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鳳的父親斗大的字不識一籮筐,母親也認不了太多的字,並且說話粗俗,動不動就罵人。按說,這樣的家庭給她是沒有什麼文化的薰陶的。
可是靈鳳認為,她的文化的薰陶是來源於母親的。
還記得大概是小學一年級的時候,一家讀書人搬家的時候,在扔得滿屋的廢紙片堆里,她撿到一本小書,書頁都變黃了,還缺了幾頁,打開看,字是繁體的,豎行排列的,字基本不認識,
只認得「白蛇」兩個字,就拿回來,讓二姐看。
二姐說,那是「白蛇傳」
母親讓二姐讀給自己聽。
二姐也有很多字不認識。
於是,出現了這樣有趣的畫面。
每天晚上,煤油燈下,二姐讀一句,母親聽一句,遇到不認識的字,二姐就用「什麼」代替,母親以前看過老戲《白蛇傳》的,就用猜的方法,把字補起來。
補一次,二姐就重新再念一遍。對照繁體字,大致猜,用了十幾天,居
然把一本《白蛇傳》的劇本讀完了。靈鳳還記得大致的情節。
那應該是老劇本。
有兩條蛇,一青,一白。青雄白雌。青蛇最初調戲白蛇,要與她成親,白蛇不允,雙蛇鬥法,最後白蛇戰勝青蛇,青蛇甘願化為侍女,姐妹相稱,而後下山。
之後又遇到許仙,許仙對於白蛇好像也並沒有後來的電視演的那樣深情款款的。
長大以後,電影舞台開放了,不再只是上演樣板戲了,京劇《白蛇傳》靈鳳也看過了,再後來,靈鳳看的電視劇和京劇應該都不是這個劇本,這個劇本中的青蛇和白蛇不像後來的那麼可愛,改動的劇本,人性成分多一些,原劇本應該含動物性要多一些。
靈鳳現在明白,一個故事,人們總是把人物越寫越符合人們心中的願望,越寫越完美的。
上世她只覺得,那歌詞,詩句化,很是優美。
秋冬季撕棉花,是要持續很久的。
每隔五到七天,就會從地里摘一大堆炸裂開來,成熟的棉桃回來,家裏就會有一大堆棉花要撕。
母親又開始給大家講故事了。這次是《白蛇傳》。
靈鳳注意到,母親並沒有嚴格按照那舊劇本來講,因為,靈鳳記得很清楚,舊劇本說青蛇是雄的,白蛇是雌的,而母親卻說,青蛇是公的,白蛇是母的。
之所以記得清楚,是因為當時二姐念劇本的時候,靈鳳插着問話,「雄的雌的是什麼意思?」
二姐翻了白眼:「雄是男的,雌是女的。」
母親說「雄是公的,雌是母的!」
「那峨眉山上雲霧繚繞,最是深山出精妖,有一條白蛇在那裏修煉了一千五百年,吸收天地精華,採集日月靈氣,後來修煉成了女身。
白蛇來到湖邊,照一照自己成型的女身,正感嘆,風流窈窕,千嬌百媚。
忽然,草叢裏竄出了一條青蛇,這青蛇原是個公的,看見白蛇,起了調戲之意:『好一個花容月貌的漂亮的蛇精,快快來,與我做一對快活的夫妻』。
白蛇怒目圓睜。大聲呵斥,『哪裏來的大膽妖孽?竟敢調戲於我!看我不收了你去!』
於是開始做法,一時雲天霧地,一公一母,一青一白兩蛇在山中湖畔呼風喚雨,千般鬥法,大打出手。
最後,白蛇打敗了青蛇,青蛇倒地跪拜白蛇:『只說是小娘子花容月貌,不成想卻原來法力高強,我小青願化為貼身侍女,成日價為了你鋪床疊被,疊被鋪床。』
過了一天,又開始講《白狀元祭塔》
白蛇的兒子長大了,這個蛇精和凡人生出來的兒子就是聰明。他從小就沒有母親,後來長大了,有人告訴他,他的母親被壓在雷鋒塔下,他就發奮讀書,考上狀元,皇帝金殿召見白狀元,白狀元說:「沒有別的要求,就想到雷峰塔祭奠母親,感謝她的養育之恩」
那許仕林到了雷峰塔,撲地跪倒在地,哀哭不已。
「見此塔不由人雙淚落定,
怎不叫兒我痛在心懷。
哭一聲老娘親不能相見,
仕林我跪倒在娘親塔前。「
「聽說是小孩兒前來祭奠,
不由我一陣陣淚灑胸前,
我這裏向前來用目觀看,
又只見小姣兒倒在塔前。」
白蛇見了兒子,長的是一表人才啊,心裏高興而又心酸。
我兒坐在一旁,聽為娘將受苦之事,說與我兒知道。
未開言不由人珠淚雙流,
叫一聲仕林兒細聽從頭:
黑風仙他本是為娘道友,
勸為娘勤修煉自有出頭。
峨眉山同修道千年已久,
悔不該貪紅塵始下山頭。
在西湖遇兒父定下終身,
借雨傘結絲羅我把他贅。
都只為端午日同飲雄黃,
是為娘現真身嚇死兒父。
為娘我為彌補自身過錯,
為娘的盜靈芝費煞心謀。
兒父金山燒香又被蠱惑,
那禿驢用計謀誆騙娘親。
那法海他那裏早已算就,
現神通用法術欲把娘收。
實指望遇兒父天長地久,
實指望遇兒父到老白頭。
又誰知兒的父讒言聽就,
聽信了那法海一片奸謀。
為娘的我也曾水內職斗,
為娘的悔不該水漫山頭。
到後來與兒父斷橋又會,
為娘的與兒父再轉杭州。
為娘的產我兒只得滿月,
狠心父將為娘就塔內押收!
但願得兒夫妻天長地久,天長地久,
我的兒呵……
但願得兒夫妻到老百頭。
切莫學兒的父心如禽獸,
切莫學兒的父無義無情!
靈鳳驚奇於母親的記憶力和改編的能力了。
靈鳳聽母親講故事,她自己投入感情最多的,應該是《梁山伯與祝英台》
母親講得最精彩是「十八相送」,和以後改編的也是不太一樣的。
祝英台多方暗示,梁山伯木訥不開竅。是靈鳳最喜歡聽的。
那祝英台學滿三年,就要回去了。
梁山伯十八相送祝英台。
「三載同窗情似海,
山伯難捨祝英台,
相依相伴送下山
又向錢塘道上來。」
那祝英台走到河邊,看見前面有兩隻鵝,祝英台說道:
「眼前只見有條河,河裏游着兩隻鵝,公的只顧前面走,母的在後叫哥哥。」
梁山伯不懂了,說:「未曾看見鵝開口,哪有母鵝叫哥哥?」
祝英台說:「你沒見母鵝對你微微笑,她笑你梁兄哥是個呆頭鵝!」
梁山伯不高興了:「既然我是呆頭鵝,從此莫叫我梁兄哥!」
祝英台看梁山伯生了氣,急忙又哄好了他。
來到了獨木橋邊,祝英台唱「眼前一座獨木橋,我心又慌來膽又小。」
梁山伯急忙說:「愚兄扶你過橋去」
祝英台又提醒:「梁兄哥,我倆好一比,牛郎織女過鵲橋。」
轉眼來到觀音堂,祝英台唱:「觀音廟,觀音堂,送子觀音坐枱上,觀音大師來做媒,我與梁兄把堂拜。」
梁山伯就嗔怪道:「我與賢弟都是男子漢,怎扮男女來把堂拜?走,走,走吧!」
祝英台又唱:「離了古廟往前走,眼前過來一頭牛。牧童騎在牛背上,唱起山歌解煩憂。」
梁山伯唱:「對牛彈琴牛怎懂?」
祝英台唱:「梁兄哥,你比那牛還笨三分!」
靈鳳十分驚訝母親的記憶力,母親講故事,基本是在背詩句唱詞,竟然背的那麼流暢。
小時候,因為母親的古話,靈鳳每次都會熬夜撕棉花。同時在這中間也受到里一些古典文化的,才子佳人文化的薰陶。
靈鳳很多時候在猜想母親,嫁給父親,母親是心有不甘的吧!
要不然,為什麼她成天那麼大的火氣!
靈鳳還覺得,母親除了強悍和別人不一樣,她內心對於才子佳人的浪漫的想法,也是大多數農村婦女不具備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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