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娘子來到屋檐下,收了油紙傘,還前後抖了抖雨水,這才將其靠在牆上。
不緊不慢,不慌不忙。
吊死鬼看到她的這副模樣,有些慌亂,「你是誰?!」
「你就是他娘親?」
它看不出來眼前這鎮定自若的美婦到底是走陰人,還是這小孩口中的鬼物。
因為在它眼中,這就是個人啊!
還是個普通人。
可這個時候敢這麼走進這古宅,直面自己的,能是個普通人嗎?
柳娘子輕輕轉了轉右手的手腕,弱不禁風的她好似剛剛撐傘撐累了手。
她說話了,神色淡然,言語隨意。
「我還以為馬老三連遊魂都鬥不過了,原來竟是一頭闖入的邪祟,那就正常了。」
一眼看穿了自己的根腳,吊死鬼更慌了。
它看向地面被自己卷着的那個小孩,收了舌頭,這才說道:
「沒想到這小小的黃粱鎮,竟然還藏了身聚五氣的走陰人,只是你這可是養了個好兒子啊。」
「哦?」許是聽到有人夸自己的寶貝兒子,柳娘子終於低頭看了眼柳白,輕笑道:「怎麼說?」
柳白如墜冰窖,脊背發涼。
吊死鬼道:「小兒啷噹響,放着個實力這麼強的老娘不信,他竟然說你是個鬼物,還說是什麼畫皮鬼。」
「簡直是笑死個鬼嘞。」
吊死鬼說着,還真就嘿嘿的笑了起來。
柳白就這麼靠在門檻上,看着這倆鬼話連篇。
柳娘子緩緩走近了些。
吊死鬼有些慌亂,開始後退,嘴上仍舊說道:「身聚五氣又如何?如今大日不出,陰雨連綿,陽氣渙散,還是在我的地盤,你敢動手?!」
柳娘子沒說話,只是微微蹙眉,好似有些不悅。
可她只是皺了皺眉頭,這吊死鬼就發現自己動彈不了了,甚至連思緒都變得極為僵硬。
這這是什麼實力?!
它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這個貌美絕倫的美婦人湊到自己面前,然後裂開頭皮,微笑道:「我的兒子從來不會撒謊。」
「因為我真的是個畫皮鬼。」
說完,她的頭皮再度合攏,從一個猙獰恐怖的鬼物化作了人間絕色。
可隨之,吊死鬼就跟一面鏡子似的,寸寸碎裂。
落地之後化作了一青三白四顆珠子。
在柳白看來,這個連馬老爺都鬥不過的鬼物,竟然就這麼被我娘親殺了?
而且還是一個照面的功夫,甚至都沒見什麼動作,就死了?
我這畫皮鬼娘親到底是什麼實力
「撿起來。」
冰冷的言語在柳白耳邊響起。
他先是一愣,然後反應過來,急忙上前將那四顆圓珠拿起,入手冰涼。
他走到柳娘子身邊,雙手拿起,遞給了她。
柳娘子嗤笑一聲,也沒說話,目光之中儘是鄙夷,轉身就朝門外走去。
柳白在原地遲疑了0.01秒,就立馬選擇了跟上。
自己逃跑失敗,她還來救了自己,難不成還能再逃不成?
就算可以,也逃不了啊!
吊死鬼施展的幻境自己都看不出來,但是吊死鬼同樣的在她面前又撐不住一個照面。
那麼自己逃什麼?!
甚至說不定,自己只是前腳剛從家裏離開,她後腳就知道了。
柳娘子來到門口,拿起放在旁邊的油紙傘,撐開。
也沒說話,自己就走進了雨幕。
柳白急忙跳過屋檐下的溝渠,來到她身邊,稍一猶豫,還是拉住了她的裙擺。
本來柳白是想死不要臉的去拉她的手的,可是看了眼,發現自己個子不夠高。
無奈只能牽着裙擺。
柳娘子步距不大,但每走一步,短手短腳的柳白都要小跑兩步才能跟上。
只是走着走着,不知不覺間,柳娘子也稍稍放緩了步伐。
柳白追的也沒那麼吃緊了。
下着大雨,孩子在外邊貪玩忘了回家,娘親撐傘去接,這樣的事情在黃粱鎮極為常見。
一路回到柳家所在的那條泥濘的土路,遠遠地柳白便看見了,黃一一也撐着傘在門口焦急地等待着。
只是當她看到行走自如的柳白,拉着柳娘子的衣裙走回來時。
下意識的張大了嘴巴。
公子公子會走路了?
不滿1歲,就能走路了,還走的這麼穩穩噹噹,這還是人嗎?
走到近處,柳娘子微笑着解釋道:「小白貪玩,自己跑出去了沒跟你說。」
「沒事了,一一你也別擔心,你先回去吧。」
「好好。」
見到這麼詭異的一幕,黃一一也覺得自己的確該回去緩緩。
只是臨走了,柳娘子才好似想起,囑咐道:「今天這事,一一你記得別跟旁人說。」
黃一一點頭道:「我曉得的,柳娘子你放心。」
她說完轉身就走了,連柳白祈求的眼神都沒看見。
柳白雖然不知道自己這畫皮鬼娘親為什麼要隱藏在這黃粱鎮,也不傷人。
但他知道,只要在外人面前,她就是柳娘子。
只有在自己面前才會變成那個畫皮鬼。
所以此刻柳白才想讓黃一一留下來,只要她留下來了,柳娘子就沒那麼快對自己動手。
只要稍微能拖延點時間,自己就能多掙扎幾下。
事已至此,該暴露的也都暴露了。
以柳娘子的智慧,肯定早就看出來,自己不是個普通的嬰兒。
所以再怎麼表現,都沒關係了。
可現在黃一一走了,柳白只能硬着頭皮跟在柳娘子後邊回家。
到了家門口,柳娘子收了油紙傘。
柳白就再沒什麼理由拉着她的裙擺了,所以柳白直接就抱住了她的小腿,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喊道:
「娘,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嗚嗚嗚。」
「那個吊死鬼好可怕啊,它的舌頭纏在我脖子上的時候,嗚,我都喘不過氣來了。」
「」
柳白說個不停,剛到家的柳娘子也愣了愣,甚至臉上都閃過了一絲錯愕。
但很快,她就恢復了那副冷漠的面容。
她抬腿嫌棄地甩了幾下,可柳白抱的太緊,根本沒法甩開。
所以她蛻皮了。
柳白抱着人皮,她自己則是走入了屋內,一切是那麼駭然,但卻是那麼合理。
看她這副冷漠的姿態,柳白知道自己再哭下去,效果也不大了。
於是只能自己忍着擦了擦眼淚,看着自己手上的人皮,還是費勁地將其拖進了屋。
屋內。
血肉淋漓的柳娘子已經坐在了茶几旁,端起一杯花茶,抿了一口。
她這才看向門口的柳白,招了招手。
柳白識趣的小跑了過去,來到她身邊。
柳娘子抬起手,就像娘親撫摸自己的孩子似的,輕輕撫摸着他的後腦勺。
她這次的言語沒再冰冷,而是輕聲細語的問道:「你到底是誰?」
對於這個直指靈魂的問題,柳白沉默了半晌。
直到柳娘子都停止了撫摸的動作的時候,他才抬頭,一臉平靜地說道:
「娘,我是您的孩子難道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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