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已經完全被雲層所隱沒,廣場上的路燈也在剛剛的風暴之中被吹飛了一大半,讓廣場仿佛是陷入了一陣模模糊糊的迷霧之中。好在特雷維爾的狂風並沒有覆蓋到廣場的南半部分,那正是兩名陌生人突然出現,以及先前弗朗索瓦絲被釘住的方向。
在確認特雷維爾已經完全被消滅之後,兩名陌生人已經將步槍重新背回到了身後,如同旁觀者一般默默注視着眾人。他們的臉上各自都戴着一張面具,這很容易讓人想到大東方會的那兩名主管。不過此刻陌生人臉上的面具和主管所使用的純色面具比起來要顯得正經得多,那是過去人們在舞會上所佩戴的那種面具,白色的本體上鑲嵌着紅藍相間的艷麗紋理。面具之後是兩雙淺藍色的眸子,此刻那兩雙眼睛中沒有流露出任何情緒,有如平靜的湖面。
除了臉上的面具以外,陌生人的裝束也令人十分在意。那一套如刀裁般筆挺的制服明顯是軍裝,卻不是現今共和國任何一支軍隊的裝束。威風凜凜的藍色外套下是帶有綁帶的白色馬甲和馬褲,雙肩上配有紅色的流蘇肩章,如此一來便湊齊了紅白藍三色,這正是共和國國旗的顏色。兩人的腳下都踏着一雙高高的淺棕色靴子,頭頂則戴着一頂插有紅色翎毛的熊皮帽。他們用戴白手套的手緊抓着槍帶,只是站在那裏,渾身上下就散發出一種神聖的莊嚴和力量感。
火槍手和驅魔人們已經被剛剛的風暴吹得人仰馬翻,一時半會兒還無法完成重整。如今只有菲奧雷、羅蘭和達達尼昂三人站在距離陌生人最近的位置。當然,還有早就已經不再發聲的,被釘在地上的弗朗索瓦絲。
「報上你們的所屬部隊!」
即便是對方在危急時刻擊殺了特雷維爾,解救自己和麾下的驅魔人於水火之中,羅蘭也依然沒有放下對陌生人的警戒。因為從外表上看,這兩人不屬於任何他已知的部隊和組織。
於是從面具下傳來了一個冰冷的聲音作為回答:「帝國御前衛隊下屬第四亞維農近衛擲彈步兵團。」
菲奧雷剛剛從胸口拔出聖釘,在這一瞬間內,仿佛空氣都變成了沉重的鐵塊,要將他的身體壓垮。他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好在最後他還是站穩了腳跟,抬頭看了一眼前方的幾個人影,什麼話都沒說,也沒有露出任何表情,默默地朝着弗朗索瓦絲被釘住的方向走去。
「哪個帝國?」羅蘭問道。
那兩人沒有回答。但羅蘭似乎隱約聽到了一聲冷哼。達達尼昂已經來到了總指揮官的身邊,同樣用警戒的眼神望着不遠處的陌生人。
他們的裝扮很古老,那是一百年前的軍服款式。但這兩個人絕不會是來自於一百年前,因為羅蘭迅速認出了他們背在背上的勒貝爾步槍。這步槍不過二十多年的歷史,現今仍然是共和國最受歡迎的款式,火槍衛隊,乃至共和國陸軍的絕大部分士兵都裝備了這種步槍。一百年前的那些帝國軍人,能用的只有古老的燧發槍而已。
雙方一時陷入了無聲的對峙之中,但這並非是敵人之間的相持,目前唯有一件事十分清楚,只有惡魔才是雙方共同的敵人。這種對峙更加接近於獵人為爭奪獵物的衝突。
菲奧雷則全然無視了用視線進行着交鋒的四人,也無視了特雷維爾那多處中彈的屍首,一直向前走到了弗朗索瓦絲的身邊。他看到弗朗索瓦絲的臉時,她正睜大着眼睛,凝視着陰沉的夜空。
「呵!」菲奧雷輕笑了一聲,「你這丫頭命還挺大的!」
弗朗索瓦絲轉動眼珠,看向菲奧雷。她現在並沒有多少體力去反擊菲奧雷的揶揄。
「疼...」
她感到自己的喉嚨好像是風乾了十幾天,試圖開口說話時,只能發出沙啞,難以分辨的雜音。聽到她的聲音,菲奧雷蹲了下來,抓住了插在她腹部的那隻觸手,將其拔了出來。
觸手早就變得如同長棍麵包一般僵硬,菲奧雷很輕鬆地就將其從弗朗索瓦絲的身上拔了出來。一離開受害者的身體,這根觸手就迅速燃燒了起來,很快就化作了一堆黑色的灰燼,隨着輕風飄散了。
然而那觸手插在她腹部的時候,似乎還同時起到了止血的作用。如今堵住傷口的異物被拔出,鮮血便開始透過那猙獰的傷口往外流。弗朗索瓦絲也因吃痛而發出了一陣呻吟,面部痛苦地扭曲成了一團,淚水也不受控制地從眼眶中流出。
「祂必擦去你們的一切眼淚,以後再也沒有傷痛。」
隨着菲奧雷的手掌拂過傷口的區域,流個不止的鮮血終於停下了,但傷口還沒有消失。教會的神術只能暫時遏制失血和感染,想要完全恢復,還是必須得依靠正規的醫學手段。
於是他轉過身,朝着羅蘭揮了揮手。
「這裏需要戰地急救!」
羅蘭則朝着達達尼昂使了個眼神,達達尼昂會意後立馬朝着南方奔去,去後方陣地呼叫那些負責救治工作的修女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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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們是大東方會的人?」
思考了一陣子後,羅蘭只能想到這一種可能。至少對方遮住自己面容這一點確實和那些秘密修會的行徑十分相似。何況那位主管在戰前也承諾過他們會在必要的時候提供援助。
「暫時寄人籬下而已。他們為我們提供庇護,而我們則充當他們的打手。」
回答一直都是由站在前面的那個陌生人做出的。他的聲音略有些滄桑,充滿年代感。聽得出來,這位戰士確實有一定的年紀了。
「我們收到的委託是協助正義部及火槍衛隊對抗可能出現在城中的魔鬼。」另一個陌生人補充道,他的聲音聽起來則要清爽很多,有如七月的日光。
「那麼咱們現在算是友軍。」
「除非你們打算與我們為敵。」
羅蘭苦笑了一聲,用佩劍支撐住了自己的身體。隨着秘術效果的結束,一陣強烈的虛脫感襲來,讓他難以為繼。大量鮮血也開始從化身留下的那些可怕爪痕之中緩慢地滲出。
「那麼,看起來接下來的部分得由你們來擔任先鋒了。」
他聽到那個年輕人幽幽地嘆了一口氣:「我可不想在這裏英年早逝。」
他身邊的長者冷哼了一聲:「別把魔鬼想得那麼可怕,就是撒旦本尊,也並非無懈可擊。」
達達尼昂很快就帶着兩名修女趕到了廣場上,她們帶着裝滿醫藥用具和藥物的箱子,迅速跪倒在弗朗索瓦絲的身邊,一邊低聲祈禱,一邊為她進行包紮。好在弗朗索瓦絲的傷勢並不算重,雖然被貫穿了身體,卻沒有傷到任何要害。修女們很快就完成了急救,將她從冰冷而又堅硬的地面上扶了起來。
「感覺如何?」修女看着她的眼睛,關切地問道。
「大概..沒事了...但是傷口還很疼...」
「別去碰傷口!稍等片刻,我去叫人抬擔架過來,送你回醫院!」
一個粗獷的聲音打斷了她。
「能走路嗎?」
在修女緊張的注視和攙扶下,弗朗索瓦絲掙扎着從地上站了起來。做出這一系列動作不可避免地要牽扯到傷口處的肌肉,這讓她再度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你瘋了!?這孩子受了這麼嚴重的傷!」
菲奧雷擺了擺手:「我看得出來。」
「那你還這麼對待她!你難道要讓一個傷員上前線嗎?」
菲奧雷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盯着她。發怒的修女還想要進一步指責菲奧雷,弗朗索瓦絲卻努力掙開了她的手。
「我沒關係的,您去照顧其他人吧。」
「可是...」
「我沒事。」
兩名修女只能帶着不甘和無可奈何的視線看着弗朗索瓦絲慢慢地走到了菲奧雷的身邊,並在後者的攙扶下離開她們的身邊,緩緩朝着廣場的北面走去。達達尼昂也跟着他們。
其他的神父和修女也很快抵達了一片狼藉的戰場,開始對在剛剛那場風暴之中受傷的火槍手和驅魔人進行救治。正義部的驅魔人順勢清除了附近幾條街道上的惡魔,將戰線繼續向着惡魔控制區的深處推進。達達尼昂迅速收攏了火槍衛隊第一分隊,沒有人在剛剛的戰鬥中陣亡,但有十多個被吹飛到遠處的火槍手受了嚴重的摔傷,只能暫時脫離隊伍,被醫療兵抬到後方進行安置。
特雷維爾的屍體也已經被驅魔人們順手處理掉了,在聖油的淨化下,那屍體很快就化作了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羅蘭就坐在距離這堆火焰不遠的地方,一邊接受着醫護兵的包紮,一邊凝視着那跳動的火光。
「所以,那人和你究竟有什麼仇?」菲奧雷帶着弗朗索瓦絲,來到羅蘭的身邊沖他問道。
待弗朗索瓦絲在原地站穩之後,菲奧雷鬆開手,從口袋裏抽出幾支煙,分別給羅蘭和達達尼昂發了一支。
羅蘭接過煙,順手將其放進了上衣的口袋裏:「並不是什麼複雜的事。干咱們這一行的,總是會碰上那麼些面臨兩難抉擇的情況不是麼?你必須得拋棄一些東西,才能繼續走下去。」
「你拋棄了他?」
「那樣的話他大概就沒有機會再來找我的麻煩了。我拋棄了他的兒子,所以他才拋棄了聖主。」
菲奧雷沒有再繼續問下去。幾十年來這種故事別說聽了,就是親眼見都見了不少。那大都是些重複並且無趣的故事,沒有深入探究的必要。
休息時間並沒有維持太久,十分鐘後,處理完身上所有傷口的羅蘭重新披上了那件被撕得破破爛爛的外套,站了起來。而菲奧雷也已經抽完了他的第二根煙。
在這期間,達達尼昂一直擔任着代理指揮。還能夠行動的火槍手作為先鋒,帶着驅魔人們沿着廣場北邊的道路繼續進攻。
「我們成功打破了瑪德蓮教堂外的封鎖,與教堂取得了聯繫。那裏似乎接納了一些流散在外的路人,有一部分傷員,但大家的整體情緒都還算穩定。」
「讓火槍手繼續清理周邊的敵人,正義部負責護衛那些群眾離開教堂,返回安全地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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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去教堂看看。」羅蘭說道。
從廣場到教堂不過數百米路程,站在廣場上就能清楚地看到教堂前的燈光。先前盤踞在這條街道上的惡魔已經被一掃而空,沒有了阿蒙的權能和化身的力量,這些一般的嘍囉在火槍手面前簡直就是毫無還手之力的羔羊,只能任人宰割。所有被擊斃的被附身者屍體都被堆積到了街道的一角,並統一用聖油焚燒,一隊火槍手密切地守護着那堆火焰。包括新加入的兩名老近衛軍在內,一行人順利抵達了教堂的正門外。
此時數十名平民正在神甫和修女們的引導下穿過教堂正門那些大理石立柱離開,有序地沿着街道撤離。教堂西面的街道上此時也有不少驅魔人正在趕來,而東面和北面的道路仍然不時傳來一陣交火聲,菲奧雷先是朝着兩側巡視了一陣子,最終將視線落回到了弗朗索瓦絲的身上。
「能感受到阿蒙在哪裏嗎?」
弗朗索瓦絲點點頭,目光直直地說盯着東邊的方向,額頭上已經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就在前面,我能感受得到,距離我們只有幾百米...」
菲奧雷看向羅蘭,這位指揮官正懊惱地揉着自己的眉心。
「加尼葉歌劇院。去他媽的,今天晚上有一場演出,那裏肯定擠滿了人!」
氣氛頓時變得沉重了起來。誰都知道加尼葉歌劇院是全光明城最大的劇場,惡魔封鎖街區時,也許有數千觀眾被困在了其中。現在,那些人的命運究竟會如何,沒人能夠知曉。
「你就留在這裏。」菲奧雷對弗朗索瓦絲說道。
接着他又面向了其他人:「咱們收拾一下,準備幹活。」
羅蘭重新為手槍中填入了專用的破魔彈,兩名近衛軍也取下了背在背上的步槍,抱在懷中。這時,遠方的夜空之中傳來了悠揚的鐘聲,當鐘聲敲響到第十二下時,驅魔人們已經離開了教堂前的台階,踏入了那槍聲四作的漆黑街道中。
喜歡槍炮,惡魔與不死獵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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