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山雲隱錄 第一百二十章 博弈

    王莽心中一震，深知姑姑這話，意味着自己將失去半生努力得來的權勢與地位。

    張了張嘴，想要反駁，卻終究沒有說出口。

    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內心的波瀾，試探性地問道：「太后此言，可是真心？」

    王老太后輕輕點頭，眼神中透露出堅定：「哀家所言，句句肺腑。

    巨君啊，你莫要貪戀權貴，須知風水輪流轉，世間並無永不凋零之花。」

    王莽望着王政君，眼中閃爍着複雜的光芒，終是忍不住開口道：

    「太后娘娘，微臣斗膽，有一言相陳。」

    王政君微微頷首，「巨君侄兒，但說無妨。」

    王莽緩緩言道：「太后娘娘或許有着深謀遠慮，微臣不敢妄加揣測。

    但那朝堂之上，人心難測。

    微臣若就此退隱，又有誰能保證王家之安危？」

    那些昔日被壓制不滿我王家之人，定會如豺狼虎豹，爭相報復。

    彼時，我王家又將如何自處？

    豈不是要任人宰割，毫無招架之力？」

    王政君聞言，微微皺眉，沉默片刻後，語重心長的道：

    「巨君啊，這朝堂之上，瞬息萬變。

    權勢二字，更是猶如過眼雲煙，轉瞬即逝。

    文帝之時，以外藩之姿，挺進朝堂。

    彼時，皇太后呂后家族，已在政變的風暴中煙消雲散，再無昔日之盛。

    故而，文帝之母薄氏一族，便如春日之筍，迅速崛起，獨步朝堂，再無有力之競爭者，可與之爭鋒。

    及至武帝時期，竇太后、王太后、衛皇后，亦皆是一時之豪傑，擅場風雲。

    然在「巫蠱之變」中，依舊香消玉殞，如夏花之短暫。

    許後更是被霍氏家族所毒殺，猶如寒梅凋零於風雪之中，無「後」之支撐。

    宣帝自民間崛起，親政之後，又用雷霆手段，剿滅霍氏家族。

    再由史氏、王氏、許氏三大家族，同時登場，共演朝堂風雲。」

    王政君嘆息，望着王莽，眼中閃爍着複雜之色：

    「巨君啊，這世間萬物，皆有定數。

    王家之榮耀，已如日中天。

    但盛極而衰，此乃天道循環，非人力所能改。

    你若能順應天命，退一步，或能保全王家之根基。

    否則，一旦陷入那權勢之漩渦，只怕會萬劫不復啊。」

    王莽聽罷，心中一陣苦笑，「天命？

    自己能來到這個世界，一步步走到權利高位，難道不是天命麼？

    可現如今一旦拒絕，無疑會落下貪戀富貴的惡名，成為眾矢之的。

    更為重要的是，也會得罪眼前這位老後台。

    如此苦心經營的成果，多年的籌謀與心血，恐都將付諸東流。」

    王莽沉吟良久，權衡利弊後，再次深吸一口氣，

    恭敬答道：「太后的教誨，微臣銘記在心。

    微臣願遵太后之意，辭去大司馬之位。」

    王老太后滿意點點頭：「巨君啊，你能如此識大體，哀家甚感欣慰。」

    王莽躬身行禮作揖，隨後轉身離去。

    那背影之中，透着無盡的落寞與無奈。

    王政君望着他那蕭瑟的背影，心中亦是五味雜陳。

    王莽儘管心中十分不甘，但翌日朝會時還是將奏摺呈上，懇請皇上允其歸家靜養。

    緊盯着年輕的漢哀帝，一字一句審閱着那些違心之辭，不禁暗自思量：

    難道天命真的不再垂青於我王莽，讓我的宏圖大志就此半途而廢？」

    哀帝端坐龍椅，擰着眉頭，將王莽的奏摺看完，隨後卻將其放在一旁，心中亦是暗自思量：

    辭官？你王莽身為朝中重臣，道德楷模，豈能說走就走？

    我甫一登基，你便撂挑子，這豈不是在拆我台？

    隨後略微沉吟，開口道：「大司馬正值壯年，豈能輕易退隱？

    先帝託孤於你，朕正欲與你共謀國是。

    你若離去，百姓豈非要罵朕忘恩負義？」

    王莽聞言，跪倒在地，淚光閃爍道：「皇上厚愛，微臣感激不盡。

    然微臣身心俱疲，實難再擔此重任。

    傅、丁兩家英才輩出，皇上何不擇其優者繼任大司馬？」

    哀帝目光微微閃爍，卻不再繼續和王莽糾纏，轉而凝重地對孔光等人道：

    「大司馬未解朕心，爾等還需幫朕勸勸。

    朕不能讓天下人指責朕過河拆橋。」

    大殿上，孔光、何武、師丹、傅喜等人面面相覷。

    哀帝隨後吩咐一聲:「什麼時候勸動了，再召集大臣們上朝議事！退朝吧！」

    王莽一臉懵，不知哀帝這番表現是何意

    心中不由暗自揣測，「難道是刻意為之，以退為進？」

    一旁丞相孔光看着跪匐在地的王莽，眼珠一轉提議道：

    「諸位大人，依我看，大司馬與皇上之間正在較勁，

    我們無論勸哪一方都不合適，後宮中不是還有太皇太后嗎？

    只要太皇太后一開口，定能化解雙方的矛盾，再無其他紛爭。」

    眾人聽後如夢初醒，意識到要讓王大司馬撤回辭呈，確實需要請老太太出面調解。

    經過一番商議，四人腳步匆匆，直奔長信宮而去。

    王政君端坐在長信宮的正殿上，得知幾人的來意後，也不由感到驚訝。

    沉吟半晌後，柔聲對傅喜道:

    「稚游啊，你可是傅、丁兩家中的佼佼者，今日能來，哀家心中甚感安慰。

    但王莽畢竟是我王家人，他若一直佔據大司馬的高位，

    你們傅、丁兩家的才俊，豈不是要被耽誤了前程？

    這叫哀家於心何忍啊！」

    傅喜聞言，恭敬地回答道：「太皇太后言重了。

    自古以來，公義便不應讓位於私親。

    王莽大司馬在朝廷的所作所為，深合古賢之道，我傅喜也是佩服得緊。

    他若退位以避讓皇帝的外家，那將是我大漢臣民的一大痛事。

    還望太皇太后能夠明鑑，不要讓一時的私念，誤了我大漢的江山社稷。」

    王政君聞言，臉上還是露出了幾分猶豫之色。

    這時，丞相孔光上前一步，恭敬地作揖行禮，說道：「太后娘娘，我等臣子實屬無奈。

    皇上已經明確表示，若王莽不繼續擔任大司馬，便不上朝理事。

    這朝廷大事，豈能因一人之去留而耽擱？」

    一旁的大司空何武與左將軍師丹也連忙點頭附議，齊聲說道：「太后娘娘，皇上此言非虛。

    大司馬在朝廷中威望極高，他若離去，恐怕會引起朝廷動盪。

    還望太后娘娘三思。」

    王振君見事已至此，也不再強求，命王莽繼續擔任大司馬一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