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巷子格外長。
也或許是男孩走得太慢。
從堆滿垃圾的巷尾往外走,到巷口時天色已經擦黑。
又從巷口拐彎,走進另一條窄巷。
寧婉被動跟在男孩身後,借着最後一點天光打量四周。
這一片有點像城中村,巷子兩邊全是自建房,獨門獨戶。
紅磚灰牆圍出院子,圈着或一層或二層的平頂房。
巷子地面鋪陳的水泥損毀嚴重,到處坑坑窪窪。
正是吃晚飯的時候。
一路能聽到各家各戶喁喁人聲。
空氣里交織飯菜香氣。
而男孩走在一巷煙火氣中,身影落寞,孤零。
男孩最後在巷子靠末尾,一處黑燈瞎火的院子前停下。
拿出鑰匙打開鐵鎖。
咔噠一聲後,推門進屋。
寧婉實在忍不住好奇,被隱形鎖鏈拽進屋子前,還特地瞄了一眼那把鎖。
「……」,鏽跡斑斑,好古老。
她很小的時候,在姥姥家看到過一把差不多的,已經能稱為小古董了。
那是八九十年代用的彈簧鎖,現在已經幾乎絕跡。
新世紀還用這種鎖鎖門。
要麼是鎖個心理安慰。
要麼是家裏實在沒什麼值得人進來一趟光顧的,無所畏懼。
又是咔噠一聲,屋子裏暈開暗黃光亮。
男孩開了燈。
依舊是老舊的拉繩電燈。
寧婉看了眼連着電線吊在客廳牆壁的葫蘆燈泡,估摸五瓦。
扶額。
這個家到底窮成什麼樣……
男孩開燈後,從客廳門角拿出個褪色的藍塑料盆,走到院子裏打開水龍頭接水。
一盆水端進客廳,打開書包,在昏暗光線下,把髒污的課本一點點用濕布擦乾。
寧婉目光不自覺落在他身上。
他就蹲在盆邊。
灰T,黑褲,沒有牌子的舊球鞋。
這個姿勢,讓他背脊骨隆起,映在薄薄的T恤布料上,瘦骨嶙峋的單薄。
寧婉飛快扭開視線。
男孩背影透出的蕭瑟太沉重,看久了會讓人鼻子發酸。
他很愛惜他的書本。
在他這個年紀,對於他來說,或許好好讀書,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掙脫泥潭的希望。
所以,他才會那麼憤怒。
才會那麼難過。
壓下爬上鼻尖的酸澀,寧婉走到他旁邊,抱膝蹲下。
「這是……四年級的課本?你還是個小學生呀。」
「珍惜課本的人都喜歡學習,難怪你考試考得好,你一定很聰明。」
「其實人一生里遭遇到一些逆境跟挫折,並不是壞事,因為這些遭遇,會讓你未來變得更強大。」
「我看過一篇文章,有個很通透的人說,人生其實沒有高谷低谷之分,你所經歷的一切,都只是經歷,走過歲月長河後再回頭看,那些經歷,不過都是你踏過的山丘溝壑。」
「人生長着呢,誰是強者誰是弱者,有本事以後回頭看,你說是不是?」
她知道男孩聽不到她說話。
可她還是想說。
聲音輕輕緩緩,南城人獨有的軟儂。
像溪流划過耳邊,浸潤心田。
寧婉歪頭,一側臉頰搭在膝頭,視線掠過男孩青青紫紫看不出原樣的臉,最後落在他破皮滲血的拳骨。
「打人那麼狠,手都破了……疼嗎?」
男孩低着頭,有些過長的劉海垂下,半籠住漆黑的眸。
眸底有光,微顫。
擦洗的動作不自覺變得緩慢,抓着濕布的手用力,手背顯出青筋。
拳骨處傳來似有若無的涼。
像是有人,朝着那處傷口輕輕吹氣。
幾乎察覺不到的力度。
有他不曾感受過的……善意。
「死野崽,給老子滾出來!敢欺負我許老二的兒子,老子今天非揍死你不可!」
「野崽就是野崽,敢拿磚頭拍人腦袋,這是衝着要人命去啊!狼成這樣,無法無天了!」
「霍瘸子,你這個窩囊廢,當初工地掉下來的磚頭怎麼沒砸死你!省得養個野崽出來禍害人!」
屋外突然傳來高聲謾罵。
聽動靜來的人還不少,聲勢浩蕩。
寧婉站起身,心頭生出狐疑,她剛聽到霍瘸子?還是郭瘸子?
沒等她細想,男孩也站起來了。
扭頭看着屋外,雙拳緊握,漆黑眼睛佈滿陰鷙。
剛才還縈繞在他周圍的蕭瑟一瞬消失,取而代之是濃濃戾氣。
像蓄勢待發的小獸。
豎起了渾身利刺。
院子陳舊木門被人大力踹開,砰地聲響震得寧婉一顫。
大波人沖了進來。
男人,女人,後方還跟着之前在巷子裏欺負人的熊孩子,氣勢洶洶。
進了門,一個肥胖婦人就直朝男孩沖,右手高高揚起,往他臉上狠狠扇去,「有媽生沒娘教的狗崽子,敢欺負我志偉,老娘撕了你!」
男孩沒躲。
啪地一聲,結結實實的巴掌,打偏了他的頭,將他單薄身子打得趔趄。
本來就開裂的嘴角再次滲出血絲。
後頭跟着的熊孩子,全都幸災樂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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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看着這一幕,心臟像被什麼東西攥住般,悶得難受。
「傻子麼,怎麼不躲!躲啊,跑啊!你一個孩子怎麼跟他們槓!」
男孩站穩身子,抬手隨意擦了下嘴角火辣處,看向對面人群。
目光平靜得瘮人。
一聲不吭。
這種倔強,氣得寧婉心口疼,又無計可施。
她現在這狀態,別說幫上一把了,連幫着開口說句話的能力都沒有。
「你不躲你好歹解釋啊!一句話不說,又要白挨一頓打!」
寧婉向來溫吞的性子,硬是被逼得跟要暴走的狗狗一樣,在旁邊急得團團轉。
實在急得不行了,腦子一熱,去扯兇悍婦人的手,去攔抄起棍子準備打人的男人。
鼓起腮幫子朝這些人後脖頸使勁吹氣。
她不是鬼嗎?
別的做不了,那她來陣陰風行不行!
可惜在屋裏人眼裏,寧婉就是空氣。
別說陰風了,連別人一根頭髮絲她都吹不起來。
寧婉一通操作把自己累得氣喘吁吁。
停下來扶膝歇氣時,晃眼瞄到人群後頭,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嘴裏含着棒棒糖,施施然的在看戲。
外頭一打扮精緻的中年女人皺眉站在院門口,皺眉喊了聲「寧寧「。
寧婉下意識應話。
跟小女孩異口同聲,「誒。」
下一瞬,就像有道鈎子勾住她的魂,直接往小女孩身上拉。
把她勾進了小女孩身體。
寧婉,「……」
寧婉看着突然拔低的視野,再看看變小的陌生的手,感受着嘴裏棒棒糖的甜味。
眼裏噌地冒出火焰。
一次次耍她。
佛都有火。
她跟霍青城勢不兩立。
喜歡回到二十年前,我成了阿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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