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觀樓坐在詔獄公事房內,手邊一杯清茶,心情卻很沮喪。
這幫錦衣衛嘴裏沒有一句實話,一會說太子造反,一會說晉王造反,一會又說太傅造反。
但是,從他們的態度中,他可以確定這幫人肯定知道點內情。只因為級別低,知道的內情也不多。
並非每一個錦衣衛都有資格參與到大事件中。這幫留在詔獄的錦衣衛,純屬內務人員,基本不出外勤,能接觸到的機密有限。
「這場動亂什麼時候能結束?天牢幾百號人,都快瘋了。」
「什麼時候結束啊,要看宮裏頭的態度。宮裏頭說今兒結束,今兒就能結束。宮裏不發話,京城就會一直亂下去。」
「京城動亂,就不怕動搖根基嗎?」陳觀樓其實想說,老皇帝瘋了吧,自掘墳墓,莫非還以為多高明。純純的傻逼玩意!
「我可不清楚貴人們的想法。」
陪着他說話的人,是錦衣衛楊百戶,典型的番子做派,皮笑肉不笑,看着瘮人。
他看着對方,「敢問楊百戶,能否給句實話,真的有人造反嗎?」
楊百戶似笑非笑,「上面說有就有。陳老弟莫非懷疑貴人的決定?」
陳觀樓一口氣被堵在嗓子眼,他果然不喜歡錦衣衛這個組織。這幫人就沒有一個能好好說話,全都夾槍帶棒,隨時準備給人戴帽子,治一個大不敬的罪名。
「不知是哪位貴人的決定?京城這麼亂下去,人心惶惶啊!」
「哈哈……沒想到陳老弟還有一顆憂國憂民的心,不愧是平江侯府那個陳。陳家人好啊,侯爺是國之棟樑,陳老弟也是一心為公。楊某佩服。」
這話聽着,堵心眼子,難受得緊。
陳觀樓就問了一句,「能不能說人話?」
然後……
他就被趕出了詔獄。
他如果不姓陳,楊百戶砍了他的心都有。
陳觀樓往刑部趕去。
結果到了刑部,大門緊閉。他翻牆入內,連個人影子都沒有。刑部沒糧食,沒有人會傻到躲在衙門裏頭,還容易遭到官兵禍害。
離開刑部,他又跑到隔壁戶部,同樣沒人。
回天牢不着急。
他知道孫道寧的府邸,急匆匆來到孫府拍門,結果門房告訴他,孫道寧進宮去了,已經兩天沒回來,也沒有消息傳回來。眼下,孫府上下人人惶恐不安。
門房還告訴他,「小哥若是見到我家老爺,煩請轉告一聲,請老爺務必派個人回來報聲平安,好讓大家放心。」
陳觀樓擺擺手,果斷離開。
他徑直回家。
一路上兵荒馬亂,到處都是亂糟糟的。進入侯府的地盤,就像是進入了新天地,仿若世外桃源,完全沒受到影響。
陳觀樓拍響春香嫂家的門,「官兵沒來?」
「哎呀,樓哥兒你可算回來了,我一直擔心你。官兵沒來我們這。聽說侯府同官兵有交涉,官兵就退了出去。」
「誰出面交涉?」
「當然是大管家。大管家拿着大老爺的令牌,官兵見了,都客客氣氣。雙方交涉了一陣,據說侯府答應送一筆物資,官兵就退走了。謝天謝地,菩薩保佑。我聽說有大戶被官兵洗劫,還死了人,女眷都被人糟蹋了,可慘了。樓哥兒,既然回來了,就別走了。家裏有吃有喝,就算十天半月不出門也沒事。」
「我還有事,必須出去一趟。」
告辭了春香嫂,陳觀樓直奔劉管事家。
開門的是門房小廝劉小川,依舊是一副欠揍的模樣,見到他,就問了一句,「你沒死!」
「你都沒死,我怎麼可能死。劉管事在不在?我有事找他。」
「老爺不在家。眼下兵荒馬亂的,侯府那邊事多得不行,一會我也要去侯府集合。」
「集合做什麼?」
「集合訓練,做護衛。」劉小川覷了他一眼,「你不會以為,侯府單靠大老爺的的一面令牌,就能讓官兵退去吧。你要是想去,我替你報名,一天有五十文錢,包吃喝。族裏的青壯基本都去了。你要是不去,太過顯眼。」
「我是天牢獄吏,我得守在天牢。侯府那裏我就不去了。」
「天牢又不是你一個人的,你要分清楚輕重。現在沒有比族裏的安危更重要的事情。你要是不去,當心被人記恨,以後有了好處可輪不到你。」
陳觀樓懶得跟他掰扯,就問了一句,「你知不知道,外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究竟是誰在造反?」
「你不知道嗎?」
「我該知道什麼。」
劉小川嘖嘖兩聲,「根本沒人造反。這話你千萬別傳出去。」
陳觀樓內心大驚,「細說。」他一把將劉小川推進房裏,並將房門關起來。
劉小川的表情特嫌棄,「你在天牢,看樣子消息很不靈通,還不如我。」
「少廢話,到底怎麼回事。」
「還能怎麼回事,沒人造反,官兵進城,自然是因為有調令。老皇帝發瘋,認定有人還暗害他,先下手為強,剷除異己。」
「這麼荒唐?」陳觀樓不敢置信,「就沒人阻攔?」
「誰敢阻攔。正月裏頭,老皇帝說他中毒,誰敢反對誰就是幕後真兇。」
這這這……
「這麼機密的事情,你一個門房小廝怎麼可能知道。人家名滿京城的大儒都不知道這些內情。」
劉小川呵呵一笑,「你也不看看,這是在哪,這是平江侯府的地盤。整個京城,有誰能比勛貴的消息更靈通?名滿京城的大儒,他在宮裏頭有眼線嗎,有人給他通風報信嗎,有往上數三代的姻親古舊嗎?比消息來源,滿京城,沒人敢和勛貴比。」
這話倒是真的。
宮裏頭隨便拎個人出來,就有可能和勛貴扯上關係。這是文官大儒們努力一百年都達不到的成就。
「這麼隱秘的事,竟然會傳到你小子耳朵里。」陳觀樓還是抱着懷疑,總覺着劉小川這小子不太靠譜。
劉小川呵呵冷笑,「我家老爺在二老爺跟前當差,我家太太則幫着打理後院,時不時到老太太跟前奉承陪着說話。我是老爺的乾兒子,替老爺分憂,我知道宮裏的消息很正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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