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度回船上倒騰了許久,終於尋了件舊麻衣穿上,倒是張遼等隨從一個個五大三粗的,一看各個都不好惹,遠遠望去根本遮掩不住身上那股子兇悍勁,還會讓人誤以為是哪個山上下來的匪人。
公孫度無法,只好讓柳毅帶着騎兵在附近山坡警戒,若是遇到事情也好支援。
他自己帶着閆信張遼幾個人向着附近的田莊而去,公孫度前世就是一個普通小民,裝普通人這種事情,簡直就是本色演出,搞得身旁的閆信像是個主人,張遼像護衛,而公孫度就像個僕從狗腿子。
「來,這個東西拿着,等會兒我們各有任務...」公孫度在路上就給二人各自發了張調查問卷,他先對張遼道:
「文遠,你去與那監工閒聊打探一番,試着探查這些信息,還有就是注意觀察那處農莊的武力構成,成色如何,青壯有多少..」
張遼將手裏的紙張打開一看,紙上是個用線條分割而成的表格,內里有着許多的項目,按照公孫度所要求的,他看到了武力那一欄:名稱、人數、兵器..
「玉昌,你就是去結交那農莊的管事,看看這個農莊的產出,投入,從事哪些生產...「同時閆信手中也拿了份調查問卷,按照公孫度的要求,閆信邊聽邊點頭,示意清楚了。
「好了,這是咱們第一次做這種調查,不要求各位第一次就完美,能打探多少算多少。」公孫度給大家打氣道。
儘管不解公孫度的用意,二人都還是領命,而且兩人都不是怯場的人,都很擅長與人結交,倒是閆信疑惑問道:「主公你呢?」
「哈哈,我去干最難的事情,我去找那老農聊聊。」公孫度哈哈一笑,指着那些在樹蔭下歇息的農夫道。
事情既然議定,那就便出發,這一行扮作了路過的商旅向着附近的農莊而去。
對於這一行人,田畝里勞作的人並不在意,白馬津本就是商路要道,商旅過客是常事。
「老丈,路過此地,討口水喝~」公孫度來到路旁的歇息的農夫面前,嘴唇翻動不停,就似多久未曾進水一般口渴道。
他穿了一身寬大衣衫,加上故意猥瑣着身子,倒是看不出來個將軍樣,真就像個使力氣的夥計。
「給你~」坐在樹下一個木疙瘩上的老漢將木瓢遞給公孫度,指着木桶大度道:「隨便喝!」
「好,謝謝老丈。「公孫度接過木瓢,咕咚咕咚喝起來。
「誒,你這後生,怎的不與你家主人一道呢?」老漢顯然看見了閆信與農莊管事打得火熱的場面了,很是奇怪公孫度怎麼不去那邊,那裏怎麼也不會缺他一口水喝啊。
「哎,上下有別,主人家面前,哪有我等喝水的地方?」公孫度被這一問,別過了臉,恰似激起了不忿般回道。
「嘿,我說你們一商徒,還這麼多講究!」老漢顯然對他們這般作態十分不滿,「要知道當年老漢我可沒有這麼對待手下人的..」
「老黃頭,你就是因為心善,才跟我們一塊為人奴婢的,哈哈~」旁邊人不等黃老頭講完就起鬨道,顯然都是知道這老漢的來歷的。
「嘿,我這一輩子做事就講一個仁義二字,未讀過聖賢書,但是行仁義事,無愧此生。」老黃被他人戲弄也不惱,只是將自己的信念再一次翻了出來,不在意道。
「老丈以前也是個商徒?」公孫度起了興趣,見那邊張遼與閆信都與對象對上了線,便乾脆坐了下來,與這幾個老漢閒聊起來。
「非也,老兒以前是個農民,」黃老聞言搖搖頭,用手指了指腳下繼續道:「這片地,以前就是我的。」
「老黃以前是個大地主哩!好幾百畝地。」有人接話道。
「哦?怎麼說?」公孫度真是好奇眼前人的傳奇經歷了,立馬追問道。
老黃看了眼四周,見到農莊的管事與監工都在與人交談,也就放下了心,道:「也不與你這後生虛言,老漢我當年也是白馬這片地界響噹噹的人物。200畝家傳土地,足夠養活一家人,生活也還算小康。」
「後來呢?」公孫度追問道。
「還能怎麼樣?倒霉唄!農民遇上了水旱蝗,誰能有個好?」有人接話,沒好氣道,顯然對此見怪不怪了。
「哎,老齊說得對,最開始遇上災情,賣了些地,向豪強借糧也能湊合過。
可是這災情,它就是來個不停,那幾年水旱蝗變着法的來,好不容易來個豐收年,糧食又賣不出價錢,還不了李家的錢,只好將地抵給了人家。
這縣裏,多少人家與我一樣,一年年的求活,最後都不得不將地抵給了李家,賣身為奴,給他李家扛活。
可是,李家需要的奴僕也是有限的,養不起那麼多的奴僕。
直到中平元年,那一年,中原鬧起了黃巾,村子裏吃不起飯的後生都去投大賢良師了。聽說全被官軍砍了腦袋,老漢當時被征去做役夫,屍體一堆堆的,那個慘喲!」
「還有豪強不收奴僕的?小子我在河北可是看到許多豪強奴僕近千的!」公孫度吃驚道。
「誒,後生你有所不知,你那是黃巾之後了,起了黃巾之後,到處都有亂兵,太平道的兵,朝廷的兵,郡守的兵,也都不講理。
為了自保,各家的塢堡修得越來越高,收的部曲也越來越多,李家有三百部曲,他王家總不能少啊,相互攀比之下,所以這奴僕也就越來越多了。」黃老一副你見識短的表情給公孫度解釋道。
公孫度點頭,同時心中瞭然,恐怕不止是攀比那麼簡單吧,有了如同城牆的塢堡,也就有了絕對的自保之力後的這些豪強,一個個心都野了,說不定就開始對周圍沒啥自保之力的豪強或者村寨下手了,這就是個軍備競賽,都不放心對方,所以都在擴張兵力。
「那李家為什麼不將地直接租給老丈伱呢?光坐那收租不好嗎?」公孫度又有了疑惑,再次問道。
「哈哈,你說我們,當佃農?後生你不是這中原之人吧?」老黃似乎是聽到了什麼可笑的事情一般,問道。
「老丈好眼力,小子是遼東人。」
「哦,那就不奇怪了,其實啊,老漢我年輕那時候,佃農、僱農還是有的,後來就沒多少了。這些年老漢我算是看出門道了,這裏面,可有些學問呢~」
「謹受教~」公孫度恭敬的向老者一禮道。
「哈哈,這禮,老漢我可就生受了啊。」老黃看到公孫度如此守禮,心中開心,於是將自己的發現一一道出:
「這裏面其實有區別的,比如老漢我年輕時候,有把子力氣,加上省吃儉用,存下些錢糧,再買地,地多了就僱傭僱農,或者將地佃出去,像你說的,坐着收租子,生活多滋潤。」
嗯,這番自耕農、富農、僱農、佃農的轉換在老者的一句話中被說盡了。公孫度對此人有些敬佩了。
「可是,這法子它不夠快,或者說不夠保險。就拿我如今的主人家,這地的主人李家來說吧。他們家祖上也是個大地主,五百畝地,比我多三百畝,看着不多,是吧?」
「嗯」公孫度連忙點頭,的確不算多,是一個數量級的。
「可人家的做法就完全不一樣,他們老李家從五百畝地到手的時候就想方設法的將地合在一起,形成大塊田畝。
然後他們用的也是從關中傳過來的法子,也是咱們如今用的法子,吶,你看那田畝,修壟溝,代田法。這法子就是需要將田畝給條塊分割,才好施用的。」
「這還只是其一,也是他們李家,首先使用了耬車,兩牛一人,一天百畝,五百畝地也就五天的功夫。還不說他們家有財力買精品的鐵製農具,你看就這鋤頭,比我原先那把家傳的骨鋤要厲害個十倍不止。」
「這些投入讓他李家在農事上效率比我們高了十倍不止,秋收後一看,人家的收成每畝也比我們高個一斛不止。而且他們家還從事商事,販賣商貨,利用農閒讓奴僕蓄養家畜。
在多種經營之下,每一次遇到災年,我等只能賣地、賣身求活。而他們,則是有存糧收納奴僕,有足夠的財貨來向我等放貸,買我等賤賣的田土。
哎~老朽我是看出來了,這麼搞下去,這裏的田最後都得是他李家的。」老黃說到此處有些喪氣,仿佛下定論一般道。
這種趨勢?怎麼越聽越熟悉?
這不就是後世典型的資本主義時期的壟斷資本的形成過程嗎?
他們根本不需要幹什麼明面上天怒人怨的事情,只要有原始積累在,只需要在每一次的經濟危機發生時,用極小的代價去兼併那些承受不住危機的小公司,就可以在這個過程中不斷壯大,而且堂而皇之將這種過程稱之為市場經濟規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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