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滴答。
入院第四天的早晨。
侯瑩躺在移動式病床,被兩個小護士推着前行。
進手術室前
她看到婆婆紅着眼眶,葉子怯生生的眼眸,帶着希冀和些許茫然;那位面容慈祥的余爺爺也在,懷裏那個乖娃娃,還朝自己擺了擺小手。
咔噠~
天花板的手術燈亮起。
手術台兩側站着醫護人員,忙碌的做着術前準備。
脖子被卡到一個罩子,擋住了侯瑩大半的視線,醫護人員語速很快,聽不懂、也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
她感覺思緒紛亂,脖頸移動也有些困難,兩隻手臂和腹部被束縛,腿上幾個位置像是被蚊子叮扎了下。
幾分鐘後。
雙腿從僵麻慢慢失去了知覺。
侯瑩被白熾燈晃得眩暈,眨了眨乾澀的眼皮,緩緩閉上了眼睛。
『不知道手術要做多久。』
『我以後能站起來嗎?』
『葉子肯定哭了,婆婆應該沒事吧……』
『田禛呢,他為什麼沒來……不對,我又跟他沒關係,人家憑什麼要來看我。』
『等到養好身體,就讓婆婆守到家裏,我不會讓葉子再被人欺負,可是報恩呢……怎麼辦,我還要去找姑姑啊。』
『他做的菜好香,不知道……』
額頭被人輕輕擦拭,侯瑩睜開眼睛,看到一個容貌清麗、頭戴護士帽的女子,笑起來很乖很溫柔:
「妹妹,木得事,手術很快就會做好,以後穿長裙裙把腿蓋到,沒人曉得你受過傷。」
「謝謝。」
護士一邊幫她擦汗一邊說道:「外頭的余爺爺醫術很厲害,我見過好多病人都跟他道謝,你以後肯定闊以站到……
要是太痛你就喊一聲,我拿毛巾給你,千萬別咬到舌頭……」
溫柔的話語如同天籟。
即便侯瑩心智較為成熟,卻也只是個十八歲的女子。
身體疼痛可以忍受,可是面對這般輕柔的聲音,她卻感覺眼眶微微濕潤,嘴角扯出一個笑容,輕聲道:「謝謝姐姐。」
「不客氣。」
侯瑩感覺腿上傳來微弱的拉扯感,『咔嚓、咔嚓』的聲音,讓她心裏有些茫然。
『咯吱咯吱』的尖銳聲響。
像是在耳畔響起,又像是身體傳來的觸感,似乎有涼涼的東西在挪動腿骨。
她嘗試想像現在的狀況,大概,是兩根錯位的骨頭被拼在一起。
電動齒輪聲響起,腿部傳來快速震動。
『做什麼,為什麼要磨我的骨頭?』
『不會要截肢吧?明明說好是接骨的呀!』
侯瑩猛然睜眼,張開嘴巴,扭着腦袋焦急地左顧右看。
似乎察覺異狀,護士湊過來輕拍她的臉頰,柔聲道:「木得事,手術已經過半,很快就可以出去嘍。」
「哦……」
侯瑩心裏清楚,自己現在就是案板上的魚肉,什麼都做不了。
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讓她心跳加速,呼吸也跟着變得紊亂。
漸漸地。
她閉上眼睛,陷入了昏睡之中。
……
小時候。
父母外出打工賺錢,留在家的婆婆無力照看兩個娃娃。
侯瑩便跟着父母離家,要坐很久的車。
有時候還要走很多路,但她大多時候,都是趴在老漢寬厚的背上。
老漢胳膊還挎着個很大的包,她不知道多重,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背起來。
侯瑩轉頭看向身後,那是身形瘦弱的媽媽,弓着腰,背着一個大大的行囊。
見自己回頭看,媽媽會笑着朝她招手。
為了省錢,老漢會租一間低矮潮濕的屋子,或者是簡陋窩棚,每天和母親早出晚歸,奔忙不休。
只有挨到冬天,侯瑩才能回家。
見到久違的婆婆,以及那個跟她一模一樣的妹妹。
可葉子的臉蛋好嫩,小手也白生生的,頭上梳着漂亮的羊角辮,笑起來的時候,臉頰還有一對漂亮的窩窩。
婆婆說,那是梨渦。
為什麼呀?
侯瑩怎麼都想不明白,為什么妹妹可以待在家裏,每天都能吃飽,不用忍飢挨餓,也不需要幾個月就轉一次學。
而她卻要跟着父母流浪,被那些討厭的高年級欺負,喊她野丫頭、外來戶……
就因為我是姐姐,比她早出生半個小時嗎?
侯瑩盯着自己腫成饅頭的雙手,鏡子裏,是一張凍出紅雲的臉頰。
和妹妹一樣的眼眸,卻沒有閃閃的亮光。
一開始很討厭和葉子有肢體接觸,直到後來……
「姐姐,這是婆婆買的頭花,我們一人一個。」
「這是我替趙小胖寫作業得來的奶糖,好甜的,我偷偷嘗過一個……」
「……」
「別人都說我是沒人要的娃兒,我也想跟老漢在一起,可是婆婆說,只有做姐姐才能跟他們出去。」
「這個裙裙是夏天婆婆買嘞,我一次都沒穿過,留給姐姐回來……」
侯瑩:「可是現在天好冷,不是穿裙子的季節。」
「噢,這樣啊,那姐姐等夏天再穿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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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謝謝小葉子。」
侯瑩沒忍心告訴她,『等夏天我們都長高了,誰都穿不了這件裙裙……』
……
痛。
侯瑩下意識皺起眉頭。
雙腿傳來的痛感,讓她逐漸恢復了知覺。
不是從前那種脹痛、麻癢,而是純粹徹骨的痛感。
她倒吸一口涼氣,緩緩睜開了眼睛。
白色牆壁、白色的床單,葉子扒在床邊睡得正香。
「五月里石榴尖對尖,六月間芍藥賽牡丹……」
清脆稚嫩的童聲,哼着不在調調的歌謠。
侯瑩緩緩抬頭,看到一個小娃娃扭着小腰、一邊溜達一邊哼着歌,綁在腦後的小辮子晃蕩着,好似一個調皮的小精靈。
「咦,姐姐你醒了呀!」
田歆扒在床邊,杏眼清澈透亮,笑起來的時候,會現出一對可愛的梨渦。
她忽然縮回腦袋,彎着腰從褲兜摸出個糖果,順着齒縫撕開包裝,捏着個白粉相間的,嬌聲道:
「來,張嘴,吃一個軟糖叭,軟軟香香好次嘞很!」
侯瑩喉嚨乾澀只想喝水,猶豫片刻,探頭把糖吃進嘴裏,啞着嗓子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田歆抿着嘴角,正色說道:「田歆,我馬上就六歲啦!我是田禛嘞妹妹,噢,我哥哥叫田禛!」
「……」
「姐姐還痛嘛,田禛說你好勇敢喲,把骨頭打開重新接到一起,都沒有哭,比我……比小語姐還勇敢!」
侯瑩凝神看着田歆,好似要把她的模樣刻在腦中,直到小傢伙再次追問,方才柔聲笑道:「吃過軟糖就不痛啦,謝謝你喲。」
「嘻嘻~,莫要客氣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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