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六年八月初六,就在太子朱慈烺抵達山東的第三天,一個震動天下的消息傳來,馬士英、史可法、劉良佐、黃得功、南京守備太監盧九德、前司禮監秉筆韓贊周、魏國公徐弘基等人正式宣告天下,將擁立福王朱由崧繼承帝位。
南京中樞出現這樣一個博弈的結果,讓很多人吃驚非小。原本在東林黨支援下,聲望甚高的潞王朱常淓卻是大敗虧輸,這一切還是源於江北兩大軍鎮劉良佐和黃得功的加入。
勝券在握的東林黨人被狠狠的掌了一記耳光。劉良佐和黃得功坐擁強兵數萬,態度鮮明的表示將支持福王朱由崧之後,形勢便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廬鳳總督馬士英首先倒戈,加入到福王陣營中,成為定策第一文臣。原本被東林黨忽悠着支持潞王的史可法措手不及,但在強大的武力面前也只能無可奈何的承認現實,馬士英大軍隨即殺氣騰騰的奔赴淮安,與盧九德、韓贊周、大學士李沾、誠意伯劉孔昭等人一起迎接朱由崧到南京繼位。
而失意的潞王朱常淓,就在馬士英、盧九德等人兵至洪澤湖的當天晚上,便莫名其妙的「暴病而亡」。
消息傳到濟南,剛剛在奪權之爭中鎩羽而歸的朱慈烺勃然大怒。李士淳、姚明恭、吳偉業等人慌忙前來拜見。
「太子殿下,咱們如此這般的耗在山東不是辦法,此地的局面已經萬難更改,還是儘快趕赴南京是為上策啊!要不然,真要被福王趕在前面,那咱們就……!」姚明恭不無擔心的說道。
「可朱平安會看着咱們就這麼輕而易舉的去南京嗎?」經歷了久山鎮的挫敗,一眾太子東宮屬臣這才意識到,相比較於實力雄厚的朱平安,他們所背負的這一個朝廷正朔的大義名分實在是太微不足道了,如果繼續留在山東的話,只能是成為朱平安手上任意揉捏的棋子。
朱常淓的教訓已經說明。在這個時節,如果沒有強有力的武將支持,那到最後只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可朱平安會放過這樣的機會嗎?「挾天子以令諸侯」是一筆穩賺不賠的買賣,他會輕易的允許朱慈烺等人去南京爭位嗎?再說。現在去南京爭位,手中的籌碼是什麼?總不能就這樣空口白話的前去南京吧?那樣的話,只能是死路一條。
眾人面面相覷,任誰的心中都是清清楚楚,朱慈烺已經和朱平安撕破了臉皮。接下來想要安安穩穩的去南京恐怕就不是那麼的容易了。
就在眾人一籌莫展的時分,門外來報,卻是楊廷麟和王品聯袂前來。
不聽則已,一聽到這兩個名字,朱慈烺的怒氣頓時如同火上澆油。這兩個人,跟從自己數年之久,一直就在山東籌謀佈置,卻是一無所獲,還使得自己剛剛下船,便平白被朱平安敲了一悶棍。
封達、朱以海被監禁、劉之存兄弟死於非命。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班底頃刻間被一掃而光,他們可倒好,一個跟隨在朱平安身邊連個屁都不敢放,一個則窩在了登州,大氣不敢出一聲。現在可倒好,兩個人一起出現,還頂個屁用!
「不見、不見,兩個忘恩負義的小人,本宮哪有興致見他們兩個!」
一眾東宮屬臣也是罵聲不斷,生生便是要將兩人用唾沫星子淹死的架勢。
前來送信的宦官卻有些遲疑。「啟稟殿下,王公公和楊大人卻是和朱總兵一道來的,還帶了不少兵馬,看情形……!」
「什麼!」朱慈烺騰身而起。「他朱平安是要來逼宮不成!呵呵,他終於按捺不住,要出手了嗎?」
朱慈烺怒極反笑:「父皇說的沒錯,誤國者,皆群臣也!」
送信的宦官卻是沒想到朱慈烺會有這麼大的反應,自己說話卻是被朱慈烺生生打斷。也不敢隨意開口,只能耐着性子等朱慈烺滿臉是淚的發泄完畢,癱在椅子上喘粗氣的時候這才猶猶豫豫的開了口。
「殿下,朱總兵卻是言道,請殿下和諸位大人儘快收拾行裝,咱們這就要出發前往南直隸了!」
「一派胡……!」朱慈烺剛要繼續大罵,卻是一下子愣在了當場,「你說什麼?」
「朱總兵說,咱們要儘快南下!」宦官匍匐在地,生怕說錯了話落得一個杖責的下場。
正堂中一下子寂靜下來,眾人不可置信的相互看着,一時間誰都不相信這竟然就是現實。
朱平安要護送太子南下!開什麼玩笑!久山鎮的變亂時,朱平安已經不再遮掩自己的藩鎮作為,監禁了藩王和監軍太監不說,還將太子的心腹斬殺,現在這個時候,設身處地的想一想,只要不是傻子,誰都知道應該緊緊的掌握住太子這個可居的奇貨,號令天下才是。這朱平安抽的哪門子瘋,怎麼會突然轉了性,要放太子南下監國,繼承帝位?
好一會,眾人沒有一個人敢說話。李士淳年紀最長,實在是忍耐不住,乾脆站出來建議,朱平安既然來了,太子不妨見一見,反正現在也是無計可施,倒不如聽一聽他說些什麼。
不一會,楊廷麟、王品、朱平安等人進來,朱平安的身後還跟着大隊的親衛,而進入正堂的,則只有懷德、王金髮和沈恪等寥寥數人。
朱平安率眾人大禮參拜之後,站起身來,臉上浮現出奇怪的神色,徑直問道:「太子殿下為何還不收拾行裝?先帝的旨意是讓殿下從速到南京監國,如今已到山東三天,殿下為何遲遲沒有發佈南下的詔令呢?」
這一句提問,險些讓朱慈烺噴出鮮血來,但卻偏偏是有苦說不出。難道是我不願意南下嗎?一到山東你便給了我一個下馬威,這如今無兵無糧,還沒有錢,怎麼去南京?
「卿意如何呢?」朱慈烺只能裝糊塗。
「現下形勢危急,福王朱由崧大逆不道,竟然在權臣的慫恿下,意欲自立為帝。江南士紳百姓不明真相,竟然也一眾附議。臣以為,太子殿下應儘快趕赴南京,繼承國本,以定人心!」
「朱總兵說的沒錯,那咱們何時出發啊?」李士淳不陰不陽的回答道。
「太子的車馬儀仗,臣早已準備妥當,登州市舶司的內帑銀也已經裝車完畢,隨時可以出發!」
看着朱平安說的言之鑿鑿,朱慈烺卻是吃了一驚,「你真的讓本宮去南京?」
楊廷麟滿腹的悲苦無處傾訴,面對太子乾脆打開天窗說亮話,「殿下不必懷疑,朱總兵說的都是實情。山東抽調精兵一萬,這兩天已然是集結停當,殿下今日便可以動身南下!」
朱平安點點頭,「殿下或許還不知道,先帝委任的五省總督孫傳庭大人已經率部一萬抵達沈丘,即將進入南直隸,湖北兵備道黃公輔大人也已經帶兵前往南京,淮陽巡撫路大人的兵馬也集結完畢,雖是可以調動護送太子南下。臣也打算將太子將赴南京監國的消息傳遞到南京去,朝臣和百姓一定會看清事實的真相,擁護太子登基的!」
一番話讓朱慈烺和東宮屬臣瞬間激動起來,想不到還有機會南下監國,朱平安說的這些消息看來都是實情,一定是各地的忠臣猛將得知太子駕臨山東的消息,紛紛響應,給了朱平安莫大的壓力,給他不得不做出護送太子南下的決定,也好為自己整一個定策第一勛貴、宗親的名號,抱住山東的權力和地位。
朱慈烺按捺住激動不已的心情,心胸頓時無比敞亮,誇獎了朱平安幾句。眼下回到南京才是最重要的,山東的局勢已然是這樣,萬難更改了。朱平安以藩王世子的名義執掌山東,眼下沒辦法輕易改變,但只要自己在南京站穩了腳跟,順利登基,他朱平安也不過是一個地方的藩鎮。將來,等到大事已定,集全國之力對付一個藩鎮,還不是易如反掌,且由他先快活一些時日便是。
「那王品和楊先生呢?你們是否隨本宮南下呢?」朱慈烺看看王品和楊廷麟。
「奴婢願隨殿下南下!」王品苦笑一下,隨即堅決的回答道,全然不顧朱平安有些不虞的神色。他也知道,朱平安肯放太子南下,是絕對有不可告人的目的的,雖然明知道朱平安對自己格外看重,極力挽留,也清楚朱慈烺此去南京,未必會有什麼好的結果,但王品感念朱慈烺的恩義,是絕對不會丟下他棄之不顧的。
「啟稟殿下,楊大人目前就任山東總參謀部,事務繁忙,臣有很多事情要仰仗他,所以,暫時他暫時不會跟隨太子南下!」王品跑了,就不能再放走楊廷麟,朱平安連忙搶先說道。
聽了朱平安這句話,楊廷麟氣的險些跳起來,但太子卻是投來冰冷的一眼,隨即揮揮手,「這件事情,你們看着辦吧,朕不會強求!」
正是這一句話,讓原本還打算極力拒絕朱平安,從而跟隨朱慈烺去南京的楊廷麟,心頭仿佛是瞬間被澆上了一盆冷水,再也沒有說話的力氣了。
「但山東巡撫方岳貢,本宮是一定要帶走的!」朱慈烺還記着崇禎的叮囑,特意加了一句,他忽然有種錯覺,好像自己在和祝平安討價還價一般。
說道方岳貢,朱平安卻是沒有辦法了。這個人屬於認死理的傢伙,雖然能力一流,但卻是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性子,在山東只能是屈居朱平安之下,所以他早就收拾好了行禮,一門心思的跟隨太子朱慈烺去南京。
所以,朱平安只能無可奈何的答應下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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