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節軍火買賣(2)
雖然中方提出購買火炮是一樁可以大大的增加貿易額的生意,只可惜伯明翰並非有專攻的術才之人,這種火炮類的武備,他也是知之不詳,不過心中有一個定義便是萬萬不能放過這樣一樁生意。當下和阿利圖,文翰交換了一個眼色,這才說道:「貴國有這樣的要求,鄙人可以代表我國政府答應,只是,不知道貴國對所需要購買的火炮,可有什麼要求嗎?」
伯明翰的問題把奕問楞了。皇上只是和他提起要和英人購買火炮,其中的細節卻全然沒有交代,心念電轉間,想起自己在大沽口所見所聞,又思及皇上對此事的裁斷,現下也只好含糊應對了。他說,「總要射程越遠越好。」
雙方都是一頭霧水,交涉自然不可能有預期之功,好在彼此都有了心底的打算,此事也可以上奏了。於是,奕派人送伯明翰一行人離開,自己會同寶、李二人遞牌子請起。
皇帝正在乾清宮俗稱三希堂的東暖閣中看摺子,聽報奕遞牌子進來,說一聲傳,幾個人進到暖閣中躬身行禮:「臣等,恭請聖安。」
「都起來吧。」皇帝放下摺子,笑呵呵的看着他們:「是為了英人之事而來的吧?」
「是聖明無過皇上,臣弟此次來,確是為奉旨與英人相商之事而來。」
「說吧。辦得怎麼樣了?」
「是」奕點頭,先把和英人會商關於教堂移拆的經過說了一遍,最後說道:「教堂之事,英使殊難決斷,臣弟看他倒不似是在敷衍應付,此事確有難度。」
「笑話若是照他這樣說,教堂留存於我天朝土地上,我天朝竟然沒有處置的權利了?此事不用再去徵詢什麼洋人的意見,着軍機處下旨工部,讓他們直接拆除了事。朕就不相信,這樣一點事都解決不了?」
奕心中羞愧,跪了下來:「總是臣弟辦事無能,令皇上憂煩,請皇上下旨責罰。」
「這個不是你的責任。」皇帝又說:「火炮之事如何?」
「是。購買火炮一事——」
聽他說完,皇帝沉默的半晌,奕等人站在那裏,感覺到一陣無形的壓迫感,皇上對幾個人的辦事能力大不滿意,連呼吸都放得更加輕柔了。半天的時間,皇帝用一種倦怠的口吻開口說道:「此事先放一放吧。左右也是急不來的。」
「皇上體諒臣弟,臣弟感佩難言。」
「六福?」
「奴才在。」
「看看軍機處有誰在?叫他們過來。」
「喳。」六福答應一聲,飛步出殿,到了軍機處直廬,傳喚一聲,眾人跟在後面魚貫而入,見禮已畢,皇帝說:「給兩江、兩廣、閩浙發一份旨意,把這一次和英人會商,我天朝意圖購買火炮之事在旨意中寫明,另外告訴他們,把這件事知會在各省通商口岸往來做生意的夷人,總之是要傳得聲勢浩大,讓知道的人越多越好。」
眾人沒有想到叫他們過來是為了這件事,賽尚阿楞了一下:「奴才遵旨。只是,旨意中可要寫明緣由?」
「怕是你自己想問的吧?」皇帝吃吃一笑,他說:「其實很簡單,不過是貨比三家而已。」
「啊奴才明白了。」一句話提綱挈領,抓住局勢的關鍵,賽尚阿也難得的聰穎起來:「皇上聖明,這一來就不能由着英人說什麼就是什麼了。奴才下去立刻讓他們擬旨。」
「還有一件事。曾國藩回鄉探母,怕還要過一段時間才能回部視事,閻敬銘又去到河南山東,督察河工建設。戶部那邊好不容易有了點眉目,不能就這樣荒廢掉。朕想,你暫時把戶部的差事兼起來吧?」
眾人面面相覷,這又是一條從來未有過的先例。朝中照例是有大學士和軍機大臣管部的,若說他是皇子,皇帝這樣的任命猶有可說,只是皇弟,做這樣的任命,分明就是在說,管戶部的大學士卓秉恬和賽尚阿不能信任,或者說皇帝對他們兩個人不甚滿意,才有這樣的安排。
賽尚阿無能自辯,奕倒是心中甚為高興,不過事涉朝廷大員,他也不能率性而言。暖閣中靜了一下,奕左右看看,覺得還是自己出言推拒一番為好:「皇上有任命,臣弟自當遵從,只是,戶部差事臣弟一無所知,朝廷又有大學士和軍機處賽大人……」
「朕知道你想說什麼。他們管是他們管,朕讓你管是另有用意。」皇帝搖搖頭,他說:「和英夷購買火炮只是第一步,今後用錢的地方多,戶部掌管天下度支,正是國之根本。上一次戶部盜案發生,從那些黑心的庫丁家中抄出的資產就不下一百萬兩。這樣下去怎麼得了?」
聽皇帝再一次提及舊事,賽尚阿趕忙免冠跪倒:「奴才職分管理戶部,出了這樣的岔子,難辭其咎,請皇上下旨責罰。」
「哎現在說這些幹什麼?」皇帝不耐煩的一擺手:「朕說的是將來萬萬不能再有如斯事體出現。不過,若說只靠人心良善,怕是很難根絕此類弊端,黑眼睛瞪着白銀子,還有個不會動心的嗎?」他又說:「所以,朕才要你入部視事,不要有任何的顧忌,放手去做。一切有朕為你做主。有什麼窒礙之處,報與朕說。」
「是。臣弟明白了。定當認真盤查,斷不許有類似之事再度上演。」
「這份差事,」皇帝的眼睛在寶李二人身上掃過,滿意的一笑:「寶鋆和李鴻章此次和你共同負責英人進京、會商之事,處理得很是妥帖,就着他們兩個人和你一併入部視事吧。寶鋆,李鴻章?」
「臣在。」
「你們兩個人這一次做事很有分寸,既令天下人滿意,又上慰朕心。希望你們能夠一如既往,在戶部之中更做出一番成績來。」
「臣等定當剴切報效,不負皇上所託。」
君臣幾個說了會兒話,皇帝心中一動:有些事,還是事先吹吹風,聽一聽朝臣的意見的好。當下把心中考慮了很久的成立新衙門的事情說了出來,他說:「前幾天在園子中召見英使,理藩院的孫以文身擔通譯,朕聽他滿口南音,真的是很不方便,不知道會同四議館中可有北人能操英文的嗎?」
清朝有理藩院專管藩屬外邦事物,初置會同、四譯兩館,會同館隸屬於禮部主客司,掌管外國使節的食宿招待;四譯館則隸屬於翰林院,職司語文翻譯。乾隆年間的時候合併為會同四譯館,以禮部郎中一人,兼鴻臚寺少卿銜,提督管事。
賈禎答說:「這,據臣所知,通譯本非繁差,四譯館中雖有通譯之設,卻是人數很少,是而都是選擇一些生長於南國之人充任,並無北地之人。」
「這樣下去可不行。倒並不是因為語言難懂,而是因為將來和英人打交道的時候多了,只有這幾個人怎麼夠使用?朝廷處事總要想在前面,不要等到事情發生了,再抓瞎。」皇帝雙足落地,繞室踱了幾步:「就趁着這一次的機會,把這件事操辦起來。」
賈禎聞言心中很不以為然,他說:「皇上,英人北上本來不是常務,館中現有的通譯數人,也是足足夠了的。」
「將來呢?朕已經答應英人在京中設立領事館,到時候有什麼事情和我方交涉,又要靠誰來交涉?」皇上搶着說道:「更不用提若是真的從英人國中購買武器裝備,必然會有英人隨同前來,就裝卸、使用、維護、保養之務傳授機宜,這難道不也要通譯從旁傳譯嗎?」
賈禎乾乾的咽了口唾沫,無奈的點頭:「皇上聖慮周詳,臣不能及。」
「你們也知道,朕現在降旨允准英人在北京城中設立領事館,怕是有越來越多的四方夷人紛至沓來,請求照英國例,成立領事館。朕不能也不願意厚此薄彼,為四方落得一個口實。」
他在御案前站住腳步,拿起了青玉石的鎮紙在手中把玩了片刻,又放下了:「朕想,是不是在京中專門設立這樣一處所在,給那些年輕人一個進取的機會,專門請洋教習來傳授一些諸如天文算法、語言文字之學,一來是可以增進天朝與四夷之間的交往。二來,此等洋務之事,今後怕是會越來越多,就着這個新成立的衙門,負責管理、接待事物。名字嘛,就叫同文館。你們認為如何?」
賈禎給皇帝幾句話駁了回來,一時間也找不出什麼辦法推搪此事,回頭看着季芝昌,示意他越眾奏答:「皇上,臣以為,天文算習之學,我天朝早已有之,丘壑之中,更有精於其術者。」季芝昌說:「又何必一定要請夷人來我天朝做教習?而且……」
「好吧,就算你說的有些道理。」皇帝說話的語氣似乎是在賭氣一般,搶着他的話說道:「那麼,我朝武備不修,現在只能夠從英夷或者其他外邦手中購買武備之事,你又怎麼說?難道以後就總是這樣嗎?處處都要買人家的東西?不提銀子花出去多少,一旦有一天兩國又像當年之事那樣,因為細故引發爭端,人家不賣給我們了,或者拿一些殘次品支應我們,又當如何?」
聽皇帝語氣不善,季芝昌嚇得趕忙跪倒:「臣糊塗,臣糊塗。」這一來,連他後面的話也給嚇得咽了回去。
「朕不是生你的氣,只是,這同文館之設不是朕心血來潮,而是為了師夷人之長技以制夷」皇帝的聲音逐漸提高了起來,他大聲說道:「現在最要緊的不是我們不如人家,而是在於明知道不如人家,卻還不肯倚靠學習人家的長處而奮起直追若是還是抱着高宗年間那般『天朝物產豐盈,無所不有,原不借外夷貨物以通有無』的念頭,是要吃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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