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湖山草秀林密,清泉漱石,一池碧波映着山色,澄澈透綠如上等翡翠。
阿諾言出必行,等蘇容若的身體有所好轉,便帶着她和數名近衛出門踏青,六月的天氣已有熱意,他到達目的地,便令親衛們隨意戲水。
二十來歲的小伙子們年輕好動,聽完便都跑到數十米外,脫衣下水,唯余幾人留在身邊。
少佐易望,熟悉各地風俗人情,文化物產,此次隨阿諾到雲地巡視,很快便因其博學多聞得到賞識,士族男子,自然不會在光天化日下脫得精光去玩水。
蘭多因主人受傷無心放縱,蘇原和納什更不願離開半步,胡大刀從未贏過納什,早已成為他的粉絲,此時見偶像不動,也乖乖地守在旁邊。
蘇容若半靠在夫君懷裏,看周圍如畫風光,悄悄地問他:「若我不在,你也會赤身裸體下水麼?」
「現在不會,以前在童子營,夜裏有時光着上房走檐,阿禧他們還學鬼叫。」三軍統帥老老實實地對嬌妻交待。
青春的騷動啊,蘇容若腦補着一群少年男子裸奔的壯觀情景,忍不住地笑問:「被教官罰過沒?」
「我和阿禧跑得快,從未被抓住。」阿諾的目光落在一樹山茶上,花妍似火,如彼時的青春時光。
蘇容若知曉他又想起了故人,暗嘆口氣,附他耳邊輕聲調笑幾句,阿諾的情緒很快轉化,眼中似長出一隻手來,從她的胸前裙後撫過。
女子自然知他的邪思,目光微微嗔怒,阿諾不敢惱她,連忙從身邊草叢中挑出最美的那朵花兒,輕輕地別上她的發間。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說的可是此情此景?」易望坐在幾步遠,瞧夫妻倆旁若無人地耳鬢廝磨,忍不住打趣。
丈夫為人寬厚,一笑了之,妻子卻來而不往非禮也:「關關雎鳩,在河之洲,抱葉孤蟬,噪向殘秋。」
易望這日穿了件軟紗夏裝,雙袖飛起,輕薄如蟬翼,蘇容若便諷他如蟬兒般聒噪,入秋才會停歇。阿諾看了他兩眼,覺得很是形象,笑出聲來。
少佐舉起投降:「夫人厲害,我降。」胡大刀跟着傻笑,納什和蘇原卻互看一眼,陰着臉不語,心裏仍有餘悸。
那日陶叔和芳娘不在,若非有蘭多等人,他倆對上拓跋宗的下屬,未必能全身而退,蘇容若要有三長兩短,他們百死莫贖。
納什想到此處,悄悄地向他的殿下看去,卻見他正張開嘴,含着女子指尖那塊蓮蓉,眸中溫柔喜悅,軟稠勝過湖裏清波。
大侍衛暗嘆口氣,似喜還憂:喜的是殿下終於有了自己的家,憂的是他原本剛毅如鐵,可現在,王妃的一滴眼淚,就能在他心中砸出個大洞。
剛要移開目光,側耳細聽片刻,立即稟報:「約二十人在前方樹林。」見上峰微微點頭,命令:「蘇原與大刀在此守護。」
蘭多緊隨納什向樹林疾奔,河裏鬧得正歡的一群,聽到清嘯聲,急忙穿衣上岸,幾個呼吸間,便跟將上去。
尖銳密集的聲音破空而來,蘇原和胡大刀立即攔在蘇容若和阿諾的身前,以手中兵器,將紛沓而至的箭鏃打落。
一群人勁裝結束,從林中呼嘯衝來,多數被納什等人攔截,其中兩個卻繞着圈子,向這邊狂奔而來。
胡大刀有心在新上司面前表現,纏住最前一個,使出渾身解數游斗,那人很快不敵,轉身便逃,被他躍步追上,一刀了結。
蘇原和易望軍中文職,來人的武功卻甚高,不到盞茶功夫,易望已經受傷。
阿諾左手捂住愛妻雙眼,右手撿起塊小兒拳頭大小的石子擲過去,那人的腦袋立即開花,身體如敗絮一般軟倒地上。
阿諾負起懷中之人,朝相反的方向行去,不願她聽到,敵人臨死前的慘叫,以及,利刃剁入骨頭的聲音。
胡大刀和蘇原左右扶起易望,慢慢地行在主人身後,走出大半里外,阿諾才停下為易望治傷,蘇容若順手塞一粒藥丸進他嘴裏:「此乃最好止血藥,你沒事的。」
等收拾停當重新上路,蘇容若靠在夫君胸前,神色慘澹:「怕是蘇大郎派來殺我滅口的。」若是阿諾的對手,定然知曉他的實力,不會只派這些人。
「不管誰的人,都無妨。」男子眼中一層冷火灰色:納什絕不會讓他們回去報信,才投靠的穆那端前侍衛們,正愁沒有投名狀。
蘇容若知他不悅,轉過話題:「也有好消息,崇山發現大量鹽岩,今後除供給西北大軍,還可換些資財作軍費,此外,江讓成了崇州知府。」
崇州知府頻繁更替,最先是江念祖,因殺郭飛升成京官,肅王的親信趙明德接替,去年吏部尚書被殺,趙明德便逐層頂缺上去。
於是,江雨燕的族叔江讓被復用成現任,從他以前為孔期辯護的行為看,應該是個正派的人。
阿諾沉着臉不語,抱着她走過十多里,停在北山亭台,才道:「容容,你應過我,不得再想這些。還有,等你大好,我重新開始教你武功。」
他說得嚴肅,蘇容若知道自己受傷對他衝擊極大,其實她又何嘗不後怕。當下道聲好,閉眼聽風動如歌,聽他勻稱緩慢的心跳和呼吸。
阿諾環抱着愛妻,看那千年如斯存在的大地,陽光下阡陌縱橫,如一盤古老的棋局,在世間下了無數個春與秋,深奧難測,卻一直看不見那對弈的人。
納什很快前來匯報,己方傷五人,那邊全軍覆沒,最後那人交待,確是蘇子安的安排。蘇容若聽罷心中冰涼入骨:蘇子安真的已經瘋了。
納什不留餘地,也不能留,若有一個回去報告她的行蹤,她,甚至阿諾與蘇宅,都會面臨無窮無盡的威脅,二十多人因她而喪命。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阿諾看愛妻臉色慘白,嘴唇不停地顫抖,知她極為難受,咬了咬牙:「我絕不能讓任何人再傷害到你。」
一行人沉默地回到鎮上,來時的歡快早被壓抑沉悶的氣氛取代,直到用過晚餐,蘇容若的心情才稍稍好轉。
夕陽墜落,夜市已開,沿街商鋪華燈錯彩,路邊攤販上貨物琳琅,女紅,玩具,首飾,茶葉,書畫等,但凡她的眼光多留一刻,阿諾便命人買下。
前面伶音婉柔,幾個女子在擊鼓成歌,踏歌起舞,歌悠揚,舞妙曼,眾人圍成一圈觀看,不時拍掌喝彩。
阿諾知嬌妻向來喜歡歌舞,便佇足當地,他身形高大,怕擋人視線,只立於圈外,雙手一舉,將她置在自己肩頭,抬眼問:「可看得清楚?」
夜空寂寥,長風清冷,燈火逶迤,人來人往,仿若歌舞承平,仿若白日的殺戮,只是南柯一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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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導,東晉著名政治家,書法家,生於名門琅邪王氏,其兄王敦率兵作亂,皇帝欲殺他全族,他求大臣周顗(字伯仁)為他開脫,周表面不答,暗裏卻屢勸皇帝放過王導,王敦得勢後欲殺周顗,王導不曾阻攔,後來才發現人家對自己的大恩。當然,此典故慢慢變成了雖非本意,卻造成了他人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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