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臻抬頭仰望,看見了無限延綿的群山。
群山之上,似有波濤洶湧,波濤之上,又是無限的群山:目所窮及之處五彩斑斕,光怪陸離。她在這絢麗的色彩中下墜,身下是無盡頭的黑色深淵。她看見了周身懸浮的鐵鏈,甚至看見了其中被束縛的魂魄,那些魂魄向她伸出手來,朝她哀求着救命。
下墜,永恆的下墜。
她想要毀了這個光彩的世界,拖着所有人跟她一起墜落。
「這才乖嘛。」那個聲音說,「來吧,做世界的主宰。」
彼時,從外看,李家的房子燃起了黑色的無根之火,然而無人驚叫,所有人都似乎陷入了無知的狀態。
黑氣縈繞中,隱隱有了光。
葉臻閉眼盤腿坐在堂屋正中,脖子上纏繞的黑色顯然已經威脅到了她的呼吸,她的臉色漲得青紫。她左手腕上的紅繩發着金光,小花以蜷縮之態縮在她懷中。半紅半藍的光圈像是蠶繭一般裹住了她們,抵抗着四面八方洶湧的黑氣,顯得有些稚嫩而微弱。
「是做世界的主宰,還是你們的奴隸?」葉臻慢慢地說,她知道他們能夠聽到。
「哈,別說的那麼難聽麼。」那聲音說,「合作共贏罷了。」
葉臻在黑暗中睜開了眼,眸中清晰地倒映出黑暗中一個人形獸身的東西,那人臉全被黑色的麻布圍擋,只露出一雙青金色的眼睛。她輕輕哼了一聲,「不過如此。」
她的眼神已變得十分清明,手型翻轉,光圈爆裂,剎那從中破開死寂的黑氣。光影陡然變幻,她再度定神看去,發現自己仍舊盤腿坐在二樓閨房的床榻上,小花安靜地躺在她腿上。黑氣退散,窗外的蟲鳴穿過寂靜傳入她耳中。
她還來不及鬆一口氣,忽然從風中聽見了遠處隱約的打鬥聲,連忙抱起小花往樓下沖,走到一半又剎住腳步,從項鍊上摘下玄天承給她的那枚銅鑰匙,往地板上扔去。
她閉上眼睛,復又睜開,鑰匙安安靜靜地躺在地板上。她蹲下身撿起來又丟了一次,拿起鑰匙往自己手指上一懟,嘶了一聲。她聽見那打鬥聲還在,吁了口氣。
她輕手輕腳地去各個房間看了一眼,這才真正放下心來,點了小花的睡穴把她放回床上,正打算出門時,頭頂忽然有一道凌厲的掌風襲來。
葉臻心下大驚,當即疾步後退,不料她退的位置恰有另一人偷襲。千鈞一髮之際她硬是將身體扭成麻花側溜過去,一個翻滾起身後,被腰部傳來的刺痛限制得難以動彈。她咬牙拄刀站起,施展功法應對兩人,被糾纏得難以脫身,餘光只見另一人提着刀進了門,那人生的五大三粗,臉上有一道橫貫的疤——她好像在哪見過——左手拎着一個什么小小的乾癟的東西。
他走到了月光下,葉臻看清了那是什麼——成成!他早已停止呼吸,渾身血管空癟,赤果的身體蒼白無比。
葉臻目眥欲裂,恨不得自己仍在夢中!她悲切大叫,看着那人提着刀進了屋,也不知哪來的力氣掀翻了那兩人,跟着沖了進去。
那人已經把平安提在了手中,平安被嚇醒了,看見成成的屍體,哭得聲嘶力竭,拼命地踢蹬着腿,朝氏和李全慌亂地沖了過來,「平安!」
葉臻已經跑到跟前,平安哭喊着掙扎:「阿姐,阿姐救我!」
那人的刀已經切開了他的大動脈,他使勁掙扎着,喉管里血液噗噗直冒,血流的很快,朝氏和李全嚇得什麼理智都沒有了,眼看着就要往刀鋒上撞。
葉臻腦中嗡嗡直響,大喊道:「平安你別亂動!」
耳邊那個聲音再度響起:「真的不需要我們的幫助嘛?起死回生哦,寶貝。」
「你他媽閉嘴!」葉臻閉眼怒道,抬腿把兩個追上來的殺手踹飛。
挾制平安的那個殺手人高馬大且靈力高強,又似乎具有活屍屬性刀槍不入且無痛感,她只好先近身搏鬥卸了他的刀,一個剪刀腿擰斷了他的脖子。
即便他整個頸椎都斷了,腦袋掛在一邊,手腳還是能自主動作,葉臻一個不慎差點被他掀翻,咬牙用千斤墜把他壓倒在地,用膝蓋頂住,空出一隻手凝出了寒冰,布施靈術將其整個碾碎。
朝氏和李全看的目瞪口呆,回過神來才跌跌撞撞地搶過去看平安。葉臻揉着腰跪坐起來,還沒喘勻氣,耳邊傳來朝氏一聲尖叫,只見那兩個被她踢倒在地的殺手捲土重來。她提刀欲戰,更離譜的事發生了,她用冰搞碎的那個人重新塑造了,而且變成了兩個戰力相當的!
真是倒霉還有更倒霉,她別無選擇,只好迎難而上。這一來本已結痂的傷口都崩裂了,她肩膀上熱乎乎的,眼前也有點花。
她要保護李家,然而這樣拖下去平安就沒有生還的希望了,該怎麼辦?該死的某人,說好的很快回來呢?不會他也遇到麻煩了吧?
雙拳難敵四手,不對,八手,這四人極其懂得互相配合,葉臻只能勉強應付,難免照管不到。又有一人朝平安的方向殺去的時候,她已沒有選擇,只好用身體撲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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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忽然射來一道黑影,嗖地將那殺手釘穿在牆上。殺手面無表情地把劍出來時,葉臻已經被人抱進懷裏,穩穩落地。
玄天承低頭看了她一眼,「怎麼樣?」
葉臻搖了搖頭。她聞到了他身上的血腥氣,心裏微微一緊。但沒有多猶豫,兩個人配合默契,終於將四人全都制服。
然而要處理這幾人時卻又犯了難。玄天承說:「我來。」
葉臻便知他要動用魂力,下意識看了朝氏他們一眼。
玄天承沖她點了點頭,接着指尖亮起白光,那四人全都消失不見了。
好在朝氏和李全也沒有多在意,他們抱着平安嚎啕大哭。葉臻趕忙跑了過去,施展療愈術,然而平安面色灰敗,已經因失血過多而休克。她緊抿着臉,給他餵下去一顆大還丹,但他畢竟血肉之軀,無法催化丹藥也無法行走靈氣。
朝氏和李全這時已經六神無主,見葉臻也束手無策,更是如被抽走了神氣,癱坐在地。
葉臻這時說:「把他扶起來。」
兩人什麼也做不了,一切全憑她吩咐。葉臻面對平安坐下,正要運功,玄天承過來制住她:「不行。」
「為何不行?沒有辦法了。」葉臻着急道。
「你不行,我來。」玄天承在她身邊坐下,一面傳音入密道,「散功過多,你的靈力會壓不住。」
「可是你……」葉臻欲言又止,「好吧。」
她心裏頗不是滋味,又很懊惱,看到一邊成成的屍體時更是忍不住,眼淚成股淌下。她脫下了外衫,蓋在他小小的身體上,抱着他往外走去。成成的家就在不遠處,她毫不意外地看見了趙氏和丈夫還有成成兄嫂一家的屍體。
「七姑娘。」一個聲音叫住了她。
葉臻回過頭去,是一個穿着黑衣服的人,他滿臉是血,懷裏抱着一個酣睡的嬰兒。
那人看見葉臻抱着的屍體,臉上有一瞬間的動容,接着垂下頭說:「是我們失察,請您節哀。」
葉臻一時沒有說話。她看見遠處有血影背着死去的同伴瘸着腿踉蹌着走着,閉上眼睛道:「我又何其有幸。」她頓了頓,說,「你受傷了,先包紮一下吧。」
「啊?哦。」那人有點呆滯地點了點頭,行了個軍禮,「那,七姑娘,屬下先告退了。」
葉臻抱着成成進了屋,簡單整理了他們一家的遺容,便匆匆往李家趕。
路上那個聲音又響了起來:「你那男人真夠狠心,竟然拿整個山莊上百條人命做誘餌。」
葉臻腳步一頓,心頭怒火迭起。她左看右看,無從發泄,拎起寒光刀就往自自己後脖頸砍去,半路又生生住了手。
她舉刀作鏡一看,刀面上自己的臉孔有些扭曲,由於染了血,甚至有點猙獰。
她僵在原地。
此時,有一些莊子裏的居民大着膽子靠了過來。人群烏泱泱地看着她,鴉雀無聲。有人死了,有人活着,到處都是流淌的血。誰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葉臻惶然地看着他們,也許是傷痛作祟,感到有些站立不穩。
身後忽然傳來熟悉的腳步聲,葉臻回頭看去,玄天承提劍走來,身後李全抱着平安,朝氏抱着小花。她一下子感到熱淚盈眶,伸手摸了摸平安的臉蛋,溫熱的。她接着看了眼玄天承,腦子裏那個令人厭煩的聲音又張牙舞爪地說着什麼,她眼睛有一瞬間失焦,接着扯開嘴角笑了一下。
葉臻回過頭來,面對着百姓,深深地鞠躬,久久未起,「君寒曾立誓守衛山莊不再受任何侵害,今日之事,我難辭其咎,必將賊寇繩之以法,給諸位一個交代!」
人群中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葉臻聽見玄天承有些無奈的嘆息。他似乎是想跟她傳音說些什麼,但欲言又止。
正在這時,總兵帶着一隊人馬趕了過來。其中一個金吾衛脫離隊伍向葉臻走來,緊張的問她是否受傷。葉臻搖頭,順便從他嘴裏問出了事情的經過。原來今日下午他們收到指令嚴守歸來山莊,鎮北侯帶着自己的親兵也參與其中,但沒想到這賊寇十分古怪,用原先對抗活屍的方法並不能將其殺死,反倒是會讓其一分為二變得更強,他們並沒料到這個情況,一開始死傷不少又放進了賊寇,很是廢了一番功夫才控制住了局面。
葉臻又問他賊寇為什麼會費這麼大勁對付山莊百姓,金吾衛表示不知道。不過葉臻這時候已經有了猜測了。她回想起了臥龍山上那隊被她用天山飛雪殲滅的人。也許,他們的目的不是活人,而是死人。
成成,平安……全家死了的有好幾戶,但被帶走的都是七八歲左右的孩童屍體。
總兵正在跟玄天承匯報莊中情況,他鎮北侯的身份自然也瞞不住了。人群一下子炸了鍋,擔驚受怕的百姓洪水似的朝他們圍攏過來,侍衛們攔都攔不住。
玄天承什麼也沒說,他臉色並不好看。親兵們把路疏通開,他這次沒等葉臻,大步往李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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