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城內的守軍已經蜂擁而至,雖然戰力稀鬆,可他們都很清楚,一旦城門失守,那等待他們的將是被屠殺的命運,因此也都竭盡全力的放手一搏。參與奪城的兩百多名亂匪夾雜在難民中,眼見奪門無望,而首領也已經被殺,此時也只能孤注一擲。
這兩百餘名亂匪,倒是極為悍勇,雖然沒了首領,卻是將援救的守軍殺的節節後退。剩下的幾十人仗着城門處並不寬闊的甬道,死命的抵擋住朱平安所部的攻擊。
朱平安深吸一口氣,將手弩放回馬鞍,用左手緊緊的按住不斷抖動的右手。剛剛的那一箭,朱平安沒有絲毫的猶豫,但即使是在亂軍從中,朱平安似乎還是清楚的聽到了利箭入肉的聲音,緊接着便是那絡腮鬍子掙扎着用手按住傷口,血像噴泉一般湧出來的情景。這個畫面就像定格一般,深深的刻在了朱平安的腦海里。
第一次廝殺、第一次見血、第一次親手殺敵。這樣的場面朱平安來到這個時代之後曾經幻想過好多次,但都沒有身臨其境的這種血,腥和震撼。曹無傷和岳錦峰一左一右,緊緊的護住了朱平安,曹無傷清楚的感受到了朱平安這種微妙的心理變化,拼殺之餘,手掌在朱平安的肩頭輕輕一拍。
朱平安的腦海中這才恢復了清明。左右兩邊,身前身後,不斷有血滴濺到朱平安的甲冑和臉頰上,初時,他還有些不適應,甚至是有些想要嘔吐的感覺。但漸漸地,隨着有敵人衝到身前,自己機械般的揮動起長刀,看着敵人在自己的面前倒下,感受着刀身上傳來的那種入肉的異樣感覺,朱平安的心,卻在一點一點的平靜下來。
曹無傷有些詫異了。他和朱平安從小一起跟隨老太監姚少欽學習武技。他是內官,學習的主要是陰柔的格鬥以及殺人技巧。其實,曹無傷沒有告訴朱平安,他在十歲的時候,便已經殺了第一個人。而朱平安跟隨姚少欽學習的,則是大開大闔的戰陣之術,雖然不是萬夫不當的猛將,但在姚少欽的悉心調校之下,進步神速。
今天,曹無傷萬萬沒想到,第一次殺人的朱平安,竟然在幾個起落之間,便已經適應了戰場的氣氛,就連一旁的岳錦峰也露出了詫異的神色,兩人看着朱平安愈發熟練和狠辣的招數,咂舌不已。
兩百多人的亂匪,很快便被消滅了。留下的兩個活口倒是很光棍,還沒用刑便招了個一乾二淨。原來,這些亂匪只是一陣風麾下各個山寨的其中一部,這些人倒不是沒腦子,頗有點勝向險中求的意思。這些人常年和官軍作戰,對於官軍的德行是一清二楚,原本打算趁亂奪下城門,鳳陽的官軍便會一鬨而散,沒想到,卻遇到了朱平安手下的軍卒。
但這也說明了兩個問題,亂匪雖說是烏合之眾,但絕對不是沒有戰鬥。再一個,也說明亂匪的主力已經距離鳳陽很近了。
戰事結束,朱平安等人顧不得休整,趕忙組織難民進入皇城。開始,兵馬司和衙門的皂隸不願意方這些難民入城,理由是,剛剛便是他們被亂匪裹挾,差點釀成大禍,而且保不齊他們中還有亂匪的奸細。
但在朱平安極其手下一陣拳打腳踢後,城門再度被打開。朱平安也不是不負責任的人,當即讓兵馬司的兵丁押運這些難民到空置的坊市中,劃清區域,單獨派兵看押,這就保證了即使其中有奸細,也鬧不出什麼大亂子來。
好不容易難民入城完畢,朱平安等人正要整隊入城,沿着大道卻傳來清脆的馬蹄聲響。回頭一看,沉沉的暮色中,一匹黑色的駿馬疾馳而來,轉眼間已到了距離不遠處。
「來者何人,速速下馬!」岳錦峰一抖馬韁,已經帶着幾個手下迎了上去,手上的弩機已經拉滿了弓簧。
馬上的騎士搖搖欲墜,終於,在距離朱平安等人不過幾十步的時候,一頭栽下馬來。
岳錦峰等人趕忙奔了過去,翻身下馬,探探那人的鼻息,還有生氣。
朱平安拍馬趕到。手下點燃了火把,火光映處,那人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身形肥胖和洪胖子有的一比,身上卻是穿着輕便的綢緞袍子,一頂小帽。看來非富則貴。此時,人已經暈了過去。
「大人,不好,城門已經關了!」岳錦峰忽然喊了一聲。
眾人回頭一看,夜色中傳來了城門關閉時那種沉悶的摩擦聲,兩扇大門正在緩緩的關閉。
「糟糕!已經到了酉時!」朱平安暗道不好,連忙招呼手下士卒上馬,帶上那名胖大的騎士向着城門飛奔而去。
城頭上火把齊刷刷的舉了起來,照的城上城下一片雪亮。石應詔得意洋洋的站在城頭,「朱百戶,這麼晚才回來啊!」
朱平安強壓住心頭的怒火,衝着石應詔躬身施禮,「我等追剿殘敵,剛剛又救下一名百姓,這才晚了時辰,還望公公寬宏,開門放我等入城!」
石應詔哈哈大笑,「咱家有什麼辦法,路大人吩咐,酉時準時關閉城門,任何人不得再入皇城,這是軍令,咱家不敢不從啊!」
洪胖子湊上來,「大人,咱們去別的城門試試吧!」
石應詔冷笑一聲,「沒那個必要了,就在之前,咱家向路大人諫言,已經封死了皇城的四座城門。爾等就算趕到別的地方,守軍也未必有那個膽子給爾等開門!」
朱平安臉色瞬間鐵青,此時,在馬匹背上昏迷的那個胖大中年人卻忽然有了動靜。「吾,吾是京城嘉定伯府總管,要,要面見盧九德盧公公,快!快!救人!」
朱平安心中一動,側身至馬前,「你說你是誰?」
「嘉定伯府總管,周勉!」胖大中年人勉強抬起頭來。
洪胖子插話進來,「他沒有傷,純粹是驚嚇過度!」
朱平安點點頭,「可惜你來得不巧,城門已經關閉了!」
周勉聞言大怒,便要翻身爬起,身子卻不聽話的癱軟下來。「我家主人可是國丈,鳳陽文武誰敢不讓我進城!」
朱平安一笑,「鳳陽皇陵鎮守太監石應詔!」
「狗屁」,周勉雖然虛弱,但還是怒氣十足的從懷中哆哆嗦嗦的掏出一張名剌,「就連宮中的職司太監見了我家主人的名帖也得規規矩矩,一個看守皇陵的內官,跋扈個屁!」
朱平安看看名帖,眼珠滴溜溜的轉動幾下,繼而嘆口氣,「城門咱們是無論如何進不去了。不過,我可以幫你聯絡盧公公,前提是,你要幫我一個忙……!」
周勉頓時瞪圓了眼睛,「看你的服色,不過是一個區區的百戶,居然敢和我討價還價!」
朱平安一攤雙手,「既然談不攏,那就沒辦法了。老岳,老洪,把周管家的馬匹交給他,讓他另尋高明吧!」朱平安話鋒一轉,「不過,我要提醒周管家,亂匪的大軍離此已經不過咫尺之遙了,你想逃脫是沒問題,可你再想救什麼人的話,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
周勉頓時猶豫起來,怯怯的看看朱平安,只得點頭答應下來。
朱平安偷偷的一拍曹無傷的胳膊,「咱們進入皇城的路線你還記得嗎?」
曹無傷一點頭。
「你馬上找機會進城,把這些事情全部稟報給路振飛路大人,然後,便守在王爺和王妃的身邊。石應詔費盡心思將咱們堵在城外,一定會有所行動,現在能夠依靠的,也只有路大人了,王爺他們的安全就託付給你了!」
石應詔在城頭上往下看,努力想看到朱平安萬念俱灰的表情,但只看見朱平安似乎和身旁人商量了幾句,接着就看到朱平安等人撥轉了馬頭,頭也不回的向着遠處疾馳而去。
石應詔悻悻的拍拍垛口的牆磚,沒有絲毫置人於死地之後的快,感。青衣宦官適時的走過來,小聲說道:「乾爹,既然朱平安進不了皇城,那朱聿鍵那邊是不是……?」青衣宦官,看看周圍,隱秘的做了一個下劈的手勢。
朱平安和曹無傷的底細還沒查清楚,司禮監掌印太監曹化淳和唐王朱聿鏼那裏又催的緊,大筆的金銀和書信送過來,無非就是要儘快將朱聿鍵置於死地,好穩固朱聿鏼的唐王藩位。
石應詔雖然不想給自己找什麼麻煩,但卻想着有朝一日能夠重返紫禁城或者到別處做個鎮守中官。看守皇陵能有多少的好處,再說,如今的鳳陽,盧九德和路振飛才是真正的主官,在這裏混,何時能熬出頭來。
「乾爹,其實這次流賊來的正是時候!」青衣宦官小心翼翼的打量着石應詔的神色,見到他的臉上露出探尋的意思,這才繼續說道:「剛剛流賊奸細險些就打進城來,還有那麼些的饑民也進到皇城裏,這其中,保不齊就有奸細混進來。萬一這些奸細摸進了禁垣高牆中,那朱聿鍵不就……!」
石應詔的眼睛一亮,這倒是個穩妥的辦法。流賊想要奪城,是很多人都看到的事情,朱聿鍵一死,日後說起來,也就有了絕佳的替罪羊,反正流賊到處都是,朱聿鍵的死完全可以嫁禍給他們。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19s 3.9237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