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醒法師 章四十九鳳凰的請求

    巨龍墜落大海，激起的浪堪堪能與海嘯之浪比肩了。沒有招式交換，沒有你來我往，灰色鎧甲一擊就將滄瀾之龍擊落大海。

    我……輸了？

    這就……敗了？

    墜落大海的時候，滄瀾心裏這麼想着。

    眼前還陣陣地發黑，全身很痛，痛到都麻木了，耳邊是紊亂的呼嘯的風。本以為全力衝上去，至少能打上幾個回合的。然後可以找機會和對方換傷，再逃跑。沒想到對方迎面就是一拳。滄瀾腦袋懵懵的。

    坐在灰色鎧甲肩頭上的鳳凰，也難免流露出吃驚的神色。

    很難形容鳳凰此刻的心情，她一直想要尋找灰色鎧甲，想要弄清鎧甲中那人的真實身份，為此她做了很多調查，還親自找那些在龍道里見過灰色鎧甲的倖存者們，詢問他們對灰色鎧甲的印象如何。這些人對灰色鎧甲的描述，基本都圍繞着一個概念，那就是強大。這一度讓鳳凰很頭痛也很無奈，隱隱還有些不以為然，心想你們就沒點探究精神嗎？小小年紀不應該比我更有好奇心嗎？

    但現在，她理解那些人了，因為她腦海里也只剩下一個感受，那就是強大。

    很奇怪，鳳凰不是沒見過更強大的力量，無論是帝國的三大將軍，還是北國的大統領和門徒們，力量都在眼前這灰色鎧甲之上。甚至帝國校官隊伍之中，也有一些頂尖之人的實力，能壓這灰色鎧甲一頭。

    但就是感覺強大。那種強大不完全來源於能量的碾壓，也不完全來源於靈魂上的凌駕，而更像是一種……跨越時空的記憶。

    一種包含着強大之意的記憶，好像不死的意念，灌注到所有親眼看到灰色鎧甲的人的腦海之中，深深紮根！

    「這就贏了呢。」鳳凰喃喃說。

    灰色鎧甲動了一下，身在其中的愷撒想要說些什麼來回應，但最終什麼都沒說。和藍老師在一起的時候，很容易把自己當成那個藍老師的學生愷撒，但現在他不是藍老師的學生，而是灰色鎧甲。

    這時愷撒心中一動，朝下方看去。

    海面翻騰之中，滄瀾艱難地露頭，她沒有死，只是傷得很重。她看着天空中的灰色鎧甲，還有坐在鎧甲肩膀上的鳳凰，眼中閃過一絲古怪，隱隱覺得這幅畫面很和諧。不過她很快流露出陰冷的神情，低沉地說：「我輸了，但我不會死，因為要殺死我的話，你們就無法阻止這場海嘯了。」

    說完，她不給人回應的機會，便一頭重新紮進了波濤洶湧的海水之中。這樣的惡劣環境，對於普通人來說是絕境，對於滄瀾並無致命威脅，即便她已經受了重傷。轉眼之間，她的氣息就和她的身影一樣，消失在感知里。

    鳳凰嘆了口氣，沒動彈。愷撒也沒動。兩人都很清楚，如果選擇追擊的話，就無法阻止眼前的可怕巨浪了。

    但其實，就算不追擊滄瀾，感覺也已經來不及了啊。

    愷撒看着徹底狂暴的大海，之前面對滄瀾的昂揚鬥志瞬間被打消，心裏變得沉甸甸的，幾乎透不過氣來。

    灰色鎧甲確實強大，但能阻止這樣磅礴無匹的天地之力嗎？沒有時間糾結滄瀾的逃脫了，也沒有時間感受恐懼和不甘，愷撒的聲音透過鎧甲傳出來：「怎麼辦？」

    聲音通過鎧甲時，被扭曲得失去了原聲，但口吻中的隱隱顫抖卻還是無法掩飾的。

    之前愷撒的注意力在解救藍老師上，這時才真正意識到眼前的狀況多麼的恐怖，百米高的巨浪一波波地向青木城的方向涌去了，身穿鎧甲的自己還有藍老師當然不怕，但……青木城那麼多的人呢？

    之前在地球街，從雷歐口中聽到戰鬥法師的可怕計劃時，愷撒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阻止這場災難的發生。但現在災難已經發生了，還能怎麼辦？

    「……海嘯的源頭在這片古戰海域的海底，那裏有一個巨大的法陣，被戰鬥法師引爆了。」鳳凰低聲說，「帶我去海底，快。」

    即便在這樣的時刻，鳳凰的聲音依然沉穩，聽得出她也很焦急，但還在控制之中。

    愷撒心中生出希望，他其實對這場海嘯的爆發原理不甚清楚，所以面對時難免感到無所適從，但不是還有藍老師嗎？

    僅僅片刻後，身穿灰色鎧甲的愷撒，帶着鳳凰重新從海面冒出頭來。鳳凰臉上的從容已經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鐵青，還有一絲茫然。愷撒身在鎧甲之中，表情不為外人所知，但愷撒知道自己現在的臉色一定比死人更加難看。

    「還……有救嗎？」愷撒沒有再看海底，而是望向了遠方燈光閃爍的青木城。

    「已經來不及了。」鳳凰吸了口氣，說。她沒說恐怕來不及，沒說可能來不及，而是肯定地說已經來不及了。

    「陣法引爆得非常徹底，這個過程是不可逆的。」鳳凰的聲音透着涼氣，眉頭緊緊湊到一起，「如果再早三分鐘的話，我還有方法強行將已經被引爆的那部分法陣，和剩餘的部分分割開來，但現在……整個法陣都燃燒起來了。」

    愷撒沉默片刻，又說：「我能感受到一股強大的氣息在接近，應該是友軍。」

    鳳凰點頭：「那是青木獵鷹的氣息，他實力很強，如果現在立刻就趕到，和你我聯手或許還能逆轉局面，但他的速度不夠。」

    「那海明威……」愷撒想說海明威大人或許能阻止。

    鳳凰還是搖頭：「他還在青木城中，現在城市已經受到第一波浪濤的衝擊了吧，海明威大人肯定已經知道發生什麼了，但來不及了。」

    愷撒沉默。

    他的身體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沒有人能親眼看到數以百萬計的生命即將消失在自己眼前時，還能保持冷靜。

    「怎麼……怎麼能這樣……戰鬥……王朝他們……瘋了嗎？」愷撒語無倫次地說着，他現在希望自己在一個夢境裏，這場無法逆轉的海嘯只是一個可怕而虛幻的夢。他經歷過龍道試煉的殘酷，但和這場堪稱浩劫的災難比起來，那點殘酷又算什麼？

    眼前才是真正的殘酷，它來的那麼突然，突然到你意識到的一瞬間，就只剩下無用的憤怒，還有無力的旁觀。

    這時候，鳳凰輕輕嘆了口氣，說：「麻煩您把我放下來好嗎？」

    愷撒愣了一下，本能地照做了，透過頭盔眼孔看着面帶微笑、就好像平日裏那樣從容自如的藍老師，心想這算什麼，知道自己無能為力所以反而心情平靜了嗎？

    「我調查你很久了。」鳳凰盯着灰色鎧甲，露出微笑，說，「終於親眼見到你了，能讓我看看你的真實身份嗎？」

    「……」愷撒沒吭聲，心中隱隱有種不好的感覺。

    鳳凰聳聳肩，很輕鬆地說：「你知道，人臨死之前，總想滿足一下好奇心嘛。我想我有辦法消弱一部分海嘯，但代價比較大，可能會死，不死估計也廢掉了。你能不能滿足一個快死的女人的臨終遺願？」

    愷撒還是沒吭聲，這算什麼？遺言？但哪有這麼輕鬆自在的遺言？藍老師不愧是藍老師，這樣無解的局面都還能有辦法。記得有個議題是，如果犧牲一個人能救一船的人，你願不願意做那麼殺死那一個人的人？事到臨頭，愷撒發現別說親手殺死了，親眼看着這個人自殺都是無法承受之重。

    其實，藍老師在跟自己開玩笑的吧？這樣的海嘯怎麼可能以人力阻止嘛。

    鳳凰見灰色鎧甲久久不說話，不由無奈道：「好吧，如果你願意，那就算了。時間也確實不多了。」

    然後她似乎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不過我還想拜託你另一件事情，雖然有點自私，但我有個學生還在城裏，我沒把握完全抵消掉海嘯，所以能不能拜託你幫我學生一把？」

    愷撒一下愣住了。

    只見藍老師認真看着自己，說：「愷撒，你應該認識那小子吧，你在龍道里救過他一次，你和他有某些我不知道的關係？你也不希望他小小年紀就莫名其妙地被海嘯給吞沒吧。你不說話，我就當作你默認了哦。」

    藍老師又笑了笑，目光卻不再看凝立半空如雕塑的灰色鎧甲，轉頭盯住了已經接近一百五十米高的排排巨浪，目光中迸發出明亮的光芒來。

    人造的海嘯畢竟和真正的海嘯不同，它是有方向的，被刻意引導向了青木城的方向，鳳凰知道自己無力壓下如此磅礴的天地之力，但她想試試能不能扭轉浪潮的方向，只要讓巨浪不正面衝擊青木城，就算成功了。

    能扭轉能量方向的只有能量，具體的量，大概是自己的全部風雷之力的儲備，外加生命力的透支吧。鳳凰心想。

    夜風之中，鳳凰的長髮肆意飄揚，被吹得有些凌亂，她臉上還掛着血跡和淤青，身上的衣服也有些破損，怎麼看都是強弩之末，而且狼狽不堪，但她此刻眼睛裏閃耀着的東西，亮得好像能照亮整個世界。

    「我學生就麻煩你了。」鳳凰最後看了一眼呆立不動的灰色鎧甲。

    然後她深吸一口氣，舒張四肢，體內剩餘的力量全力提聚，對着仰面而來的層層巨浪，爆發出一聲無聲的吶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