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襄城門洞開,五百騎畏畏縮縮地出門。
沒有一往無前架勢的騎兵,那就是大個的耗子。
柯斜擊掌而歌:「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
別唱了喂!
獨孤莫語面色慘白,持弓的手臂在顫抖,小腿肚子處於要抽筋與不抽筋間的臨界點,害怕。
本來獨孤莫語的武藝就菜到摳腳,還要面對高陽妍這樣的凶人,沒嚇得摔下馬已經是奇蹟了。
可憐巴巴地回頭看了一眼城頭,宇文晶那張討厭的大餅臉綻放出笑容,一口熏黃的牙齒隱約還掛着一絲羊肉。
哆哆嗦嗦地抽出一支二手箭,獨孤莫語怎麼也對不準弦。
高陽妍等得不耐煩了,怒喝一聲:「要打來快點,要降跪快點!磨磨蹭蹭,你是怕踩死地上的螻蟻咋地?」
這一聲霹靂般的怒吼,唬得獨孤莫語手中的箭矢落到了地上。
高陽妍滿眼的失望,就這?
獨孤莫語的慫樣讓蕭嗣業與雲師來掩面,沒眼看下去了。
一支箭矢破空,扎到獨孤莫語身邊。
城頭上,倚着女牆的宇文晶喝道:「游擊將軍獨孤莫語,再不發起攻擊,以畏戰論處!」
別看平日說起宇文晶來,大家都有幾分不在乎,可在戰時,誰也不敢無視。
實權的右翊衛將軍與雜號將軍,誰的權力大,不是一目了然麼?
就是宇文晶將獨孤莫語射殺了,也沒人能說個不是,不見左衛將軍雲師來根本沒阻攔麼?
放下弓,回手給了自己一個響亮的耳光,獨孤莫語淚流滿面的執着騎槍,閉上了雙眼,雙腿一夾馬腹,慘絕人寰地叫喊着沖向高陽妍。
「看不起人?」高陽妍怒吼一聲,立瓜錘打飛根本沒準頭的騎槍,肥厚的手掌揪着獨孤莫語下馬,就想掄着他摔幾下解氣。
磨磨蹭蹭的,耽誤我掙馬車了知道不?
五百騎嫻熟地轉到一邊,撥馬回城。
那啥,唐軍太兇猛了,我們這是為了保存實力。
「你的車着落在他身上!」柯斜大聲叫道。
高陽妍隨手將獨孤莫語扔地上,迷惑地看向柯斜。
輔兵匆匆上前,皮條將獨孤莫語捆起,架在陣前示眾。
「還有誰?」
大喉嚨的輔兵趾高氣揚地叫喚。
這一招足夠陰損,後隋本就低迷的士氣,變得更加不堪。
「為什麼不大隊人馬掩殺呢?」得到稟報的康蘇蜜趕來,眼現不解。
區區百人而已,幾倍的人手堆過去,壓也得壓死了啊!
雲師來哽咽了,一句話說不出話來。
不是不想堆,是軍無戰心,只敢據城而守!
宇文晶的戰敗,將後隋本來就不多的勇氣徹底葬送了。
誰能想到,曾經縱橫天下的大隋鐵騎,如今竟成這慫樣!
蕭嗣業沉默許久,抬頭看向康蘇蜜:「吐屯麾下的控弦之士,能否驗證一下唐軍的成色?」
突厥的兵馬分三類。
數量巔峰時多達四十餘萬的突厥戰士,稱控弦之士,也叫曳落河;
可汗的親衛隊,稱附離;
兇悍的僱傭兵,稱柘羯。
在場的人,也就蕭嗣業敢跟康蘇蜜提這事了。
康蘇蜜苦笑。
如果是從前,他不介意與大唐掰一掰手腕;
可是,八年了啊!
從武德四年打到現在,八年時間,大唐固然傷痕累累,突厥實力也下降得厲害。
要是早上五年,薛延陀敢這麼跳麼?
打不死他乙失夷男!
就說康蘇蜜部,已經精銳盡喪,年輕一輩還沒有成長,至少得苟個三五年才能支撐起來。
要不然,貞觀元年大家為什麼那麼安靜,是改吃齋念佛了嗎?
渭水之盟能締結,真的是頡利(xiélì)可汗很愚蠢嗎?
真正的原因是,大唐的兵馬正在調集,突厥的精銳已經盡喪,無力再支撐下去了。
形勢比人強,什麼策略都只是對形勢的利用與補充。
結盟,是給雙方一個台階,合理地結束戰爭。
雙方都在默默地舔傷口,誰能先恢復過來,一定會重創對手。
康蘇蜜部現在只是花架子,唬後隋有餘,打唐軍就露餡。
「在唐軍沒有大規模攻擊之前,我突厥不能介入,以免引發兩國紛爭。」
康蘇蜜果斷拒絕。
本部不參戰,倒是可以請可汗派部分柘羯來試試惡陽戍的成色。
雲師來讓親兵出城,找柯斜洽談贖回獨孤莫語事宜。
按規矩,這些無關緊要的人物,是可以用財帛贖回的。
柯斜的要求也不高,一輛駟車、四匹挽馬。
高陽妍聽得眉開眼笑,這不是為她換的麼?
挽馬沒什麼問題,可後隋換來的車卻一言難盡。
柯斜冷笑:「青色材質、三重蓋、車軾平,青囊可裝農具,可駕六馬,你們是把偽帝的耕根車給弄出來了?該不會以為,貞觀元年的明經科第六名,連禮制都不懂吧?」
這一手陰招,是蕭嗣業乾的,反正後隋的天子不可能親籍田,耕根車放那裏也是吃灰,倒不如廢物利用,順手坑柯斜一把。
也就蕭嗣業敢這麼幹,換雲師來可沒那膽子。
本來以為柯斜認不出這工匠不到位的耕根車,想不到他一眼就看穿了。
「天冷了,想必這位游擊將軍也需要烤火。」柯斜冷笑。「再給我弄些輅車、軺車、四望車、安車之類的逾制車馬,我不介意把他烤個五分熟。」
獨孤莫語尖叫:「我家有駟車,是載運貨物的奚車,結實!快去取來!」
他的心頭,也在小本本中記下了:某年某月,該死的宇文晶又坑了我一把!
獨孤莫語並不蠢,當然知道宇文晶沒有能力動小皇帝的耕根車,怎麼也得蕭嗣業、雲師來這一級才能做到,可他有能力對這二位報復不?
所以,這一腔仇恨,都傾泄到宇文晶頭上。
獨孤莫語家的奚車,簡單、結實、耐用,就是減震的伏兔(勾連車箱底板和車軸的兔狀部件)需要換一換了。
稍稍可惜的是,這四匹挽馬也僅僅是次馬,沒法披馬甲上陣,不然駟介就能成形了。
高陽妍歡天喜地的蹦上車,左搖右擺,奚車與挽馬都穩穩噹噹的。
「這個好!戍主果然記掛着我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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