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年,哀帝面對日食這等災異亦是無可奈何。
只得循例下詔,言辭懇切,將日食之責歸於己身,「厥咎不遠,在餘一人」。
更是大赦天下,下詔「舉賢良方正能直言者」,欲藉此機會,尋得那能夠洞察天機、解說天意之人。
「舉賢良方正」,自漢文帝時期便已施行,乃是選拔人才之良策。
於是,賢良方正們紛紛湧現,他們或舌戰群儒,或筆走龍蛇,皆欲以己之才,解天子之憂。
凡是說到皇帝心坎上的,都會被直接授予官職,成為朝廷之棟樑。
如晁錯、公孫弘、董仲舒等名臣,皆是昔日通過賢良方正之選,步入中央朝廷,成為一代賢相,名垂青史。
丞相王嘉卻藉此上奏了一篇封事,痛斥哀帝寵幸董賢,激怒了上天,導致陰陽失調,日食降臨。
哀帝卻心生厭煩,只覺這又是這些儒臣們的陳詞濫調,無非是想要藉此機會,阻撓自己對董賢的寵愛。
於是,隨手一揮,將那封事丟在一旁。
語氣中帶着幾分不耐對着內侍道:
「日後凡是指責高安侯董賢的,一律免奏,省得朕看着心煩!」
內侍連忙將厚厚一沓奏摺放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從中抽出一些,啟稟道:
「這些是周護、宋崇等人的奏摺,他們所言之事,關乎新都侯王莽」
哀帝不由心中一動,沉吟道:「王莽?
他不是已赴新都侯國好多年了嗎?
又會有什麼事?」
然而,轉念一想,只要不是拿董賢說事兒,看看也無妨。
於是,伸手接過奏摺,細細品讀起來。
只見周護、宋崇等人,在奏摺中通篇力薦王莽,言辭之間,充滿了對王莽的敬仰與推崇。
尤其是王莽為維護大漢的尊嚴,逼子飲鴆之事。
被他們說得神乎其神,仿佛王莽已然成為了大漢的忠臣楷模,國之棟樑。
更是言道:「賢才在朝為陽,在野為陰。
此等功臣良才,本應得到朝廷重用,卻被流放在野,這不是陰陽失調又是什麼?
難怪會出現日食,此乃上天對吾皇的警策,小覷不得!」
哀帝一邊審視着這封奏疏,一邊翻閱着至新都國乃至全國送上的關於給王莽恢復名譽的「請願書」,暗自思量起來。
這些年接到了太多諸如此類的奏摺,諫大夫鮑宣、丞相王嘉等人也都曾上書勸諫召回王莽,自己一直也都無視了。
再想想這些年來,自家這群娘家人屬實鬧得太兇。
傅奶奶剛剛離世,太皇太后王政君已經年近七旬。
剛經歷了亡夫喪子之痛,卻還能從大局出發,勒令王莽主動隱退,屬實不易。
平日裏不得不對傅、丁兩家退避三舍。
自己這些年忙於政務,也無暇顧念她。
想想一個老婦人孤苦伶仃,身邊沒個親人,委實可憐。
這個王莽沒太大威脅。
一個失勢的外戚、書呆子,召回長安,既能消除災異的影響,又能為自己贏得聲譽。
還給了王政君面子,何樂而不為?
哀帝很快就下詔征王莽回到長安,一併被召回的還有平阿侯王仁。
理由無他,只為照料日益衰老的王政君。
雖然詔令中並未給王莽安排具體職務與待遇,但這已然讓許多人感到滿意。
百里之外的新都國,王莽面色肅穆的接過了孔休遞來的詔令。
隨後迅速收拾行囊,不顧長途跋涉的艱辛,連夜踏上了返回長安的征途
長安,這座承載着無數繁華與滄桑的古城,對王莽而言,既是陌生的異鄉,又是熟悉的故土。
站在久別的宮門外,望着那巍峨的城牆,心中思緒萬千,猶如潮水般洶湧澎湃。
進城之後,他顧不上長途跋涉的勞頓,形容枯槁,儀禮齊備的拜見了姑母王政君。
在這位年邁而尊貴的長者面前,王莽感受到了家的溫暖,也看到了歲月的無情。
在那個交通不便、信息閉塞的時代,每一次家庭成員的遠離,都充滿了未知。
人倫之情的維繫顯得尤為艱難,很可能一次簡單的告別,就成了永無再見之日的死別。
七十多歲的王老太太見到王莽歸來,也頓時老淚縱橫。
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抓住王莽:「莽兒你總算是回來了。」
王莽心頭髮酸,忙向姑母請安,並大致稟報了這些年來在新都侯國的情況
王政君看着枯瘦的王莽,心疼不已。
伸手扶起他,眼中滿是慈愛:「莽兒不必拘禮,這些年瘦了不少,怕是受苦了吧。」
王莽卻連連擺手,笑道:「姑母此言差矣。
在新都這三年,侄兒不但結交了很多名士,還了解了更多的民情吏治。
這些都是治國之根本,對我而言,是寶貴的財富。」
王政君心中稍感欣慰,大略一算,王莽這一去,已然三年,今日才得以團聚。
想想自己自從入宮以來,經歷了亡夫喪子和家族興衰,如今朝廷中已看不到王家什麼人了。
每天看着一幫外戚惡鬥,也只能裝聾作啞,圖個清靜。
現在好了,王莽終於回來了,至少,身邊有了個親人。
念及此處,王政君立馬打起精神,「你人能回來就好。
過幾天,王仁也會回來。
如今王氏家族雖然百事凋零,但人丁還算興旺。
不管怎樣,天下是劉氏的,王氏只要努力維繫住富貴的局面,能善終就行,不必再折騰了。」
話語中,既有着對家族的無奈與感慨,又有着對未來的期許與祈願。
王莽心中亦是五味雜陳。
這些年的新都隱退,對自己來說,是一段沉澱與思考的歲月,也是積蓄力量、等待時機的過程。
在外界眼中,自己的退隱或許是一種韜光養晦的策略。
但在自己內心深處,始終裝着大漢王朝的興衰榮辱。
時刻關注着朝廷的動向,對大漢的國運氣數有着清晰而冷靜的洞察。
然而,現在並非出頭的最佳時機,任何魯莽的行動都可能葬送自己的前程。
因此,在面對姑母的勸導時,他表現得更為沉穩和審慎:
「姑母的心思,侄兒豈能不知。
皇上目前寵信董賢,侄兒此次以『侍太后』之名被召回,實際上只是為日食之事給天下一個交代。
若侄兒繼續展露鋒芒,觸怒龍顏,怕是又會使我王家陷入眾矢之的。」
王政君聽聞此言,不禁連連點頭,讚許道:
「莽兒,你如今真是今非昔比了,你的成長與見識讓姑母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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