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戰艦 第三章 薩瓦人

    其他戰艦已經從港口撤離了，泊位上只剩下曙光3號——發動機進入臨界點火狀態，各個乘員各就各位，可是遲遲不見那些神秘客人的身影。

    從遠處看這是一艘扁三角箭頭形的銀灰色飛船，火炮和飛行通道統統隱藏在了甲板下面，人畜無害的外皮下是一套兇殘的戰爭機器——好在它還只是一艘處於實驗階段的戰艦。

    韓橙和艦員們就這樣百無聊賴地乾等着，旗艦傳來的信息是那一隊高速飛行的物體繞到了積魯瑪下方四點鐘的方向。在對方意圖不明之前所有人都不可以掉以輕心，尤其是現在這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時局。

    毫無徵兆地，那隊高速飛行的物體向太空城外圍的第七艦隊開火了——是敵方的戰艦無誤。在宇宙的其他地方，天琴人和哈西姆人的這種悶頭仗已經打過好幾場，彼此也是心知肚明：沒有宣戰，也就意味着最後還有迴旋的餘地。

    幾分鐘之後，先開第一槍的哈西姆人已經被第七艦隊攆到了中子星重力區的邊緣，艦隊的陣型也亂了套。韓橙還在想着卓思麗下達的那個古怪的任務，負責監視周圍空域的聞小可叫了起來：

    「頭頂12點方向發現高速熱源！」

    「什麼？！」

    「識別出來了，是集束導彈！」佳娜大叫着，CIC的警報此時也響起來。

    「攔住它！」

    「明白！攔截彈發射！」

    隨着韓橙一聲令下，沈鴿飛快地摁下攔截導彈的發射指令，數枚導彈呼嘯着從甲板下面的彈艙飛了出去，越過減壓閘門的縫隙箭一般向太空城頂端飛去；佳娜通過導彈中的制導裝置微調着它們的飛行軌跡。突如其來的導彈襲擊漸漸迫近，突然，禮花一般在積魯瑪11上方散開。

    在宇宙真空中無法聽見導彈爆炸傳來的聲音，但是曙光3號的船員們聽到了積魯瑪11號的防空警報在響。

    旗艦北極光號的訊息也在同時傳達到曙光3號上。

    「繼續待機。」卓思麗的命令非常簡短，沒有絲毫猶豫。

    「可是——」韓橙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這些人你必須安全帶回去。」卓思麗說，「我們負責吸引敵人的火力，行動預案已經發到你的個人通訊終端上。記住，5月30日之前。」

    「是。」

    「這到底是什麼任務啊！」沈鴿抓着頭髮慘叫道，「再來一發我可不知道能不能攔得住！」

    「你不是說自己是王牌CIC麼？」佳娜在一旁吐槽道。

    「之前都是模擬戰，模擬戰！就算在第八艦隊出任務，也只是一級戰備——」

    聽他這樣嚷嚷，歐陽天不由得托起下巴：「也就是說，今天是您老人家第一次上戰場？恭喜恭喜啊！」

    「恭喜你妹啊！老子可是手一直在抖着摁按鈕啊！」沈鴿狠狠捶着控制台上的觸摸屏，不料警報聲再次響起——這回是四枚，而且是直衝着碼頭的方向。

    「等離子光束炮！」韓橙毫不猶豫地下達命令。

    「可是空氣閘門——」

    「攔不住的話整個碼頭也就完了！」

    這回佳娜沒有猶豫，調整炮口然後一拳頭砸向火控面板，隨着一束白色的柱狀光束從閘門後面衝出，直撲而來的導彈在光束中化成朵朵火花。

    當然，這一炮也報廢了減壓艙以及太空城外面的太陽能電板若干。

    「看來他們還有一艘飛船躲在太空城裏面。」

    安特雷看了一眼坐在艦長位置上的人，然後聳了聳肩膀。

    「天琴人比您想像得狡猾得多。」

    「這些可惡的異教徒。」阿克里斯侯爵冷冷地哼了一聲，然後用柔軟的手帕繼續擦着他保養良好的指甲，「太后陛下說得沒錯，積魯瑪的那些傢伙已經叛變了我們，留着已經沒用了。」

    愚蠢的貴族。安特雷默默地想着，可是他一個平民出身的艦長，能和一個侯爵同時站在同一個艦橋上已經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目前的情況是我們已經纏住了他們的第七艦隊，可是他們還有一艘飛船留在太空城裏面，看來，是出於某些目的。」

    「薩瓦人麼？」侯爵抬起了眼睛，看了一眼艦橋上方的戰場全息圖，「異教徒和惡魔之子們終於走到了一起。」

    「他們有兩艘戰艦回防了！」艦橋的一角傳來偵查員的聲音。

    「乾脆一塊兒毀掉算了。」侯爵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無論哪個，對於帝國來說都是威脅。」

    「可是積魯瑪也會受到波及。」安特雷連忙說，雖然他在積魯瑪11號那邊沒有熟人也沒有親戚，可是太空城上面畢竟住了40多萬人。為了幾個薩瓦人毀掉一座太空城，這也……

    太冷血了吧。

    可是40萬人對於阿克里斯侯爵來說只是一個小數字，一個哈西姆貴族統治的區域，人口少則數百萬，多則千萬，小小的積魯瑪對於他們來說就像沙子一樣，一文不值。

    貴族的統治在卡爾．羅蘭當政期間曾一度得到壓制和削弱，如今卻又死灰復燃，帝國各地反抗貴族統治壓迫的起義和叛亂一個接着一個，整個帝國已經到了瀕臨分裂的境地，為了轉移尖銳的國內階級矛盾而挑起戰火，似乎成為了這個風雨飄搖的龐大帝國唯一的解決方案。

    作為卡爾．羅蘭曾經的部下，安特雷根本不想去打仗，尤其是和天琴人這樣的對手打仗——羅蘭大元帥已經死了，天琴人那邊卻上來一個能和羅蘭元帥比肩的軍事將領，如今雙方都還沒有徹底撕破臉皮不是因為天琴人示弱，而且他們非常清楚地知道，一旦戰火徹底爆發，那麼將沒有任何人能將其回收或是攔住。

    哪怕是全能的宇宙之神對此也無能為力。

    作為一名軍官，安特雷何嘗不明白這些，可是坐在本來屬於他的位置上的阿克里斯侯爵呢？這些昔日被羅蘭元帥壓制的傢伙如今可是飢不擇食哪！

    「為什麼停止攻擊了！」侯爵在大吼。

    「他們已經發現了我們的意圖。」安特雷不動聲色地說，「繼續攻擊沒有任何意義。」

    「你個笨蛋！我帶來的可是整整一個軍團！」侯爵將手中的手帕攥成一團，狠狠地砸在安特雷身上，「一共二百八十艘戰艦！而他們呢？才區區7艘船！你想讓我把登陸要塞也開過來麼？！」

    「屬下不敢。」安特雷繼續面無表情地說，「既然大人您認為屬下指揮無能的話那麼屬下只有在此請辭。」

    老子早就不想幹了。

    同樣地，阿克里斯侯爵也已經看他不爽很久了：「既然你這樣說那麼就去艦橋後面老實待着。激光大炮準備。」

    安特雷本來剛剛邁出的步伐頓了一下。

    「侯爵大人。」他轉身，面色緊張地說，「您想沒想過開炮之後的後果？」

    「早就想過。」阿克里斯侯爵輕描淡寫地回答，「不就一座太空城麼，那麼老，我早就想把它重建了。」

    說罷，他哼笑一聲：

    「天琴人居然還想着給它換什麼空氣循環系統。」

    「這不是更換系統或是重新建造的問題，大人。」安特雷偷偷咬了咬嘴唇，繼續說，「您也知道，如今的局勢對於帝國來說非常不利，還是請您考慮一下……」

    「不要命令我！」侯爵沖他怒吼到，「你只是一個平民！別忘了平民見到貴族要幹什麼？！跪下！」

    面對發怒的侯爵，安特雷絲毫不為之所動：「大人，請您考慮一下積魯瑪上面的人們！」

    「積魯瑪曾經是我們家族的財產，而你們的羅蘭大人卻將它賣給了不知從哪裏來的賤貨！」說罷，侯爵伸手去指全息圖中的太空城，「我早就考慮過了，曾經屬於我們的東西，我要親手把它拿回來！」

    艦橋的廣播裏傳來激光炮準備充能的提示音，安特雷無奈地搖搖頭：他很清楚，戰火的擴大在所難免。

    「給我迅速聯繫亞丹親王陛下。」走下艦橋之後，他招來自己的副官，小聲地交代着，「也許這一炮下去，我們將造成一個無法挽回的錯誤……」

    在劇烈的震盪之後，一切漸漸平靜下來。

    「哎呀……」歐陽天摁着自己的腦袋，雖然有頭盔護着，但還是被飛船的連續翻滾整得不輕。

    「AI的反應比人快。」韓橙看着面前的控制面板，說，「剛才那一炮飛船自動躲了過去。」

    「差點兒忘了，你以前是程序員……」

    沈鴿趴在控制台上哼哼着，季雪馨在和艦隊聯絡，詢問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負責偵查和領航的聞小可已經重新啟動了量子雷達，全息圖和飛船舷窗外的景象一併躍入眼前。

    「這是……積魯瑪？」

    「我勒個去……」看着窗外碎片亂飛，歐陽天倒抽一口冷氣，「他們居然一炮炸了自己的太空城？！」

    韓橙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攥緊了自己的拳頭：同樣的悲劇，到底要重演多少次才是盡頭……

    「本艦收到求救信號！」一直在和旗艦聯絡的季雪馨突然大喊，「小可，根據信號找他們的坐標！」

    「碎片太多了，找不到！」

    「我想……他們就在我們飛船前方三點鐘的方向……」歐季雪馨指着舷窗外一閃一閃的光點，結結巴巴地說，「那是求救信號麼？等等……」

    「飛船外面怎麼還有人——」聞小可迅速放大了全息投影中的偵查畫面，「他們怎麼沒死？飄在宇宙真空中……這不可能吧！」

    「是薩瓦人。」沈鴿面色鐵青地說了一句。

    一時間，艦橋內鴉雀無聲。

    「啊啊啊啊難道上面命令我們等着的就是他們？！」沉默持續了幾秒鐘之後，終於，歐陽天雙手摁着自己的宇航頭盔爆發了，這時，艦隊長卓思麗的聲音從通訊頻道里傳來：

    「就是他們，曙光3號執行命令。」

    「明白。」沈鴿面無表情地說。他看着全息畫面中的圖像：兩個人，但是距離太遠了看不清長相，和積魯瑪的碎片一起飄在宇宙真空中，其中一個扶着一個巨大的罐子一般的物體，另一個手裏拖着看上去像簡易氧氣艙的東西。

    這兩個薩瓦人應該就是卓思麗命令他「必須要在5月30前安全送到」的人。

    「CIC，準備無人機。」

    「明白。」沈鴿嘟噥了一句，然後又問，「去接薩瓦人？他們不也是我們的敵人麼？」

    「這是艦隊長的命令。」韓橙面無表情地說，「接完之後去D－A－ε1256號坐標，等待第七艦隊匯合。」

    他看了一眼實時戰況：6號艦朱雲號和7號艦積雨雲號正在向他們這裏飛來，其他戰艦還在同敵人交火，負責偵查的2號艦拂曉號傳回情報——敵人的大規模艦隊群正在集結，剛才那一炮就是艦隊群中的旗艦開的。

    如果我是積魯瑪人，我會恨死下令開炮的傢伙。韓橙想。

    CIC指揮的無人機飛了出去，等這兩個薩瓦人登艦之後所有飛船必須撤離戰鬥區域——天琴人的飛船雖然武裝到了牙齒，但是數量上輸給哈西姆人，絕對不能繼續硬碰硬了。

    「那兩個薩瓦人要求我們回收救生艙內的難民……」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季雪馨突然收到了一條消息，是無人機上的通訊裝置傳過來的，「旁邊那個東西原來是……救生艙？」

    「靠，有完沒完啊！」沈鴿不由得發出一聲悲鳴。

    「敵艦又開火了！」聞小可大叫，「方位是——」

    「我們攔住導彈，你們趕緊把人接走！」這回，是副艦隊長何緒在頻道裏面吼，他現在就在7號艦積雨雲號上，「快！」

    「明白！」

    又是一架無人機飛了出去，身後拖着一條鋼纜，當那兩個薩瓦人和救生艙一起被拖緊曙光3號的機庫時，朱雲號和積雨雲號攔截了敵人的導彈，然後向敵人艦隊群的方向發射着遠程導彈。

    「拂曉號主炮進入倒計時，所有戰鬥單元注意躲避炮線。」這是AI發從的提示音。

    聽到拂曉號的名字，舵手歐陽天不由得將發動機出力開到最大：「乖乖，長弓手要發威了，趕緊逃啊——」

    長弓手是2號艦拂曉號在艦隊內部的外號，它是一艘專門提供超遠程偵查和超遠程精確火力打擊的戰艦，裝甲附加了光學迷彩的隱身功能，在艦隊中的角色有些類似於特種部隊中的狙擊手。

    最要命的是它那兩門火力巨大的等離子光束炮——又被戲稱為「隊友殺手」、「沒良心炮」——哪怕處於炮火的熱力輻射範圍之內，積層裝甲也會被超高的溫度所融化。這艘附加隊友傷害的戰艦一旦開炮所有人均是避之不及，不過它的目標嘛……

    自然是敵人艦隊群中央的旗艦，因為剛剛毀掉積魯瑪的那一炮就是旗艦開的。

    曙光3號將拂曉號的炮線遠遠地甩在了身後，朱雲號和積雨雲號同樣也是如此，不過這3艘飛船根本看不到拂曉號開炮之後敵艦爆炸的壯烈場景——距離已經遠遠地超出了目視範圍，只能看見白熾色的等離子光速划過之後，宇宙盡頭閃爍的一點點星光。

    「敵方旗艦擊毀。」AI傳回了偵查報告，沒過多久又冒出一句：

    「7號艦外層裝甲發生融毀。」

    「草！果然是連帶着把隊友揍了！」歐陽天炸毛一般嚷嚷，韓橙無奈地敲了敲自己的頭盔：

    以拂曉號艦長薩文悅的性格，是絕對不會道歉的吧……哪怕是傷到了副艦隊長的飛船。正當他這樣想着，艦隊的公共頻道里就傳來薩文悅笑呵呵的聲音：

    「不好意思啊……」

    「不好意思你妹啊！老子要是飛得慢一些也會被隊友揍死啊！」歐陽天在大聲嚷嚷。

    沈鴿在一旁補刀：「這簡直就是專門的隊友殺手。」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我們要不開炮他們的旗艦就會再次開炮，而且目標就是你們哦。」

    「你們幾個別吵了！」這回，是副艦隊長何緒的聲音，「拂曉號的判斷沒有錯，曙光3號繼續去指定坐標點待命，拂曉號負責掩護。」

    「明白。」

    「明白。」

    曙光3號撤離了戰鬥區域，沒過多久拂曉號也跟了上來，兩艘飛船保持在目視範圍之內。被隊友傷到的積雨雲號不得不減慢了飛行速度，和朱雲號一起等待着和旗艦的暫時匯合。直到飛出了很長一段距離，韓橙才突然想起來，他們接收了兩個薩瓦人，還有一救生艙的積魯瑪人。

    不過這些人，現在都成了宇宙難民了吧……

    韓橙將艦長的控制權暫時交由AI託管，然後帶着沈鴿和歐陽天，出了艦橋坐電梯下到了機庫，雖然在飛船上氧氣十分寶貴，但韓橙還是命令給機庫充滿了氧氣。

    不然，除了那兩個薩瓦人，其他人全部會被憋死。

    當他們三個來到機庫的時候，一救生艙的難民已經被那兩個薩瓦人放了出來，黑壓壓地在機庫里站了一大群，其中居然還有那個藍色頭髮的少女和他那個五大三粗的「主人」；有的人受了傷，乾脆在甲板上躺着，更多的人是抱在一起放聲痛哭。面對這種情況韓橙多少感覺有些頭大，只能硬着頭皮用通用語說：

    「你們好，這裏是天琴共和國第三集團軍下屬的——」

    「要不是你們，積魯瑪也不會被炸毀！」人群中，有人在氣憤地嚷嚷，「我的老婆孩子——全沒了！」

    「你們這幫異教徒！」

    「為什麼會和你們扯上關係啊！」

    ……

    「喂喂，之前不是說好了只有兩個人麼？」沈鴿湊到韓橙身邊，小聲地問。

    歐陽天聳了聳肩膀：「把失去家園的怒火全都發泄到了我們的身上了唄，反正對於他們來說，我們和帝國都是差不多的角色。」

    「緊急聯繫拂曉號艦橋。」韓橙抬起左手手腕，摁了一下個人通訊終端發送了這樣一條語言信息，「薩文悅，到達指定匯合地點之後來曙光3號，順便把你們艦上所有水和食物全搬來。」

    然後，他轉身對歐陽天說：「大天，把佳娜季雪馨和小可全叫過來，統計一下難民人數，飛船一切系統暫時交給AI來控制，醫療箱也帶過來。」

    「明白。」歐陽天敬了一個軍禮，轉身走進電梯。

    「那麼……」看着面前黑壓壓的人群，沈鴿聳了聳肩膀，「接下來我們應該怎麼辦？」

    「先統計一下人數，然後在返回途中經過合適的地方，將他們放下。」韓橙說。

    「任務怎麼辦？」

    「繼續執行。」

    「真是麻煩啊……」沈鴿打了一個哈欠，「這些人如果管不好，在途中鬧事可就麻煩了——我們可不是什麼難民營。」

    「倘若真的有人煽風點火，那麼只能扔出去。」

    韓橙冷冷地說了一句，好在他們的交談用的是天琴語，哈西姆人聽不懂。就在這時歐陽天帶着另外三個船員下來了，除了醫療箱，還帶來了平板電腦和一些食物。

    「接下來我們要統計一下人數。」韓橙用通用語對難民們說，「目前也只有這艘飛船是大家的容身之所，請大家配合一下。」

    「你們想把我們怎麼樣？」有人問了一句。

    「飛船返航途中會經過安置難民的行星。」頓了頓，韓橙繼續說，「對於你們的遭遇我們全體船員表示非常同情和難過，但是——」

    「誰要你們的同情啊！把積魯瑪還回來！」

    「要不是你們來裝什麼空氣系統，帝國也不會打我們！」

    「難民營什麼的我們才不去！我們要回帝國！」

    「對！回帝國！」

    「你們有完沒完——」佳娜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扯着嗓子大吼了一句，飛起一腳踹在了醫療箱上，「既然你們一個個嚷嚷着要回去，那麼——好，你們倒是有本事出去啊！反正這一片是帝國的控制區，在真空裏飄遲早會飄回去的！」

    機庫內的重力值很低，佳娜那一腳將醫療箱踹出去老遠，不過卻被一個紅色頭髮的男青年迅速伸手接住了。

    「總之，作為帝國的子民，是無法接受自己家園被帝國炸毀吧……」沈鴿小聲地嘟噥了一句。

    「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罷，現在除了這裏他們沒有地方可以去。」韓橙嘆了一口氣，然後接過季雪馨遞過來的平板電腦，裏面有一個人力資源管理程序，韓橙乾脆直接那來統計難民人數了。

    當然，大多數難民的情緒比較激動，無論韓橙怎麼說他們就是聽不進去，好在還有一小部分因為受傷，不得不接受天琴人的治療。韓橙以前和哈西姆人打過交道——帝國的子民是極其自負和自傲的，他們自視為宇宙秩序和正義的維護者，對於帝國以外的其他種族傲慢而無禮，不過當你和他們混熟了之後就會發現他們也有可愛的一面——並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壞人。

    不過就目前韓橙的統計結果來看，救生艙救下的百分之九十是純種的哈西姆族人，那些加入帝國的其它種族寥寥無幾——要知道積魯瑪11號是一個多種移民混雜在一起的太空城，帝國並不是對統治區域的所有種族一視同仁。

    嘛，能讓這些人進救生艙躲過一劫也算是他們的皇帝額外開恩了吧……韓橙一邊想着，一邊登記了一個老太太的身份信息，然後轉向另一邊。

    那個藍頭髮女孩蹲在角落裏，旁邊站着他的主人，那個膀大腰圓的哈西姆壯漢。

    「你叫什麼名字？」韓橙用平板電腦拍下了壯漢的照片。

    「欣達魯．可罕。」壯漢沒好氣地瞥了女孩一眼，鬱悶地嘟噥了一句，「我也不想和你們碰上，要不是這個小妖精……」

    「要不是我先聽見了警報。」少女撅撅嘴，回瞪了他一眼。

    「你——」

    「好了好了，你們別吵了。」歐陽天看見了少女，樂顛顛地跑了過來，用半生不熟的通用語說，「多虧了她，不然你早就和太空城一起被炸成渣了——唉對了，你叫什麼名字啊？」

    「要不是你們的艦隊開過來，積魯瑪也不至於被炸啊！」欣達魯．可罕伸着脖子沖歐陽天大吼，「還說裝什麼空氣循環系統——那個系統一裝，積魯瑪就得聽你們的了！」

    「空氣循環系統用了二百多年還不換的我還是頭一次碰上，說到底你們的帝國根本不把你們當人看嘛——」

    「信不信我揍你——」

    「歐陽天！」眼看壯漢的情緒要爆發，韓橙連忙衝着舵手喊，「我記得之前讓你幫忙檢查傷員的身體，不是來插科打諢！」

    「是是——」

    歐陽天連忙敬了一個軍禮，然後訕訕地離開了。

    「真是位嚴厲的長官啊。」少女看着韓橙的眼睛，淡淡地說。

    「你叫什麼名字？」韓橙問，順手用平板電腦拍下少女的照片。

    「茜露露。」

    「年齡？」

    少女搖搖頭。

    「種族？」

    少女再次搖頭。

    「在我買到她之前，她已經被人賣了好幾手了。」欣達魯．可罕伸手，一把抓起少女從腦袋兩側垂下的，飄蕩在半空中的髮絲，「是很稀有的種族呢！」

    「請您放手。」韓橙嚴厲地瞪着他說，「在我的飛船上，沒有什麼奴隸和奴隸主，你們目前的身份只有一個——難民。」

    聽他這樣說，欣達魯．可罕只得放手。

    「切，你們這幫異教徒……」他憤憤不平地嘟噥了一句。

    「起碼我們不會被自己人用激光炮轟死。」

    丟下這句話，韓橙就去統計其他人的身份信息了，直到有人一把拍住了他的肩膀。

    「我說啊——艦長大人怎麼把我們忘了？」

    對方居然用的是天琴語。

    韓橙驚訝地轉身——兩個紅頭髮的男青年，一個個子高挑一個稍微矮一些，眼睛也是紅色的。

    這就是方才那兩個在宇宙空間裏飄的薩瓦人。

    「嘛，我是不是嚇到你了？沒辦法，在這裏說通用語的話哈西姆人也是聽得懂的。」個子稍矮一些的薩瓦人微笑着說，「我是朱利安，這位是我的弟弟，雷恩。」

    「啊……你好……」

    韓橙連忙伸出手，雖然隔着一層宇航服，他仍然能感受到對方的體溫——冷得像冰一樣。

    薩瓦人，宇宙中最可怕的種族，矽基生命體，沒有感情只有純粹的理性，以征服一切碳基文明為己任，也是天琴人昔日的敵人之一；不過現在站住韓橙面前的這兩個薩瓦人，朱利安和雷恩，總有一種讓韓橙感覺不一樣的氣質。

    也許……他們比傳說中的薩瓦人要平易近人？正當韓橙感覺疑惑，身後傳來了佳娜的嚷嚷：

    「喂！醫療箱！」

    「我不是醫療箱！」高個子雷恩衝着佳娜，同樣地大聲嚷嚷着，脾氣似乎和他那一頭亂糟糟的紅髮一樣糟糕，「還有啊，我們這裏也有傷員，你到底救不救了！」

    「老娘又不是專業的醫療隊！」佳娜揮舞着拳頭，沖雷恩吼道。

    「傷員？」韓橙不由得一愣。

    「是我們的義父。」朱利安說，伸手指了指旁邊的氧氣艙，「方才的爆炸傷到他了，這裏的氧氣對我們來說是有害的……」

    「其他艙室有無氧的，我帶你們過去吧。」

    「那太謝謝您了，中尉先生。」

    客氣得……似乎有些過分了吧……

    韓橙一邊這樣想着，一邊帶着朱利安和雷恩離開了機庫。出了減壓艙之後，乘坐電梯來到了船員宿舍——因為曙光3號從來沒有滿員過，一大半宿舍是空着的，遠離人多口雜的機庫，生活環境當然也舒服一些。

    空的宿舍里是沒有氧氣的，韓橙之前戴上頭盔，然後給了朱利安和雷恩一人一個耳機，這樣他們就可以在沒有空氣的環境中互相交流了。

    「我接到的命令是將你們安全地送到我國，在5月30日之前。」韓橙說，「其他的事情我不會多問，不過還是希望你們能和哈西姆人保持距離。」

    「這個我明白。」朱利安說，然後輕輕地摁了一下艙室的開關，「我們兩個也是承擔了護送任務，護送我們的義父——邦西伯爵。」

    隨着艙門緩緩打開，韓橙看到了一個年邁的薩瓦人靜靜地躺在各種管線的中間，一襲黑衣，銀灰色的頭髮披在雙肩，面頰上散佈着細微的裂痕，仿佛石頭經過風化，裂開一般。

    「他這是怎麼了？」韓橙驚訝地問了一句——這三個薩瓦人，和他印象中的一點也不一樣！

    朱利安的眼神居然變得悲傷起來。

    「為了保護我們兩個……」他咬着嘴唇說，「耗費了太多能量……其實應該是我們來保護他的……我們太弱小了……」

    「你再哭義父可是會生氣的。」雷恩拍着朱利安的肩膀，安慰着，「我們可是圖卡家的男子漢啊！」

    「可是目前的情況……義父是撐不到5月30號的……」朱利安痛苦地搖着頭，「都是我的錯……」

    「有沒有什麼可以挽救的辦法？」韓橙問。

    「沒有。我們的身體構造和你們的根本不一樣。」

    「那麼，你們有沒有同胞在這附近？」

    「這裏是哈西姆人的勢力範圍。」雷恩同樣苦惱地揪着頭髮，「你們方才不是領教過了麼？」

    「是的。」韓橙嘆了一口氣，然後繼續說，「可是從A5號通道出去，就能到達共和國的勢力範圍。」

    「不過中間要穿過小行星帶和白矮星群……」

    「總之，我會把你們安全送到目的地的。到達指定匯合區域後我會向旗艦提出申請，讓他們派醫療隊過來。」韓橙看了一眼艙室裏面的老人，似乎和死人沒有什麼區別，「如果有什麼需要的請隨時聯繫我，耳機上有開關。」

    「那麼，麻煩您了，中尉先生。」

    和薩瓦人告別之後，韓橙來到艦橋，難民的統計工作已經結束了，一共一百二十三人，一多半是老幼病殘，還有兩個孕婦。拂曉號那邊發來了回復，說艦長等到了匯合地點之後再過去。旗艦北極光號的聯絡也沒有中斷，韓橙向卓思麗匯報完情況之後艦隊長囑咐他照顧好難民，等待艦隊匯合之後將難民們轉移分散到其他艦上。

    在茫茫宇宙中，曙光3號和拂曉號保持着高速，向指定坐標點飛去，但所有人不知道的是，哈西姆人的艦隊此刻也正在向坐標點附近集結。

    他們的指揮官並沒有被拂曉號一炮轟掉——雖然那一炮讓他們損失了三成的兵力。為了搶奪安特雷的艦隊控制權，阿克里斯侯爵跑到了安特雷的旗艦上，而執行開炮的是侯爵自己的私人軍團。

    阿克里斯侯爵居然因為爭權奪利躲過了一劫。

    不過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豪華旗艦融化在異教徒的強光之中，這讓侯爵大人怒不可遏，圍追堵截天琴人的這七艘飛船也就成為了安特雷眼下的任務。作為一名職業軍人，安特雷深知在空曠的宇宙和天琴人拼飛船速度絕對拼不過，想要戰勝他們，只有迫使他們慢下來。

    小行星帶是個不錯的選擇，天琴人的艦隊想要通過A5通道回去，必須經過那裏——要麼就穿過白矮星的重力區，此外附近的空域裏還有數顆脈衝星。此前的偵查表明，除了兩艘飛船外，天琴人的其他五艘飛船的速度慢了下來——看來經過一番激戰之後他們的飛船也遭到不同程度的損毀，而以他們目前的速遞，想要安全通過通過矮星附近是極其危險的。

    雖然出了A5通道就是天琴人的勢力範圍，可是通道這一側附近有數座屬於哈西姆人的太空城。作為它們的老主子，阿克里斯侯爵的召集令早就發了出去，不過安特雷並不指望這些烏合之眾。

    作為羅蘭元帥昔日的部下，他渴望和這些強勁的對手堂堂正正地打一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