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的餘霞,將雲端燒出了一片火紅之色。
翱翔於天際的羽翼,自高空漸漸飛落而下。
先是後蹄着地,接着前面的兩隻鷹爪也落到了地上。
扇動的翅膀收攏,優雅的鷹首愜意的抖動翎羽,身後的馬尾也甩動了幾下。
手持魔杖身着黑袍的年輕男人扶着馬鞍從駿鷹背上翻身落地。
理了理法袍,他的目光眺望北方,估算路程,這裏應該已經離西部港不遠了。
終於完成任務從南邊那些野蠻人的遊牧國度中返回,他迫不及待想儘快面見導師,匯報成果。
只是長途奔波之下,無論是他自己,還是騎乘的駿鷹,都需要暫時休息一晚。
從懷裏取出裝有施法材料的瓶子,抖出一些粉塵落在地上,黑袍男子接着抬手舉起法杖,口中念誦咒文。
盤枝包裹晶石的杖頭揮下,輕點地上的粉末。
空氣中發出微微輕鳴的震音。
魔力沿構築的術式反應,激活了那一小團材料,粉塵中的顆粒立即顯現出光芒,瞬間自中心擴散開來,在周圍形成了一圈朦朧的警戒線。
粉末構成的熒光之圈漸漸隱去光芒,男子做好臨時的預警措施,這才走到那臥下休息的駿鷹身側,席地而坐。
將長杖橫置在腿上,他試圖冥想。
但或許是將要見到久別的恩師,男子遲遲沒有進入心定的休息狀態。
尤其是腦海中,還總是閃過那無比礙眼的金髮少年身影。
不過是個國滅家亡的卑賤奴隸.
想起那名如今佔據了過去自己位置的傢伙,他咬了咬牙。
導師畢竟不是真正的好男風者,如今儘管多年的師徒關係依舊緊密.但自從年齡超過限度,體徵越發明顯以後,導師就已經不再對他有絲毫興趣了。
這讓他嫉妒那金髮少年該死的年輕模樣。
「遲早有一天,你也會失去老師的恩寵.我早晚會殺了你。」他喃喃着攥緊了手裏的魔杖。
日落時分,夜幕降臨。
堪塔達爾西部港,阿緹亞斯人的使館內。
萊昂努力的維持表情淡定,目光平視,眼神如常,不苟言笑。
換好了皮里耶諾要求的「衣服」,阿澤瑞恩縮在沙發上,拉了拉身上裹着的斗篷,眼神無奈看向強裝鎮定的夥伴。
「想笑就笑吧,不過你得發誓,絕對不許把今天的事說出去!」
阿澤瑞恩臉色難堪的拉緊斗篷:「你要保守這個秘密!」
他這下明白,之前考維斯找他們時為何包着袍子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穿着這身衣服若是讓別人瞧見,阿澤瑞恩估計自己會立刻拔劍自刎。
「我絕不會對其他人談及有關今天的半個字,這將是比我生命還重要的秘密。」萊昂嚴肅起誓道。
沒辦法,哥們今天做出的犧牲確實太大。
「準備好了嗎?」門外響起了考維斯催促的敲門聲。
「來了。」萊昂應了一聲,接着對阿澤瑞恩最後一次囑咐道:「只要他腦袋穩定位於門板的那個花紋位置,你就三聲拍門,一輕兩重,不過記住,到時你一定不要站起身,以免誤傷。」
阿澤瑞恩無言的重重點頭,深呼吸,將這事關自己性命和名譽的重要暗號記於心中。
兩人起身,打開房門。
外面的金髮少年同樣穿着那身異域風情的舞女打扮。
乍一看,倒真像是一位美麗的少女,只是,那平平無奇的胸部卻在提醒着別人他的真實性別。
「你倒是不遮一下?」萊昂只好尷尬的挪開視線。
要不知道對方性別還好,知道了眼前的是個男生,實在有點無法直視。
「我可找不到理由在皮里耶諾面前羞恥.再說,今晚或許也是我最後一次穿上這可笑的衣服。」考維斯抱着手臂表情無所謂道。
說完少年平靜的轉身帶路。
萊昂沒有同行,任由阿澤瑞恩先隨考維斯走上樓梯。
在客房門前停留了好幾分鐘,他計算好二人差不多快要行至目標的房間前了,才落在後面快步跟上。
即使入夜,使館二樓的走廊也並不昏暗。
阿緹亞斯人在室內每隔一段就佈置有昂貴的吊燈照明,而他們用的蠟燭,散發的光線也遠比原主記憶中見過的更加明亮,可謂極盡奢侈。
萊昂放輕腳步上了二樓,躲入拐角。
等聽見考維斯和阿澤瑞恩進入目標房間後關門的聲響,他閃出身形。
走到目標的門前,擺出手印。
萊昂抵近拉開了宛如張弓的架勢,瞄準那對應皮里耶諾身高的腦袋所處位置。
「蘿拉小姐,務必助我一擊必殺!」
他心中暗暗向那位法師小姐緊張的祈禱。
從外側只聽得到皮里耶諾噁心的笑聲,和細微的交談,不知道門後的情況,萊昂耐心等待夥伴誘敵後的動手信號。
時間好像忽然變得格外漫長。
好在其他奴僕早已被考維斯私下以皮里耶諾的名義支開,不允許她們靠近。
而聽考維斯所言,使館裏的其他阿緹亞斯法師大部分都前往了東部,正隨堪塔達爾人的大軍一道進入了瑟瑞安境內。
沒有前往瑟瑞安的零星幾人,也正散落在各地執行他們遠渡而來的任務。
門外值夜的守衛也不敢擅自踏入使館
此刻這裏無人會打擾萊昂的行動。
想到這幫阿緹亞斯人可能還協助了堪塔達爾人對羅蘭納爾的侵佔
萊昂感覺自己可算找到機會,幫這具身體的原主報一番新仇舊恨了
短暫等待的時機終於到來,他只聽見房門後:
——咚!嘭!嘭!
一輕二重的急切敲擊。
就是現在!
轉瞬即逝的機會容不得猶豫。
體內的魔素即刻以比上一次更加強烈的幅度沸騰起來。
幾乎與初次釋放時的力道無異。
力量匯聚向指尖的間隙,炫目的光之箭矢螺旋着光芒凝聚成型。
竜が,我が敵を喰ら——!!
極富儀式感的在心中意義不明的發出爆喝,萊昂扥後劍指,破空的光矢疾射而出。
——轟!空氣震爆,走廊中的燭火被呼嘯的氣浪刮滅。
拖曳的耀眼尾光瞬間貫穿了臥室的木門。
螺旋飛轉的軌跡擊碎了門扉的木質結構,轟然將擋在其面前的一切撕碎。
萊昂只在瞬息間,從崩解的木門縫隙中,窺見了皮里耶諾最後驚愕的眼神。
以及他身體表面來不及張開的光幕。
光矢接觸其皮膚的剎那,響起了玻璃不堪重負破碎般的脆響聲。
隨後,血肉爆裂。
旋轉的巨力鑽入皮里耶諾的面門,將他腦袋帶得高高仰起,魔力絞碎了皮肉骨骼,把男人的頭骨直接掀飛出去。
血液和腦漿驟然潑灑。
餘力未盡的光矢轟碎了目標的頭顱,在炸響中徑直一頭扎進房間對面厚厚的石牆。
飛濺的鮮血幾乎染紅了旁邊兩人的面龐。
金髮少年怔怔的望着那失去腦殼的死人,一時間心中的感觸難以言喻。
成功了,禁錮自己這麼多年的強大法師.就如此乾脆的死去了.
考維斯扭頭看向光矛貫穿的石牆。
不過他沒想到,萊昂之前描述的投射魔法,破壞力居然這般驚人。
完全洞穿牆壁的光矛直到射入庭院的半空中,那光之軌跡才終於從空氣中隨風消弭。
皮里耶諾臨死前高舉的右手上,乍現的金屬魔杖還來不及發揮作用,他大半個腦袋被炸飛的屍體便轟然倒下。
門外的萊昂只覺得那熟悉的脫力感襲來。
兩眼一黑,他雙腿發軟跪落在地,幾乎緊隨着皮里耶諾的屍體一起栽倒在地上。
「.萊昂!!」
耳邊聽見夥伴急切的呼喚,但自己卻完全提不起勁開口回應。
他意識到這一下似乎不輸於自己首次嘗試釋放光矢時那般虛弱。
是蘿拉小姐為自己加大了威力的輸出功率嗎?
又要昏過去了。
希望阿澤瑞恩和考維斯背得動自己。
萊昂意識漸漸模糊,直到.
充盈的力量感緩緩自手腕流轉全身。
精神猛然振作,他睜開差點閉上的雙眼。
驚訝的掙扎着抬起腦袋。
只見那滿臉血污、頭髮上還掛着皮里耶諾腦漿碎肉的金髮少年,正蹲在自己面前。
少年一手點着隱隱露出獨眼魔紋的眉心,一手握起了他的手腕。
體內那溫暖的力量正是自考維斯的手中傳輸而來。
萊昂也注意到,金髮少年脖子上的紅色魔紋淡化到幾乎看不見了,似乎正在逐漸消失。
不知道伊蓮娜女士脖子上的魔咒是不是同樣如此。
「.只是試試而已,看來你也能接受混沌魔力,怎麼樣?能站起來了嗎?」金髮少年如釋重負的微笑,只是他臉上沾着血污,笑顏着實滲人。
「呃,好多了。」
感受到體力恢復,萊昂反手握住對方的手腕,借力撐着身子起身。
何止是好多了,他身體現在還感覺輕了不少。
「好傢夥,你還會給人充能呢?」萊昂晃了晃臂膀,甚至感覺此刻能讓蘿拉小姐幫自己再來一發。
「畢竟我是皮里耶諾培育這麼多年的法奴,突發情況下幫他補充魔力是我最基本的價值。」驅散腦門上的獨眼魔紋,考維斯慶幸的點點頭:「不過也並非所有的施法者都能汲取靈界的力量,你能承受就好。」
阿澤瑞恩見夥伴恢復過來,這才放下心來,拽過剛才脫下的斗篷,擦了擦臉上的血跡,不由得催促二人:「我們快走吧。」
「我還有點事,你們先帶伊蓮娜她們去城牆邊等我。」
「好吧。」阿澤瑞恩低頭看了看自己這身丟人的打扮,也沒時間換衣服,只好再次用斗篷裹起身體,快步離去,下樓去找伊蓮娜和其他如今皆已失去束縛的女奴。
考維斯轉身走到一旁翻起一張椅子。
他晃動手指施咒,生生用魔力將一條椅腿扯下。
抬手,少年將木質椅腿裂口尖銳的那一端調轉過來,接着來到皮里耶諾的屍體前。
操縱着面前浮空的木錐,考維斯將其狠狠扎入了屍身的胸腔。
咔吱咔吱的血肉絞動聲傳來。
反覆碾壓破壞,在確定自己徹底毀掉了對方的心臟與其他魔力器官之後,少年才散去操物法術。
「需要這麼謹慎嗎?」萊昂在一旁看着考維斯對屍體這番補刀,有些驚奇。
「嗯,我毀掉他的全部臟器,這樣就算想要召靈也不可能做到了,最保險的是放火燒掉他的屍體,不過那會引來衛兵,暫且就這樣吧。」考維斯答道。
也對,這世上畢竟還有亡靈存在了.萊昂想着,又看向了屍體手中握着的金屬長杖。
說實話,他沒走就是想摸屍體來着。
那魔杖雕紋華麗,頂端造型是張開的雙翼,羽翼當中鑲嵌着一顆碩大的紅色晶石。
看上去肯定是件價值不菲的寶物。
本着賊不走空的原則,萊昂對準備離開房間的少年問道:「你不拿走他的法杖?」
考維斯伸手攔住萊昂:「最好別碰皮里耶諾的隨身之物,誰知這傢伙生前有沒有在上面設置陷阱。」
聽到這番警告,萊昂遺憾的收回了手。
還以為能爆了這老逼登的裝備呢。
「放心,有比那值錢的東西,我也早就準備好了逃亡該帶的物品,你正好幫我拿一下。」考維斯拽着萊昂快步跑出臥室。
跟隨金髮少年,兩人跑到了距離皮里耶諾臥室不遠的房間前。
萊昂看這考維斯在那扇門前虛畫了幾個印記,大門上流光閃爍,像是解除了什麼禁錮,接着便被一把推開。
步入其中,入眼所見皆是琳琅滿目的奇怪物件,各種瓶瓶罐罐的器皿、精緻的儀器、和滿架子不知何物的材料與擺設。
這可能是一間法師的工坊。
考維斯一邊拿起桌上的毛巾擦拭頭頂的血污,一邊從桌上撈過一物,隨手拋向門口的萊昂:「接着。」
萊昂伸手啪得一下接住,仔細一看.居然是個蛋?
手裏是枚質感堅硬的大蛋,足有差不多鴕鳥蛋的尺寸,表面還包裹着一圈不知是粘黏還是鑲嵌上去的金色凸起花紋。
「那法杖不能碰,但這枚獅鷲蛋就送你吧,這恐怕也是這裏最值錢的玩意兒了。」
考維斯說着,手腳不停,從柜子裏翻出了自己提前準備好的行囊,並將一柄篆刻了符文的輕劍連着腰帶栓到了腰上。
「獅鷲蛋?」
「兩個月前那傢伙和幾名法師合作狩獵了一窩獅鷲,這就是其中分給皮里耶諾的收穫,這東西一直由我看護保存,上面沒有做過手腳。」
考維斯解釋着,挎好了不算大的包裹,便和萊昂一起離開了工坊,下樓朝院落外趕去。
萊昂一邊跟着他跑,一邊低頭翻轉着手裏的寶貝。
兩個月前。
獅鷲蛋。
阿緹亞斯法師。
這麼巧?
他越想越心驚。
自己手裏這玩意兒,該不會是死亡爪哥們的孩子吧?
沒等進一步細想,他倆便跑到那處警戒魔法失效的牆根下。
阿澤瑞恩已經拉着伊蓮娜女士在此等候。
「考維斯!我只是在房間裏待了一會兒,出去就找不到瑪莎她們了,你看見她們去哪了嗎?」伊蓮娜瞧見金髮少年,有些焦急的朝他問道。
「她們不在房裏?我不是跟她們說了今晚要待在房間中等待嗎!?」
考維斯不由得緊緊皺起了眉頭。
原本按計劃如果真的成功殺死了皮里耶諾,失去了血誓咒的禁錮,本來應由伊蓮娜去通知那幾人一起逃命的。
「我和伊蓮娜轉了一圈,確實沒發現其他奴隸的蹤跡。」阿澤瑞恩無奈道。
原本要捎帶手救走的女奴們全都不見了蹤影.但他們也沒時間再耽擱去找人了。
幾人出言寬慰憂慮的伊蓮娜。
好在這位女士並非不知輕重緩急之人。
眼下是關係到眾人生死的緊要關頭,她只好把對那些人的擔憂再度壓回了心底。
考維斯施法,操縱繩索套住牆頭的城垛,眾人得以依次攀上了城牆。
夜色昏暗,但金髮少年早有準備。
他拔出腰上的符文佩劍作為施法媒介,明亮的熒光立刻從劍刃上顯現。
身子探出外牆,他揮手控制佩劍落下,照亮了下方的逃亡密道。
借着這光芒的照明,幾人再次利用繩索和外牆上的落腳點,先後緩緩落於懸崖邊的小小棧道上。
手拉着手緊貼岩壁前進,四人終於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當中。
也就在幾人剛剛沿盤崖棧道離開後不久。
一條不起眼的小船,從正北方臨海山崖下隱蔽的海蝕洞窟中,緩緩駛出。
躺在船頭的詩人,指尖頂了頂蓋在臉上的羽帽,他扭過頭,頗有興致的遙遙望向夜幕深處。
那目光仿佛能穿透黑暗,窺見遠方礁石後的淺灘。
「.呵呵,回回幫人頂包,這次有人幫吾頂包,真不錯~」
聞言,船尾哼哧哼哧划槳的拉瑞安不禁抬頭。
這腰挎長刀的年輕騎士借着桅杆上掛着的提燈,看了看船頭的詩人,又一臉懵逼的看了看船艙里,那擠在一起的美麗姑娘們。
顯然她們也正蜷縮着不知所措。
拉瑞安發誓,他只認得摯愛瑪格麗娜小姐而已。
至於其他女士,實在不知道那位好心的大詩人是從哪裏領過來的。
「開心點兒~,拉瑞安,拯救落難的女士,不是騎士最光榮的義舉嗎,而且能被這麼多美麗的女孩包圍,你不覺得幸福?」吟遊詩人回過頭來不正經的調侃道。
拉瑞安可不敢為這話點頭,他瞧着愛人那眯起可愛眼眸的不善目光,只好搖搖頭以示忠貞,對愛人訕笑以對。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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