晉文公時期,曾經向天子請求,想在自己死後使用隧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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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的隧,就是位於地下的隧道,死後運送棺槨的通道。
而且,晉文公當時迎接周天子回國,扶其上位。
可謂是立下了潑天大功,封無可封,賞無可賞。
這種背景下,求一個不值錢的虛禮,似乎沒什麼大不了的。
但,隧禮是天子專屬。
周天子有六鄉六隧——在方圓一百里內分置六鄉,六鄉外再置六隧。
天子死後,盛斂他屍體的棺槨一路上不走地上的道路,而是經由設置在地下的六隧之道運送到陵墓安葬。
隧禮,也就是天子專用的葬禮禮制。
諸侯死後是沒有資格使用隧道的,只能使用羨道——也就是一半在地下、一半在地上,頭頂沒有覆土,可以看見天空的那種通道。
說難聽點就是地上隨便挖一條溝,類似沒有蓋板的下水道。
至於諸侯之下的老百姓,那就是抬棺走土路,連挖溝的資格都沒有。
後世的墓葬禮儀,其實都是第三種,也就是到墓地才開挖,把棺槨放進去。
就算玩出花樣,那也是最低級的一種。
但是誰也沒想到,下限是可以不斷刷新的。
再然後,老百姓連最低級的葬禮都不配了,所謂葬禮,已經沒有「葬」了,只剩下「禮」。
晉文公曾經向天子求隧禮,被拒絕了。
但這並不意味着晉國國君就沒有想法。
六卿世家最了解國君,也最清楚自家國君喜歡什麼,又有哪些東西求而不得。
八駿!
這也是天子的標誌。
而且是最具傳奇色彩的周穆王專屬。
但有意思的一點,這僅僅是周穆王的個人愛好,並非禮制。
《禮》中有言:天子駕六,諸侯駕五,卿駕四,大夫三,士二,庶人一。
所以,晉國國君弄八匹神駿的千里馬,只能說明其有錢有勢有能力。
就算整天帶着八駿招搖過市,那也是個人愛好。
只要不是用八匹馬拉車,那就不違禮制,也不需要周天子的批准。
智氏呵呵笑着說道:「欲得良駒,必築馬場!只有成百上千的馬場,才能孕育出八駿啊!我們這是損私奉公,為君分憂啊,國君大人能不念着咱們的好?這才是真正的為子孫計,為百年計!」
喜歡繼承土地廟,從教黃皮子討封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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