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山雲隱錄 第四十四章 商人的世界觀

    「早期的商人以販賣水牛為生，對鳥類抱有着深深的崇拜，生活卻如同漂泊的船隻不穩定，頻繁地遷徙於各地。

    每當生活中遇到任何困難，都會用烏龜殼進行卦爻辭占卜，尋求祖先的指引。

    據說是借鑑了夏朝的占卜之法《連山易》再添加商人自己的理解，整理歸納後之為《歸藏》。

    商人認為，天上最高的神是帝，帝之下又有各種小神。

    然而帝一般不直接干預人間事務。

    代表帝在人間行事的是那些已經逝去的王室和貴族的祖先。

    即便是商人的祖先，也不一定會無條件地保佑他們。

    祖先們有時會降臨人間，帶來災禍與混亂。

    無論是天災、戰亂，還是家中的小病小痛，甚至是火災，都可能是祖先在作祟。

    而祖先之所以如此，無非是為了向商人索要好處。

    那商人要想對這些天災人禍有點控制力該怎麼辦？

    唯一的辦法是賄賂祖先，也就是祭祀。

    最直觀的祭祀方法，就是給祖先送好吃的。

    請祖先吃的東西越高級，就越顯得心誠，賄賂效果就越好。

    而最高級的食物，就是人。

    把活人殺了給神吃，就是人祭。

    李目說到這裏，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恐懼，仿佛自己已經被抓住了一般。

    半晌後，他深吸一口氣，調整好了情緒，繼續開口道：

    「早期的商人，在滅夏之後，用了大約兩百年的時間，建立了一個無比龐大的統治範圍。

    還修建了兩座宏偉的商都，分別是毫都和西毫都。

    為了獲取更多的資源，派遣了一波又一波的商人外出征伐，佔領青銅和其它礦脈資源。

    其中有一支隊伍被排到了一個名為盤龍城的地方，這裏的原住民以種植水稻為生。

    由於盤龍城蘊藏着豐富的銅礦，商人便帶着他們的青銅裝備佔領了那裏。

    然而，城裏的人們卻熱愛和平，並不願意與商人發生戰爭。

    隨着時間的推移，兩族人相處得頗為融洽。

    最後，占絕對少數的商人竟然被占絕對多數的當地人給同化了。

    盤龍城的人，祭祀從來不用人祭，他們之前都是用玉器，陶器祭祀。

    自從從商王朝高價購買了青銅之後，他們便在每次祭祀時，

    往土裏多埋幾個高級的青銅器給祖先，認為這樣規格便足夠高了。

    這些商人一看，也覺得頗有道理，於是便入鄉隨俗

    儘管盤龍城距離毫都商城很遠，但兩邊也常有往來。

    結果，用青銅器取代人祭的習俗便被傳回了毫都。

    那時候毫都的商人可能也感到人祭過於血腥，於是從王室到貴族再到官員，都搞起了宗教改革，不再選擇人祭。

    然而，這場宗教改革卻僅限於毫都城內，城外的商人仍然在堅持人祭。

    城外的商人們看到商王和城裏的貴族不給祖先進行人祭，

    便開始質疑他們的統治力，紛紛指責商王室背叛了祖先。

    他們認為，既然你們對祖先的心不誠，祖先就不可能保佑你們。

    結果當時就是天災不斷，民不聊生。

    城外的商人就更加確定，祖先不再保佑商王室了，於是他們便群起而攻之。

    商人自己人和自己人打了起來，隨後進入了內亂，他們稱之為『九世之亂』。

    最後，是一個名叫盤庚的人出來治理整頓，收拾殘局。

    他將都城遷到了一個叫『殷』的地方，於是便有了現在的殷商王朝。

    隨後，商人高層達成了共識，他們不但要繼續進行人祭，而且要搞得更有儀式感，讓祖先們更加滿意。

    恢復人祭之後，天災確實開始慢慢減少這讓商人們更加確定人祭的必然。

    於是，更大規模、更加殘忍的人祭又開始了。

    前一代的商王帝乙，再次開啟了一個新的宗教改革，不過卻是往更集權的方向改。

    商王室的先王都被抬升到帝同等待遇，而其他貴族的祖先被貶低，

    以後國家級祭祀只祭祀帝和死去商王，別的神、別人家祖先一律沒份。

    到了現在，商人甚至連自己人也用來祭祀。

    哪個貴族犯了錯、惹得商王不高興，全家都會被殺了獻祭

    商人認為，越是貴族，賄賂祖先的效果就越好」

    李目緩緩停止了敘述，方逸卻只覺得渾身發冷，被商人的世界觀震撼得無以復加

    心裏被一股前所未有的憤慨與悲涼緊緊攥住，

    對這個名為商的王朝，首次生出了源自靈魂深處的厭惡與抗拒。

    他感覺自己再也無法袖手旁觀，在與李目一番深談後。

    方逸毅然決然地踏上了前往商朝殷都，

    誓要在這片被血與淚浸染的土地上，尋求一個改變這一切的契機。

    黟山腳下，李目目送着方逸遠去的背影，

    他似乎也猜到了方逸此行的目的，眼中閃過一絲期待，隨後深深嘆息一聲...

    沿途，山川依舊，卻難掩人間的苦難與絕望。

    部落間，商人的鐵蹄肆意踐踏，俘虜的哀嚎不絕於耳。

    方逸每遇此景，皆是毫不猶豫地挺身而出，以一己之力解救那些無辜的生命。

    然而，救一人易，救天下難，隨着腳步的深入，

    他愈發意識到，這方土地上瀰漫的，是根深蒂固的殘忍與默然。

    終於踏入了商人之地，眼前的場景更顯得詭異而殘酷。

    屋檐之下，人頭高懸，如同被遺忘的風鈴，

    在風的輕撫下發出陣陣悽厲的迴響，那是對生靈的蔑視，也是對死亡的嘲弄。

    方逸步步前行，所見所聞無不令他心寒如冰。

    人祭的盛況，從村落蔓延至都城沿途，每一次的目睹，都是對他心裏底線的一次衝擊。

    婦女、孩童乃至襁褓中的嬰兒，皆成了祭祀的犧牲品，

    他們的生命在標準化的程序中被無情剝奪，

    捶死的痛苦與掙扎，成為了商人眼中獻給祖先的「盛宴」與「表演」。

    更令方逸痛心疾首的是，即便是他從死神手中奪回的生命，

    也似乎被這片土地上的陰霾所吞噬，變得麻木而空洞，失去了生存的意義與希望。

    那些俘虜，眼神中不再有光芒，只剩下行屍走肉般的空洞與絕望。

    面對這一切，方逸深知，僅憑他的一己之力，絕對難以撼動這龐大的王朝機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