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驚聞京師淪陷的消息之後,義興皇帝朱慈烺終於在南京繼承帝位,延續大明的國祚,一連數日,金陵南京始終都處在一片歡聲笑語中,也使得百姓們包括許多朝臣、士紳們都有一種錯覺,日子還要繼續下去,大明還在延續,這和以往的生活沒有什麼不同。秦淮河畔、夫子廟前,依然是一副盛世才有的繁華喧囂。
義興皇帝朱慈烺封賞群臣,內閣的諸位閣老也塵埃落定。由京師而來的鄭三俊榮任首輔,其餘閣員為黃道周、方岳貢、阮大鋮、錢謙益、趙之龍。朱慈烺的心腹李士淳、姚明恭、吳偉業等人雖然沒有入閣,但卻把持了吏部、戶部、兵部的堂官。
朝野上下心知肚明,所謂的第一任內閣,不過是平衡各方勢力的產物。
鄭三俊德高望重、素有直名,首輔當仁不讓;黃道周「嚴冷方剛,不偕流俗」,屬於內閣中的異類,有他在,閣臣們便多有顧忌;方岳貢屬於朱慈烺要大用的人,但資歷和年紀都還不足以擔任首輔的位置,有鄭三俊作為首輔保駕護航,下一任的首輔非他莫屬;錢謙益屬於東林黨,東林黨人雖然在擁立之爭中敗給了馬士英等人,但其在江南卻是影響巨大;趙之龍則屬於牆頭草,雖然剛開始的時候極力支持福王登位,但獲悉太子南下的情況後,卻是立刻第一個跳出來表態支持太子登位,有擁立之功。
阮大鋮的入閣卻是令許多人大感意外。此人於士林之中名聲甚差,早年依附東林,之後又投靠魏忠賢,對東林黨和復社大開殺戒。崇禎即位之後,將其貶斥到江南,但這傢伙的確是個打不死的小強,因為組織團練對抗流寇,再一次進入南京朝堂。馬士英擁立福王的時候,阮大鋮是馬前卒。此次也在追捕下獄的名單之中,但朱慈烺卻是看重了其人的毫無廉恥,特意將其擢升入閣,也是打算在內閣中豢養一條無所顧忌的走狗。
而原本有勤王之功。更有護送太子南下之功,風頭一時無兩的朱平安卻忽然間沉寂下來。關於他是唐王朱聿鍵長子的風波漸漸平息,接下來,朝野卻是對朱慈烺對這位義興朝第一功臣的態度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按道理來說,朱平安是藩王世子。自然應該回到封地,享受那種被圈養的生活,但現在的問題卻是,朱平安經營山東多年,手上又握着登州自由貿易區的主導權,要兵有兵、要錢有錢。山東地面上到處都是他的部下,淮揚還有他的老師路振飛坐鎮。只要稍微有點腦子的人就都知道,現如今的義興皇帝朱慈烺對這位叔輩的總兵是有多麼的忌憚。
體現在一點,那就是,朱平安現在的名字還是叫做朱平安。因為按照祖制來說。大明皇族的名字是有着極為嚴苛的要求的。「洪武中,明太祖以子孫蕃眾,命名慮有重複,乃於東宮、親王世系,各擬二十字,字為一世。子孫初生,宗人府依世次立雙名,以上一字為據,其下一字則取五行偏旁者,以火、土、金、水、木為序。惟靖江王不拘。」
按照朱元璋的要求,唐藩一脈的起名順序是「瓊芝彌宇宙,碩器聿琳琚,啟齡蒙頌體。嘉歷協銘圖」。
所以,朱平安的名字應當是「朱琳」兩個字,後面再加一個五行偏旁為水的字組合而成。例如,曾氏為朱聿鍵所生的嫡子的名字便是「朱琳源」。
可現在,崇禎皇帝已經下旨將朱平安納入宗族,但義興皇帝卻似乎並沒有詔令朱平安改名的意思。「名不正則言不順」,如此一來,朱平安還算是真正的皇族嗎?這一點,很是耐人尋味。
而義興皇帝登基之後,對於朱聿鍵和朱平安父子的態度則更是讓人疑竇叢生。朱平安被擱置在一旁,義興皇帝卻是對唐王朱聿鍵一家極盡封賞之意。
原本在崇禎的詔旨中,是將福州作為朱聿鍵封地的。但朱慈烺卻是以「唐王公忠體國、盡心王事,多年來備受挫折,朕實是不忍心看其遠距京師」為由,竟然將朱聿鍵的封地改在了浙江杭州府的孝豐,與南直隸近在咫尺,並且大加封賞。還特意挽留唐王一家在京師南京小住一段時間,也好共敘天倫之樂。
與朱聿鍵、孫傳庭、左良玉等人的花團錦簇相比,朱平安便漸漸退出了南京朝野的視線。
來到南京之後,朱平安的大軍屯住在大勝關,而他和一眾部下則住進了奉賢堂在太平里的一處產業中。從參加完登基大典之後,朱平安便一直躲在宅子裏,所有宴請、拜訪,一律以身體不適為由婉拒。這些天以來,朱平安都躲在書房中,仔細的研讀王承恩留下的一些書稿、信件和奉賢堂在各地的產業清冊。
不得不說,沈逍、沈青荷當年留下的是很大一份家業,王承恩接手之後,為了隱瞞實力,這才將產業收縮起來,但放在如今也是令人瞠目結舌。現在,北直隸、河北、山陝、河南已經是滿目瘡痍,奉賢堂的產業也早已經在王承恩的刻意經營之下轉移到了江南和山東等地。現如今,這一切已經由朱平安通過軍情處逐步接手過來。
陰世綱也已經趕到南京。鼓動盧九德擁立福王只是朱平安龐大計劃中的第一步棋。在這步棋中,已經清除了未來可能產生威脅的潞王朱常淓。但福王朱由崧,他的戲份還遠沒有到結束的地步。
「盧九德已經接任司禮監秉筆一職,原本,皇帝是要將其貶謫的。不過,盧九德的手中還掌握着南京的數千京營,再加上咱們的運作,所以,得以留在宮中。韓贊周接任掌印一職,王品成為首席秉筆。」
陰世綱一邊品茶,一邊向朱平安解釋道。「按照大帥的意思,南京日後還有大亂,咱們沒必要在各個衙門的位置上安插人手,只要保持消息的暢通便可。」
朱平安點點頭,將一份看完的卷冊丟到桌子上,舒舒服服的伸了一個懶腰,「南京,我不打算逗留多長時間,皇帝看我也不順眼,我還是回到山東去安穩些。天氣就要轉涼了,滿清那邊估計就要完成勢力的重組了,咱們也要儘快返回山東,確定一下朝鮮那邊的行動。」
對此,陰世綱也很是贊同,身為朱平安身邊的第一謀臣,他深知自己的才智不過是中人之資,與身邊的這位大帥相比天差地別,自己是勝在辦事細緻謹慎、兢兢業業、忠誠勤勉,這才深得朱平安信任,所以,對於朱平安制定好的戰略和決策,陰世綱很清楚自己只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執行者,只要將所有事情貫徹實施到位,自己便是功莫大焉。
「八月二十二,皇帝將迎娶孫若瑄入宮,到時候大帥免不得要入宮慶賀,還是等皇帝大婚之後再走吧!」
陰世綱忽然笑了起來,「李士淳倒是給皇帝出了一個不錯的主意,可卻是被士林和朝臣罵了個狗血噴頭,說他這是違逆祖制,埋下了外戚干政的禍根,連帶着孫傳庭也挨了不少罵。不過卻是奇怪,這位定北伯卻是一改往日的火爆脾氣,竟是不聲不響!」
朱平安幽幽的說道:「孫傳庭數次沉浮,早已不是當年的模樣了。為官、統軍二十載,他也只有眼前這一次機會來證明自己了,所以,這個時候,他忍氣吞聲也是情理之中。」
陰世綱還有一些擔憂。孫若瑄在蓬萊鬧出來的那些事情他也一清二楚,這樣一個不安分的女人到了和朱平安並不對付的皇帝身邊,還不知要鬧出多大的麻煩。
朱平安輕輕一笑,「跳樑小丑而已,理她作甚?」
陰世綱呵呵一笑,自家的大帥女人緣不錯,孫若瑄的事情歸根結底還是源自於她對朱平安的一份感情。但眼前,卻還有另一個女人的事情需要朱平安來定奪。
「大帥,瞎子的傷勢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前幾日和我說起,邢沅姑娘對大帥的確是一片痴心。當日裏,瞎子和她並不知道大帥在久山鎮是早有安排,邢沅姑娘卻是一心為了大帥,連性命都豁了出去,這樣的女人的確是世間少有,我和瞎子都覺得,大帥……,這個,不妨考慮考慮!」
朱平安一時間有些恍然,想起當日在久山鎮碼頭,邢沅跌跌撞撞的跑向海邊,手中揮舞着紅袍的情景,心中也是不自禁的一暖,但木語菱母子卻是剎那間閃過朱平安的腦海,讓他連忙將那份感動收藏起來。
穿越到如今,朱平安還是沒有辦法完全接受大明的婚姻制度,雖然明知道這麼多年來,邢沅始終對自己的情意深重。面對那樣一個才貌雙絕的女子,又是對自己做出那種深情款款的表示,朱平安的心裏也有些意亂神迷。
說話間,親衛來報,卻是曹無傷登門了。
長公主朱媺娖和曹無傷是跟隨孫傳庭一起來南京的,但到了南京之後,朱平安派了人前去聯絡曹無傷,曹無傷卻是一直沒有出現,這讓朱平安不禁有些納悶。
還好,今日總算是回來了。
但眼前的曹無傷,卻是變了一個樣子。
一身大紅的高品內官服侍,頭戴三山帽,這樣一身裝扮,讓朱平安和陰世綱、懷德目瞪口呆,就連聞訊趕來的沈恪和王金髮都是傻了眼。
「無傷,你,你這是要做什麼?」
曹無傷淡淡一笑,白皙的臉上平白多了幾許風雨滄桑,徑直跪倒在朱平安的面前,「今日,我是來向少爺道別的!」
說完,已經是一個頭磕在了地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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