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山雲隱錄 第六十六章 周旦的迷茫

    然自商紂覆滅，周室鼎立，武王姬發其身軀卻似風中殘燭，日漸式微。

    他深知天命無常，而自身已至油盡燈枯之境，心中憂慮，難以言表。

    太子姬頌，尚幼且稚，難以獨撐大局，此情此景，讓姬發更是憂心忡忡。

    豐京之內，周武王寢宮幽深，燭光搖曳，映照出姬發蒼白的面容。

    他仰躺於床榻之上，眼神中既有對生命的留戀，亦有對未來的憂慮。

    「三弟，今日不得已召你前來，我身子怕是不行了。」

    周旦則立於榻側，目光中滿是對兄長的關切。

    「商朝雖已滅，然諸神未眠，天界之上，任然暗流涌動。」

    姬發聲音微弱，卻字字清晰。

    「那些曾經的商人，心懷舊恨，或正在伺機而動，欲將我周人覆滅於無形。

    我本想再尋上帝之庇護，怎奈天命難違，恐怕以時日無多。

    頌兒還小，再三思量之下，此等重任，唯有你可擔之。」

    姬發虛弱的說着，想艱難坐起一些身子，周旦連忙上前攙扶:

    「二哥，你在說什麼胡話，好好養病，別說這些個有的沒的。」

    姬發聞言，強撐病體，再次坐起，雙手緊握周旦之手，語重心長道：

    「三弟，你我兄弟情深，自幼相知。

    你之才德，皆在我之上。

    若非長幼有序，武王之位，本應是屬於你的。

    現如今，我命在旦夕，唯有將周室託付於你，方能心安。」

    周旦聽着姬發連續不斷，虛弱又堅定的聲音。

    眼淚忍不住滑落，不能自已。

    姬發安慰道：「三弟，你不必如此，人固有一死。

    這話如同重錘擊打在周旦的心頭，讓他感到一陣悲切。

    想不到大哥與父親剛走不久，如今二哥也要離自己而去。

    從小到大，他們是和自己最親近之人。

    不忍心再讓姬發強撐着。「二哥，你別說了，快好好休息。」

    然而，姬發仍不忘叮囑：

    「切記，商人殷都，乃是我周朝之大患。

    你繼任之後，務必將其摧毀，以絕後患。

    殷都之內，那些商人亦需妥善處理，以免留下禍根。

    萬不可婦人之仁，以免誤了大事。」

    周旦聽着姬發的囑託，心中悲涼難抑。

    深知自己肩上的擔子有多重，也明白姬發對自己的期望有多高。

    淚眼婆娑地點頭應允：

    「二哥你放心，我定不負所托，守護周室。」

    姬發見狀，終於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笑容。

    太公呂尚如今已至暮年，同樣疾病纏身。

    自殷都那場波瀾壯闊的戰役歸來後，便鮮少露面於世間。

    身影也漸漸淡出了人們的視線，由他一群兒子們接過了他肩上的重擔。

    伴隨這兩人的重病，如同陰雲般籠罩在周人的心頭，使得整個京都籠罩在一片不安與惶恐之中。

    面對此情此景，周人高層紛紛向周旦進言。

    主張舉行盛大的祭祀儀式，祈求天界周氏先王們的庇佑與神力，以延續武王的壽命。

    畢竟除了已故的文王之外，唯有周旦能溝通上帝，成為人神之間的橋樑。

    然而，周旦卻以不願驚擾先王安寧為由，婉拒了這一提議。

    實則內心深藏苦楚——那所謂的溝通上帝之術，不過是昔日為寬慰武王而編織的美麗謊言罷了。

    方逸在這段日子裏難得地享受了幾分寧靜。

    短暫回歸黟山，與村民們抱個平安後，又踏上旅途，遊歷四方。

    然而，所見所聞卻讓他心生疑慮，商周之變並未帶來他想像中的新氣象，

    反而似乎越發混亂不堪，甚至比未起事之前更加動盪不安。

    這不禁讓方逸心裏產生質疑，他們的努力是否真的值得，是否真的能為這個世界帶來正面的改變。

    帶着滿腹的思緒，方逸再次踏入了周旦的居所。

    眼前的周旦，神色凝重，顯然心事重重，與往昔的沉穩睿智判若兩人。

    周旦見到方逸，難掩喜悅，但更多還是對方逸那份自由灑脫感到羨慕。

    方逸苦笑搖頭，自己內心的孤寂，又怎能輕易與人道知。

    周旦安排方逸住下，夜深人靜之時，兩人相對而坐。

    周旦終於卸下了偽裝，滿臉愁容地吐露了心聲：

    「二哥的身體每況愈下，前幾日已私下與我安排後事，欲將王位傳於我肩上。」

    方逸聞言有些驚訝：「姬發正值壯年，且剛推翻暴商，身體為何會如此急轉直下？」

    周旦長嘆一聲，道出了實情：

    「二哥心中藏着太多的傷痛與恐懼，自大哥離世後，我們父子三人皆背負着沉重的陰影。

    商人的文化之強，影響力之深，讓二哥在滅商的路上步步維艱，每日都生活在恐懼與不安之中。

    如此日積月累，身體自然每況愈下。」

    方逸聽後，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

    他再次反思，這場看似輝煌的勝利背後，所追求的變革與希望，是否真的能夠照亮這片被陰霾籠罩的土地？

    周旦的眉宇間鎖滿了憂慮，話語中透露出深深的迷茫：

    「我時常在想，父親當年在那幽暗的地下密室中，自稱與上帝溝通所得的神諭，

    是否也如同我一般，不過是內心渴望與絕望交織下的自我慰藉。

    如今，叔伯大臣們紛紛向我施壓，

    要求我再次舉行祭祀，祈求上帝垂憐，以換取二哥的康健。

    這沉重的責任與未知的後果，讓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兩難境地。」

    方逸靜靜地聆聽着，眼神中流露出一種超然物外的深邃。

    緩緩開口，聲音平和的道：「你心中的擔憂，我能理解。

    你在懷疑，自己是否真的能夠觸及那虛無縹緲的上帝？

    但你可曾想過，你所追求的，或許從一開始就只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幻影。」

    周旦聞言，眼中不禁閃過一絲黯淡，仿佛被觸及了心底最脆弱的部分。

    「我們遵循着上帝的旨意，完成了既定的天命，

    卻發現依舊找不到方向。接下來又該何去何從？」

    方逸的目光變得更加深邃，緩緩起身，走到窗前，凝視着外面的廣闊天地。

    「在我們原本的世界裏，人們也常常在遭遇無法抗拒的災難時，向神仙祈求庇護。

    但當我誤入這個世界，也曾無數次地向神明祈求指引，

    卻發現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如同鏡花水月，觸不可及。」

    他轉過身，一字一頓地強調，

    「這世間，或許並不存在我們想像中的那位仁慈的上帝。

    即使有，那也只可能是冷漠的天道，對螻蟻般的我們毫無憐憫之心。」

    周旦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方逸，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擊中，心中的信仰與認知開始搖搖欲墜。

    過了許久，才勉強找回過神，聲音中帶着一絲顫抖與不甘：

    「若真如你所說，那我們的存在，這一切又算什麼？

    我們為何會穿越到這個世界？

    這背後，難道就沒有任何力量在操控嗎？」

    方逸輕輕搖了搖頭，嘴角勾起一抹苦澀的笑意：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但它從未有義務向我們解釋一切。

    如果說真的有什麼力量在引導我們，那也只能是因緣際會罷了。

    至於我們為何會來到這裏，或許只是命運一次不經意的玩笑，

    又或許，是我們手欠，偏要去觸碰那個禁忌的開關」

    周旦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眼中閃爍着複雜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