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婉與兩名侍女將曼伊扶至榻上半坐,待侍女為其梳發淨面後,曼伊吩咐道:
「你們退下吧,有醫女在此足矣!」
那兩名侍女遂掩門離去。
沈婉褪去曼伊的褻褲,擰來水帕,仔細為其擦拭完好的皮肉,繼而打開藥箱,取出鑷子,將其傷口周圍脫落的爛肉清理乾淨,再緩緩為其上藥。
曼伊因疼痛而蹙眉,卻始終未吭一聲,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沈婉,細細端量她的神態與眉眼。
沈婉一邊上藥,一邊輕聲問道:
「你並未盜取密件,為何不開口申辯?」
女子並未開口應答,沈婉又道:
「你的腿骨已有數處外露,若再讓狼犬咬上半刻,即便能將你救活,你的腿也必定會傷重致殘,從此再也無法下地行走!」
曼伊凝視着沈婉因專注敷藥而低垂的睫毛,沉聲道:
「沈婉,你為何救我?」
沈婉抬首,目光坦然直視曼伊:
「你怎知我的名字?可是寒舟哥哥告訴你的?」
寒舟哥哥……她也曾如此稱呼過寒舟哥哥……
曼伊眉頭微皺,輕聲說道:
「那密件,的確是我所盜……」
「你可知道,今日貿然為我求情,稍有差池,你也會被牽連其中!」
沈婉震驚:
「是你?盜那密件有何用?你隨寒舟哥哥前來上京還有其他目的?」
「為何不在北晏之時不動手,而在上京盜竊?那密件現今在何處?」
曼伊面色沉靜,緩緩道:
「寒舟不想讓你牽扯其中,其中緣由,你無需知曉,我告知你,只是想讓你明白,若是完顏烈執意追查,你切不可再管我了……」
「那密件,我放在了那完顏十七的房間,尚未來得及取走!」
「十七?何意?」
「那女人是完顏烈在上京的第十七妾室!」
沈婉為曼伊的腿敷完藥,而後取來繃帶包紮好。
這才輕舒一口氣,緩緩說道:
「你倒是打探得仔細!他的女人忽而死一兩個,忽而又多一兩個,我在上京十年,也不清楚上京的元帥府中究竟有多少個他的女人!」
「如果密件在那十七的房裏,這次他應是不會再追查於你了!可你萬不要輕舉妄動,完顏烈喜怒無常,說不得哪天便又對你殺興大發!」
「我見過那十七,前段時日還在皇后娘娘跟前做婢女,想必是完顏烈剛回上京之時進宮瞧見後看上了她,皇后便順勢將那女子賞賜給了完顏烈!」
「今日我之所言,已將禍端引入宮內。倘若完顏烈在他十七的房中發現那密件,必會認為她是皇后安插在元帥府的眼線,故意竊取文件陷害於你,以離間他與心腹的關係,如此即便她有千張嘴,亦是難以自證清白!」
「只是為救你,我或許害了她……」
「但你為何與她有所瓜葛?」
曼伊沉聲道:
「並非我先招惹於她,而是私下裏,她屢次向我示好,求我教她習舞,我恰好想多結識上京之人,便與她走得近了些!」
沈婉為曼伊褪去衣裳,用濕布替她擦拭後背,細細嫩嫩的皮膚,鞭痕交織,觸目驚心,沈婉不禁輕聲嘆息!
擦至曼伊左肩處,透過血痕依稀可辨有兩個字,酷似羌族文字,沈婉遂問道:
「你叫何名?可是羌人?緣何來自陽城?」
「你後背有字?是否需要我為你一併處理?」
曼伊駭然,忙道:
「莫要……無需幫我處理!」
「你識得羌文?那二字是何意?」
「是『曼伊』嗎?我名喚曼伊!」
「我自幼只知我名曼伊,其他一概不知,或許那二字與我身世有關!然我不識它們,亦不想讓他人看見,平素我用唇脂繪了梅花以作遮掩!」
沈婉輕頷螓首,繼而抬眉繼續為其敷藥:
「我不通羌文,僅是見過他們的文字!」
「我會牢記這二字的模樣,向知曉羌文之人請教,隨後再告知於你!」
「沈婉,我能否信你?」曼伊突地問道。
沈婉為曼伊後背敷好藥,再坐至她面前,凝視曼伊,沉聲道:
「你委身於孛兒術,是否為助寒舟哥哥尋機到上京接我與阿娘回北晏?」
「曼伊,我不會讓你們任何一人死在上京,我和阿娘要返回北晏,你們也要回到北晏!」
「我並非你們的累贅,為何不能信我?是不信我與你們心在一處,還是不信我行事能如你們所願?」
言罷,沈婉握住曼伊的手:
「我信寒舟哥哥,故而也信你!」
「你亦可相信我!」
曼伊含淚頷首:
「我近日難以出府,你告知寒舟,昨日我在元帥府打探到,孛兒術這幾日不在上京,並非去巡視邊境,而是奉完顏琿之命,悄悄返回燕京調兵去了!」
沈婉愕然:
「調兵?調兵至上京?」
「如此看來,皇宮與元帥府的關係比我想像中更為糟糕,上京或許即將內亂!」
「曼伊,你好生將傷養好,否則不便逃離,餘下之事,我可以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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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伊再次緊緊凝視沈婉:
「沈婉,寒舟十歲入并州軍營,自那時起,我們便一同成長,雖你與我們不在一處,但我是聽着你的名字長大的!直到我和寒舟下山後分開!」
「我自覺行事妥帖,未料入這上京未久,便幾近命喪於此,沈婉,這些年,你能撐過來,想必過得甚是艱辛吧!」
沈婉抬眉望向曼伊,眼中隱有淚光:
「十年前,我母親幾近命喪虎口,自此她便教我別樣的生存之道。」
「這些年,我們為能回歸北晏與親人重逢,行事向來謹言慎行,方能熬到今日!」
「曼伊,你也務必小心,若是你出了差池,定會累及寒舟哥哥的商隊!」
聞此,曼伊方才後知後覺,自己一心想引出真正的南晏密探,卻思慮不夠周全,她若被疑心為密探,那寒舟的商隊定然會被牽連。
思及此,曼伊緊緊握住沈婉的手。
沈婉望了望窗外,天色已晚,遂又道:
「你且安心養傷,若我未能及時前來,吩咐你的侍女,每兩日換藥一次,重新包紮即可!」
言罷,沈婉出了內院,見完顏琿在外院,他正興致勃勃的教孛兒術的兒子們投壺。
她便立於廊下,未上前驚擾。
「我中了,我中了!」
孩子們歡呼雀躍起來,完顏琿這才得空環顧四周,見沈婉立於廊下,嫻靜娟雅,眉眼如畫,不禁微微失神。
半晌才道:
「出來很久了?為何不叫我?」
沈婉微微一笑:
「孩子們玩得開心,便想着讓你多陪他們一會!」
二人向孛兒術府內眾人辭別,同行離去。
許久,完顏琿方停下腳步,看向沈婉笑道:
「若是婉兒喜歡孩子,以後我們可以多生幾個!無論男女,我都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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