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公孫度下馬,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再用靴子狠狠碾了碾,暗叫一聲晦氣。
平白無故惹上兵戈,任誰心情也不會好。
拖着長刀,他來到地上受傷呻吟的私兵們面前,這些都是混戰時被他砍傷的人,缺胳膊斷腿的,一時死不了,哀叫不已。
用腳踢了腳邊一個私兵傷處,惹得其吃痛,上半身猛地彈起來,未等大喊就感到脖子一涼,刀鋒抵近,輕輕拍着他那滿是雞皮疙瘩的脖頸,一個冷冷的聲音發問
「喂,你們是誰?誰派你們來?來此處幹什麼?」
捂着大腿傷處的私兵滿臉冷汗,此時扭頭看向行兇者,恨聲道:「你完了,你知道你得罪了誰嗎?唔...」
哧!
未等私兵說完,公孫度提着刀順着咽喉一插一收,就像殺雞一般利落
口中還淡淡道「不願意說是吧?那就死。」
「我說,我說!我們是袁家的人。我們此行是為了,唔....」
又一個私兵捂着咽喉死去,話語就在嘴邊,永遠說不出來了。
「哦?我又不想知道了,沒興趣。」
其他活着的私兵恐懼地看向那個寫意殺人的男人,各個身子顫抖,屎尿齊留,蹬着地面試圖遠離,在地上留下一道道長長的血痕。
公孫度突然意識到了,反正自己也是個洛陽城的過客,沒必要與這些城中的士族豪強作對,惡人還得惡人磨,不久後董卓呂布就會教他們做人。
而且類似這種豪族做事,多半涉及什麼秘密、寶藏之類,背後都是一連串的麻煩事,看慣了電視劇套路的公孫度果斷選擇快速滅口,不願與這些人多做糾纏。
事不宜遲,這兒又不是隱蔽地方,萬一再來個目擊者,傷及無辜就不好了。
「你不要過來啊....」
剩餘的私兵發出臨死的哀嚎,便在喀嚓如切西瓜般的聲響中,徹底沒了聲息。
穿過重重的屍體,公孫度來到那個老者面前,看樣子老者還清醒着,此時輾轉靠在牆上,一臉的驚惶,望向這個剛剛解救他的男人。
只是,逼近的恐懼告訴他,這種解救何嘗不是才出狼窩,又入虎穴?
「你是何人?」公孫度靠近,開口問道。
「壯士救我,我有千金可贈。」老者的情緒劇烈,氣息紊亂,虛弱的回道。
「快說,你是誰?那些人為何追你?」公孫度將長刀刀鋒迫近了老者的脖頸,逼問道。
卻見那老者兩眼一翻,竟然直接暈了過去。
無奈,他只得用刀挑開老者懷中的包裹,試圖一探究竟。
布帛破開,公孫度湊近一瞧,淡淡的日光下,他看見老者懷中的不是金銀,而是一卷卷書冊。
「《靈憲》《算罔論》《兵器圖說》《營造法式》...」
公孫度越翻,越是吃驚,越是喜悅,老天爺開眼,天上掉餡餅了。
在他眼裏,就憑手中的這些書籍,就能抵老者口中的千金了,同時他也對這人的身份起了極大的好奇心。
吁!
一個呼哨,白馬踢踏來到身前,他將老者架上馬,然後將書冊包裹捆在自己身上,為了保險還多打了幾圈繩子。
至於原因?他只是預備着,要是遇到追擊,就將這老兒扔下誘敵,可別把書給丟了,這書可比人金貴多了。
思索間他翻身上馬,先是安撫了下因為超重而不滿的馬兒,隨後看準方向,策馬而去。
.....
館舍外,柳毅焦躁的走來走去,目光不時在街上搜尋着什麼。
今日公孫度不讓他隨行,沒有了主心骨,還是在亂糟糟沒有徹底平息下來的洛陽城,柳毅十分擔心,一根馬鞭被他給生生擰成好幾節。
隱約間,館舍附近的一條巷子口浮現一抹白色剪影,柳毅眉頭一挑,笑容出現在臉上,高興的扔掉馬鞭,上前迎接。
「大兄,總算回來了,剛剛聽聞隔壁坊有私兵和涼州兵起了衝突,這會兒正打得熱鬧呢,我還擔心着..」柳毅一邊走,一邊在嘴裏絮叨不停,連帶說些今日打聽的事情。
待近了看到公孫度的模樣,愕然道:「大兄這是?出了何事?「血!受傷沒有?」說着柳毅加快腳步上前,關切問道。
即便公孫度閃的及時,身上也不可避免染上了濃重的血腥味,那味道剛一見面就沖了柳毅一鼻子。
見到柳毅模樣,公孫度摸摸鼻子笑道:「無事,路上遇到了些毛賊,雕蟲小技,都被我料理了。」
「給,幫我照顧好這老頭。「
公孫度說着在馬背上將老者向着柳毅懷中推過去,嚇得柳毅趕緊調整姿勢用後背接過來。
柳毅一接過老者,一股刺鼻的味道入鼻,他眉頭緊鎖,看向背上的老者若有所思,疑惑的望向公孫度,做口型道:「這是宦者?」
嗯,公孫度無聲點頭。
是的,這老者就是個宦者,現在這個光景,宦者可是個稀罕東西。
不知道此人怎麼從那一波外朝反撲中活了下來的,聽說當時洛陽城裏殺閹之聲不絕,就連沒有鬍鬚的男人都被誤殺,死傷數千人,可見當時情況之慘烈。
宦者因為閹割,留下的隱患除了不能人道,還有就是那股子洗不掉的尿騷味,所以一開始公孫度就懷疑老者的身份是逃竄的宦者,待看到他懷中的那些書冊,他就更加確定,他不但是個宦者,還是個有文化的宦者。
得到公孫度的確認的柳毅並沒有太大的反應,只是將老者往上顛了顛,換了個舒服姿勢,穩穩背着向館舍走去。
柳毅是公孫度的絕對心腹,二人自小相識,一直以來,他都是公孫度的僚屬,公孫度做尚書郎,他做管家;公孫度做冀州刺史,他做親兵隊長。二人既是臣屬,又是兄弟。
公孫度所做之事,柳毅向來是不問緣由地執行的。
穿越之後,公孫度才知道,這世上就沒有所謂的王霸之氣,年紀輕輕身居冀州刺史之位的公孫度夠牛了吧?可照樣沒人給他面子,延攬的人才也都是些鄉野遺才,粗粗通些筆墨而已。
這年頭,大家都很現實的,人投靠你,是圖你講義氣、講仁義?別開玩笑了,人投靠你,是為了伱所能提供的資源,其中最為重要的就是政治人脈資源。
這年頭,要想王霸之氣在身,就得有家世,有人脈,不然你就只能去投靠別人。
從這方面講,也難怪公孫度要謀遼東太守一職,否則在大漢的其他地方他都無法立足,不說別的,就連近在咫尺的幽州,他去了一樣要身居公孫瓚之下。
出身,就是他這種人的天花板。
所以對於目前追隨他的僚屬,公孫度還是頗為信任的。
回到了館舍,柳毅將老者扶到裏屋休息,公孫度還不忘吩咐:
「我事先看過了,他身上都是些小傷,不礙事,去買點石蜜混着鹽巴兌水給他服下就行。」
石蜜就是蔗糖,在當前還是稀罕物,是南方的特產。
話音一落,牆內立時傳來柳毅悶悶地答應聲。
解下腰間的包裹,就要喝口水,就見自己的幕僚陽儀湊過來:「主公,今日與中郎將談的如何?」
「九分把握吧,我了解這位老友,他既然開了口,就必然能做到的。」
說着,公孫度的腦海中再次浮現出徐榮的面貌,想起這位老友今後的高光,一敗曹操,二敗孫堅,在後世人看來,怎麼都算是天下名將了,最後卻渺渺無蹤跡,隱入歷史塵煙中了。
「說說吧,我讓爾等收集的東西,都如何了?」
公孫度散去其他心思,面露嚴肅,正色問道
陽儀訥訥,慚愧道:「屬下無能,主公所要求收集的書冊,我等費心收購了些,可都是些大路貨,至於前些日子宮中亂起,蘭台里的藏書被盜,流出的也都入了豪強的家門。我等空有財貨,卻無能為力啊。」
「匠人呢?」公孫度凝眉,繼續問道。
「屬下已經招攬了些匠人,可都是些學徒,聽說了咱們給的優厚待遇才願意去的,多數匠人一聽遼東的名字,就直接搖頭,儼然將咱們遼東當作異域了。」
看着自家幕僚哭喪表情,公孫度也很無語,他想要當一個帝國屍體上的食腐者,即便如此磕磣的職業,也進行得如此艱難。
大漢即將崩潰,最為重要的財富除了那些被諸侯竊據的州郡,就是這座屹立幾百年的洛陽城了。
這裏有最完善的官僚系統,有最完整的藏書,有最大的國企-少府,有最系統的工業體系-將作監,也有技術最好的工匠。
這些東西,得一,就足以作為遼東的根基了。
可惜好東西,誰都看在眼裏,豪強下手的速度他拍馬也趕不上。
「該死,這些死到臨頭的士族手怎麼這麼長,而且非得擋我的道!」公孫度氣急,一巴掌拍在案几上。
拍下的手不小心磕到一旁的包裹,咕咚一聲。
公孫度這才反應過來,招呼陽儀靠前「對了,給你看看我今日的收穫。」
接着陽儀就被公孫度擺出來的書籍給驚呆了。
「這些書籍,可都是蘭台的珍藏啊,《算罔論》據說是當年張尚書(張衡,東漢天文學家、數學家、發明家、地理學家、文學家。)遺作,因太過深奧而無人學習,已然成了絕版。主公,你從何處得來此書?」
陽儀伸出手,顫顫巍巍地撫摸着那些書冊的封皮,生怕一個不小心有所損壞,口中不停讚嘆。
心裏也好奇,實在太過巧合,要不是公孫度這幾日都跟他們在一起,他都要懷疑其翻越宮牆,親自去了蘭台行那梁上君子之事。
「我也覺得巧啊,今日歸來途中,遭遇一夥小賊搶劫,等我料理了那群小賊後,就發現了此物。」
公孫度眨眨眼,拍着包裹皮,一臉的慶幸表情。
「什么小賊?」陽儀追問,這才得知了今日公孫度在小巷那驚險一戰,聽清楚公孫度一戰的細節,禁不住一身冷汗。
細細講完過程,公孫度摸着後腦,玩笑道「呵呵,確實巧,莫非我,天命所歸?」
本是玩笑之語,卻被眼前陽儀的狂熱目光所灼,
陽儀一臉的誠摯,用肯定的語氣道
「正是天命所歸啊!主公。天命豈是常人能承受的?若非主公,今日看何人能在那巷中與群賊相搏,且戰而勝之?」
卻見公孫度擺擺手「也罷,不說天命這種虛無縹緲的事情了。」
陽儀一愣,用奇怪的眼神望着公孫度,暗道不應該啊,主公何時轉了性子?在他的印象中,公孫度可是一直對於天命、祥瑞這些事情執着多年,且深信不疑的,光是其名字中的升濟,就被他念叨多少遍了。
未給陽儀揣度上級的時間,公孫度利落道:
「書冊來歷,得問我帶回來的老者,嗯,就裏屋那位,其應是個宮中的宦者,身份應該不低,你注意着,儘快套出話來,其人應該有些用處。」
第 3 章 食腐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