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次談話之後又過去了將近一周時間,醫院的精心護理使維利埃的傷勢得到了迅速恢復。那天夜裏所受的傷並沒有在他的身上留下什麼後遺症,做完最後的檢查之後,他就可以順利出院了。
這段時間裏,他一直在不停地思考着里卡多神父所透露給他的那些信息。如今他答應了神父的邀請,就意味着終有一天他將會站到獵犬的對立面上去。而且,這個時間恐怕不會太長。
那可是大名鼎鼎的獵犬,就憑自己這個初出茅廬的菜鳥,真的能有哪怕一丁點兒機會嗎?
神父的話語究竟有多少誇大其詞的成分,他並不清楚。可如果獵犬真的和那位將軍是相同處境的話,豈不是整個光明城都被遮蓋在他的陰影之中?
雖說神父也承諾過教會將會給他提供一切必要的支持以達成這一目的,維利埃的心中始終無法對此放心。不論怎麼說,這都將是一項漫長,而且無比艱難的工作。
無論多麼困難的工作,只要有那個必要,就必須得有人去做。維利埃明白這一點,所以對於自己的選擇,他也從未有過絲毫後悔。
拖着自己的行李,站在醫院的大門外,維利埃拍了拍自己的臉,讓自己儘可能地打起精神來。如今已經快要進入十月,周邊的行道樹開始落葉,為地面鋪上了一層厚重的金黃。
行人像是螞蟻一樣在街上穿行,一切都顯得那麼安靜祥和。若是這份安寧能夠永遠地持續下去,該有多好呢?
在思緒之間,他的視線突然瞟到一個女孩的身影,正站在馬路對面朝着他所在的方向招手,她的身邊還有一位年長的修女陪同着。
待一輛轎車駛過面前的街道,那女孩蹦跳着穿過馬路,朝着這邊跑了過來,那模樣活像是一隻機靈的野兔,那位修女也邁着步子緊隨其後跟了過來。
「維利埃大哥!」
麗澤特一下子跑到他的身邊,一個飛撲抱了上來。維利埃的身體已經基本恢復,他伸出手來,穩穩地將其接住。
「我好想你啊,大哥。」麗澤特把腦袋塞到他的胸前拱了拱,然後抬起頭,可憐巴巴地望着他,「明明說好了要寫信聯繫的!」
「實在是抱歉,最近確實沒有什麼空閒。」維利埃一邊揉着她的腦袋,一邊向其道歉。與此同時,那位修女也已經來到了兩人身邊。
「好久不見,維利埃。身體沒有什麼大礙吧。」
「謝謝您的關心,我在這裏休養得很不錯,現在已經完全恢復了。」
修女微笑着沖他點點頭,隨後伸手按住了麗澤特的肩膀。
「好了,小麗澤特,現在不是撒嬌的時候,咱們趕緊回去吧。」
麗澤特有些依依不捨地從維利埃的懷抱中退了出來,她一眼看到了維利埃放在腳邊的行李包,便立刻睜大了眼睛。
「我來幫大哥提吧!」
不等維利埃出聲回答,她就撲了上去,雙手抓住行李包的帶子,猛地向上一提。
沉重的行李包成功地離開了地面,但只有短短的一秒鐘。下一秒,提包便在重力的拉扯下重新摔回到了地面上,連帶着讓麗澤特也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好重!」
「還是我自己來吧。」
維利埃苦笑着,從麗澤特的手中奪過了提包。他很輕鬆地就將提包給提了起來。麗澤特嘟起了嘴巴,似乎是因為自己沒能幫上忙而顯得有些不太開心。不過能夠最親密的大哥見面這件事本身就已經讓她感到無比滿足了。孩子的注意力總是會轉移得很快,沒過多久,她便忘掉了這些煩惱,跑到另一邊緊抱着維利埃的胳膊,好像是害怕他從自己的手裏逃掉一樣。兩人在修女的陪護下,一同返回修院的方向。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院長不是說你在正義部實習麼?為什麼你作為實習生還會受傷,甚至到了需要住院治療的地步?」
不止是憂心忡忡的修女,一旁的麗澤特也豎起了耳朵,擔憂地凝望着維利埃的側臉。她還不太清楚正義部的工作具體是什麼,卻清楚地明白這份工作一定伴隨着相當的危險。
「大哥你就不能換個地方工作麼...」麗澤特低聲說道,「沒有必要非得做這種危險的事吧。」
「這和正義部沒關係,之所以會受傷,只是因為我自己技藝不精。再說了,我這不是還好好地站在這裏嗎?沒有必要為我擔心。」
麗澤特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現在維利埃確實恢復得相當不錯,除了臉色依然略有些蒼白以外,根本看不出大病初癒的感覺。所以她很快就放下了心來,哼唱着輕快的小曲,和維利埃並排着朝前走去。
步行十多分鐘後,三人一同轉入了一條種植着高大櫸樹的林蔭路。這裏沒有轎車,行人也相當稀少。不遠處有幾隻鳥雀,正在地上嘰嘰喳喳地跳躍啁啾。
看到那些歡快的小鳥,麗澤特立馬雙眼放光,鬆開緊抱着維利埃的手,像貓一樣躡着步子,朝那些活潑的生靈慢慢靠近。這裏的鳥兒們並不怎麼怕生,尤其是當它們看到麗澤特從口袋裏取出了一個裝有穀物的小包之後,反倒是朝着她這邊更加靠近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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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利埃則和修女一同放慢了步子,繼續沿着道路緩慢前行。
「我覺得麗澤特說的沒錯,你沒有必要非得去正義部不可。就算你不想發願成為教士,也可以去大學進修,畢業之後再找一份穩定的工作,作為一個平凡人生活下去。」
「可是那需要很高的學費。」
「這點小事只要和院長說一聲,他一定會想辦法...」
「沒有那個必要。」維利埃搖了搖頭,打斷了修女的話,「除了我以外,修院裏還有那麼多孩子需要養活不是麼?何必為了我來付出這份額外的花費呢?修院的財政一向不怎麼寬裕吧。再說了,我原本的人生目標就是進入正義部工作,這一點您是清楚的。如今我能夠如此順利地成為正義部的實習生,您應該為我感到高興才是。」
修女沉默了好幾秒,最後輕輕地嘆息了一聲。
「你知道那會有怎麼樣的風險。」
「當然,我清楚的很。可總得有人來做這些事不是麼?我也知道這份工作不能讓我榮華富貴,也不能讓我受人尊敬。可沒了我們這些傻瓜,又有誰能從魔鬼的爪牙之下守護民眾呢?特雷維爾老師教過我這個道理,人人為我,我為人人。」
「可你還很年輕...或者說太年輕了,沒有必要非得由你來扛起這一切。」
「聖女貞德直到被燒死在火刑柱上的時候也不過才十九歲而已。在面對邪惡的時候,不管是年齡還是地位都不重要,唯一重要的只有一顆堅貞不屈,勇往直前的心。我不指望自己能夠達到與聖女同樣的高度,我唯一所求只是永不背叛自己的內心。」
也許是認為維利埃的態度堅決,修女原本還想要說些什麼,最後只是蠕動了一會嘴唇,沒有吐出一個字來。
就在交談間,兩人已經沿着大道前行了數十米遠。維利埃突然發現麗澤特還沒有跟上來,他回過頭去,看到她依然在原地揮灑着穀物餵食那些鳥雀。
「麗澤特,咱們得走了!」
聽到維利埃的呼喚,麗澤特慌慌張張地站起身,收好裝有穀物的小口袋,並朝着他們兩人所在的方向跑來。
但地上的一顆小石子巧妙地隱藏在了她的視線之外,她才剛剛邁出一步,就一腳勾到了石子上,身體失去平衡,猛地向前摔去。
「呀!」
在一聲驚呼之中,麗澤特朝前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未來得及收起的口袋也掉落在面前,其中的穀物灑落一地。周圍的鳥雀發現了這上天恩賜的食物,紛紛撲閃着翅膀奔上前來搶食。
「麗澤特!你沒事吧!」
見此情景的維利埃和修女一起轉過頭來,三兩步跑到了麗澤特的身旁,趕走了成群結隊的鳥雀。
「嗚嗚...」
麗澤特哭着鼻子,在維利埃的攙扶下從地上爬了起來,裸露的手腕處已在堅硬的鋪路石上被擦出了一條長長的血痕。
「疼嗎?」
維利埃蹲下身子,取出手帕,小心翼翼地擦去了粘在麗澤特身上的泥土。小女孩則委屈地哭着,直到維利埃擦去所有的污垢,並用另一張乾淨的手帕當做臨時的繃帶,將傷口處小心翼翼地包紮了起來。
傷口處的疼痛不會立馬被抹除,但麗澤特的哭聲很快就減弱並消失了。
「謝謝大哥...」
她從地上站了起來,隨後擦了擦臉上的淚水,望着維利埃破涕為笑。
「多小心一些,你這冒失的丫頭。我可沒辦法一直待在你身邊照顧你啊。」
「嗯。」
麗澤特乖巧地點點頭,再次抱住了維利埃的胳膊,幸福之情溢於言表。
至於那些穀子,已經沒辦法再一顆顆地撿起來了。修女撿起了空空如也的口袋,拍掉其上的泥土,將其還給了麗澤特。
就在這個時候,維利埃突然感受到一股目光。他抬起頭,看向前方,就在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下,一位身穿青色長裙的少女正安靜地站在那裏,凝視着這邊,長裙隨風輕輕地搖曳着,更是在其身上增添了幾分優雅氣息。
在看到少女面孔的那一瞬間,他的身體就好似觸電了一般全身顫抖了一下。他記得那張臉,不久之前那少女的父母曾經帶着她在教堂接受庇護儀式,那時他也曾和她對上過視線。
這本應該是一幅愜意舒爽的場景,少女身處樹蔭之中,美得像是一幅精妙絕倫的畫作。可當她挪開視線,結束了這短暫的對視之後,回味起剛才的感覺,維利埃只感受到一陣徹骨的寒意。
那雙藍色的眼睛不是一個豆蔻年華的少女的眼眸,而更像是死人的,完全沒有聚焦的瞳孔。從她的臉上他也沒能看出任何表情,自然無法揣摩其情感。更令人不安的是,她的手中還攥着一把漆黑的雨傘,儘管今天其實是個艷陽天,萬里無雲。
她很快就沿着側面的一條小路離開,消失在了維利埃的視線之外。
「真是個幸運的小姑娘,有兄長在身邊照顧。你不這麼覺得嗎?」
埃莉諾只是握着傘,沉默地穿過腳下的小徑繼續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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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這些傢伙還真是固執得可笑,一邊因欲望苦惱,而當希望擺在面前的時候,卻又不敢伸手去觸碰。」
穿過狹窄的小路,她來到了大道上。在那裏她登上了一輛公共汽車,一路朝着城市的東方駛去。
「當然,這需要代價。任何事都需要代價不是麼?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她始終保持着沉默,保持着淡漠的神情,始終孤身一人。車上沒有多少乘客,她靠在座椅上,閉上了眼睛,開始小憩。
不知道過了多久,汽車終於抵達了終點站。她下了車,繼續步行朝東穿過幾條大街。周圍的環境開始發生了變化,建築物愈發稀疏,取而代之的是越來越多的樹木草坪,行人和遊客也漸漸稀少。
穿過高大的常青樹和潺潺的溪流,埃莉諾筆直向前,步履沉穩地朝着文森森林的深處前進。不時會有行人對她手上的雨傘投來好奇的目光,但她對那些視線都毫不在意。她已經放棄了思考,不管是周圍的環境,自己的現狀,還是如河水般滾滾向前的時間。就只是如同一具行屍走肉一般,機械而又固執地前行。
直到不知道過了多久,茂密的樹林已經完全遮蔽了天穹中的日光,她才終於在森林中央停了下來。
周圍一片死寂,只有偶爾遠方傳來幾聲清脆的鳥鳴。放眼望去,也完全看不到任何人類活動的跡象。
對於一座墳墓來說,或許是再好不過的選擇了。
她在附近轉悠了一陣子,最後找到了一個低洼的土坑。在土坑旁站定,她打開了那把雨傘,從中取出了一把用絹布包好的匕首。
那之後,她將雨傘隨意地丟在一旁,握着那把匕首,躺倒在土坑之中,仰面朝天,凝望着頭頂的斑駁樹蔭。
「好好考慮一下,這究竟值得嗎?」
聽到這個於腦海中響起的聲音,她閉上雙眼,一滴淚水從眼角滑落。
下一秒,那把匕首直直地插進了她的喉嚨之中。
喜歡槍炮,惡魔與不死獵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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