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之困窘,一在朝堂、一為天災,其三便為財政。大明自開國伊始,便是將商稅摒除在外。「士農工商」,歷朝歷代,便是將商人列入社會的底層來對待。但到了明朝,朱元璋立國之初,便認識到了商人「以通有無」的價值所在,甚至在國家大政上對商賈進行傾斜,規定「凡商稅,三十而取一,過者以違令論!」,「軍民嫁娶喪祭之物、舟車絲布之類,皆勿稅!」
甚至於,朱元璋還廢除了唐宋以來「商人不得做官」的歧視性規定,也為後來商賈之家、乃至軍戶之家的子弟開闢了一條仕途之路。雖然此時朝廷對商人還有多種限制,但總的來說,商業的重要性,已經隨着商賈的發展凸顯出來。
到了明中葉以後,經歷了百年的浸潤之後,商賈子弟入朝為官已經是司空見慣的事情,士人和商人這兩個階層開始迅速的融合在一起。尤其是江南一帶,隨着經濟的日益繁榮,又帶來了教育程度的提高,江南富賈階層開始大規模的進入文官集團。
大明的高官,便意味着其家中的富貴,即便出身寒門,他也同樣需要來自於家鄉商賈階層和士林的人脈以及經濟支持。
於是大明立國之初太祖提出的商稅三十而取一,變成了文官集團和商人集團不可碰觸的底線,任何敢於挑戰這條底線的人,包括皇帝在內,他們都會毫不猶豫的與之死戰到底。商賈集團逐漸和文官集團成為一個密不可分的整體,大明疆域之內,但凡是可以賺錢的行當,背後莫不是這是士紳在主導。
誰敢去談徵收商稅,便是和士紳集團為敵,便是和出身於這個集團的高官顯貴為敵,便是和天下士子為敵,這種說法一點也不誇張。
崇禎皇帝繼位之初,便被東林黨人忽悠了一次。召回各地的礦監、稅監、織造等內官,一時間內庫空的可以跑耗子,各地文官卻是賺了個盆滿缽滿,東林黨人一時間再度揚名天下。成為士林口口相傳的鐵骨錚錚、風骨凜然的正人君子。崇禎卻是不得不吃了個啞巴虧。
如今,朱平安在登州,便是要在這趟渾水中火中取栗,將大明北方的海貿牢牢的抓在自己的手中。當然,硬來是絕對不可取的。那將遭到滿朝文武,甚至是天下士人的詆毀、謾罵攻擊,現在的朱平安可是絕對頂不住這種壓力的。於是,只能順勢而為,既然廣東、福建、浙江能夠設置市舶司,那登州有何不可呢?
登州地處山東的最東端,麾下四衛臨海而建,雖然比不得廣東、福建、浙江的海貿,但每年的貿易量總額也在千萬兩白銀上下。但需要說明的是,這些都是所謂的走私。朝廷是收不到一分一厘的稅銀的。
威海衛、大嵩衛、靖海衛、成山衛都有各自所屬的碼頭甚至是私港,從朝鮮、倭國乃至從暹羅、安南而來的貨物,其中包括寶石、糧食、鹽鐵、香料、、木材、藥材等等便從這些私港上岸,通過山東大大小小的貨棧、商行,流入內地。而大明的茶葉、絲綢、瓷器等特產也從這裏登船,流向海外。
朱平安為什麼一到登州便要立刻將四衛的指揮權抓到手中,便是這個原因。多年以來,豪商巨賈與朝中權貴勾結,將海貿的利潤佔為己有,四衛不過是一個中轉站和登陸地點而已。而劉澤清和魯王府作為山東的地頭蛇,一面扮演着保護者的角色,一面又參與到這種走私的行動當中,可以想見。這些年他們究竟從中獲取了多少利潤。
而掌控四衛以後,朱平安第一步要做的便是不遺餘力的打擊四衛的私港,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除了威海衛是暫時由洪胖子暫時署理之外,四衛的戰績都是令人咋舌。
一個月之內,四衛士卒與登萊水師配合。與走私商團激戰十餘場,繳獲的貨物有百餘船之多,蓬萊特意修建的五個大型倉庫竟然堆得滿滿當當。
當然,朱平安也知道這些船隊背後都有朝中權貴和各地督撫的影子,因此並沒有趕盡殺絕,只是宣稱朝廷在登州設置市舶司在即,將要進一步規範登州地區的海貿經營,今後登州只有一個合法進出口口岸,那便是如今正在加緊修建的蓬萊港。
對於被扣押的貨物,沒幾天,登門拜訪的人便擠破了都司衙門的大門。朱平安也不為難,只要交足罰金,保證以後都在蓬萊上岸,供市舶司抽取商稅,便在不為難。只有一點,登州知府衙門和都司衙將在登州府東南方向開墾荒地百畝,以後那裏便將成為登州的貿易區,將有來自於內陸以及海外的各路客商齊聚於此,通俗點來說,以後進出貨物,不必再千里迢迢的訂購、商談、送貨上門,就在這貿易區內便有各路的客商,大可以一次性談好,便在這貿易區內進行交割買賣。
這一點到時讓眾人稀罕不已。不過想一想,這樣一來,倒是方便的很,雖然商賈們都有各自的進銷貨渠道,但長此以往,價格的波動便體現不出來。可要是在這貿易區內,可能面臨的就是幾十個、甚至是幾百個賣家和買家,價格自然就靈活了許多。最為重要的是免去了千里奔波之苦,只要在這貿易區內設置一個店鋪,所有買賣便都能在這裏完成,簡直是方便快捷。
還有一點,也是極其吸引眾人的,那便是登萊水師將巡弋海上,至少在這南到江淮,北至朝鮮的海域之內,將有大明官軍為商船保駕護航,如此一來,在這片海域之內,便不必操心海盜的威脅了。
上門求情的眾人這才發現,原來此次的事情倒是是福非禍,倒是之前與四衛的官軍起了衝突,顯得面子上頗為不好看,因此更是主動的繳納罰金,當然,眾人心中也都明白這是都司衙門擺弄着法子在收取錢財,但的了這麼一條大好的消息,便是搭進去些錢財又有何妨!
於是乎,人來得快。去的也快,不到十天的功夫,至少登州將要設置市舶司和港口的消息時傳遍了整個山東、河北之地。
而此時,研究所也在成立之後的一個月之內。拿出了第一項的具有極高經濟價值的發明,那便是——水泥!
要說這水泥還真是穿越眾的必備法寶,朱平安只是提了一個大致的構想,科技這東西便是如此,有時候不過是眼前的一層薄薄的輕紗而已。何長水和幾名工匠捯飭了小半個月。便用石膏、粘土、生石灰、石炭等物研製出了這個時代初級的水泥,雖然還趕不上後世的品質,但用來加固城防已然是綽綽有餘了。
而朱平安就利用這項發明,開始對登州、蓬萊、貿易區之間的官道進行修整,更是召集民壯修築一條嶄新的完全用水泥等物鋪設的道路,並排可容許四駕馬車同時行進,工期暫時預定為五個月,完成之後,登州至蓬萊之間便可以暢通無阻。接下來便是登州全境之內道路的修建,當然。這需要很長的建設周期,以及大筆的資金投入,目前還只是一個規劃而已。
貿易區的數百畝荒田正在平整之中,而已經決定入駐的商戶便已經又十餘家之多,這些商戶都是沈名先介紹而來,有山東本地的,還有江淮一帶的,規模不算很大,但都是世代經營海貿的,朱平安雖然懷疑這其中有王承恩的助力。但目前來說,貿易區的確是需要人氣的烘托,只等着聖旨一到,這一帶的荒田將立刻成為黃金地段。
總得說起來。登州知府也是朱平安必須大打點的衙門。目前的等會走制服趙光抃是王承恩一力推薦而來,倒是沒有二話,而楊廷麟卻是罕見的沒有反對朱平安的貿易區的計劃,擺出一副以觀後效的樣子來,看樣子雖然對這項計劃有些疑惑,但還是打算看看再說。
有了他們的幫助。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了許多。陰世綱的四海貨棧在貿易區成立總部,改為四海商行,周勉更是在貿易區設置了一家東海商行,而貿易區的初期投資便是由這兩家商行投入,只不過,朱平安是佔了大分。
周勉始終有些惴惴不安。起初他來到登州,原本設想的是加入到登州的海貿走私中分一杯羹,嘉定伯周奎也是作如是想。但卻沒想到,朱平安竟然大手筆的劃出一個貿易區的發展計劃來。弄得嘉定伯周奎一連來了數封信,讓周勉看看情況再做決定,千萬不要盲目的投資進去,以免血本無歸。
朱平安也不勉強,只是說給嘉定伯府預留了股份,等到伯爺周奎心意決定之後再做打算。周勉卻是咬了咬牙,愣是將自己這麼多年積攢的十餘萬兩白銀全投進了貿易區的股份中。
這一來,卻是將朱平安給嚇得不輕。倒不是驚詫於周勉的所謂「破釜沉舟」,而是着實吃驚於周勉的實力,一個嘉定伯府的管家,竟然有十餘萬兩白銀的身家,真是令人咋舌,想一想周奎府中的積蓄,那可真是比之崇禎皇帝要闊綽了不少,難怪李自成攻陷北京之後,追贓助餉,周奎便是那最大的冤大頭啊!
周勉的全部身家投了進去,也讓朱平安有些感動,相識這幾年下來,發覺周勉雖然和周奎一樣一個視財如命的傢伙,但身上卻是有幾分江湖義氣的存在,這也讓朱平安對其也並不討厭。
朱平安指指熱火朝天的建設工地,以及一棟棟拔地而起的房舍,一時間躊躇滿志,開解滿面愁容的周勉,「周大哥,你無須擔心,一年,只要一年的時間,整個登州的建設將進入一個新的時期,小弟料想,到時候,你會吃驚於登州的發展速度,別的不說,但是咱們入手的這些土地和房舍,到時候,估計你每天夜裏做夢都會笑醒啊!」
周勉翻着白眼看看朱平安,面上掛着明顯不甚相信的神色,嘴裏喃喃自語道:「真的假的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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