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叔挨他一腳,只覺得頭部劇痛,耳內嗡嗡作響,勉力撐起身體,大喊:「我的確不知主人將私財鎖在何處。」
鄭強並不理睬,鐵青着臉開始數數,當十隨着白霧從他嘴中吐出,王二手起劍落,噗的一聲,將一個中年莊頭對心穿過。
壽叔見狀,不發一語地暈倒在地,鄭強陰冷的眼神轉向花娘,以同樣陰冷的語音道:「你說過,他知曉的。」
花娘被他看得全身發抖,不由地倒退兩步,雙膝跪倒,嗑頭如搗蒜:「官人明察,他是主人心腹,最得信。」
話未說完,臉上已結結實實地挨得一記耳光:「賤人,弄醒他,再問,問不出,你便去問王氏。」
天空飄着小雪,地面積有薄冰,婦人被打得滑出丈遠,不敢呼痛,只不停地磕頭:「鄭官人,妾不敢,妾所言句句屬實。」
一個團練用冷水將壽叔潑醒,鄭強看得王二一眼,後者會意,上前抓起壽叔的衣襟,不停地搖晃:「老東西,快說。」
壽叔睜開眼睛,卻仿佛被抽走了靈魂,茫然地看得片刻,忽然慘笑:「報應啊,報應,我跟着主人傷天害理,終得報應啦,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們,都有報應。」老者蓬頭垢面,狀若瘋狂,笑聲尖利怪異,瘮得花娘和在場眾人,都忍不住地縮瑟。
鄭強卻舉刀割在一莊頭頸脖,等他在抽搐中痛苦死去,才厲聲斷喝:「老狗,休得胡言亂語,狗屁報應,看我殺他,誰奈我何?」
凍雲低壓,寒風徹骨,帶着泥土的芬芳與血的腥臭,如鬼魅化成縷縷灰白色的淡煙,繞着粗陋的莊院,兇狠地唳嚎。
「若無善惡報,天地必有私。」隨着琅琅清音響起,中年男子緩緩踱入院中,素錦披氅,玉樹臨風,儀容翩翩,猶如天降嫡仙。
眾人驚得呆住,在這偏僻地方,何曾有人見過此等華美尊貴的人物?壽叔卻掙扎着爬去抱住他的腿,聲淚俱下:「七公子,救救老奴,救救他們。」
竟是與先太子齊名的人物?鄭強吃得一驚,猶豫片刻,上前行禮:「下官見過七公子。」
王泊之淡淡一笑:「你們殺富濟貧,在下便是我朝首富的嫡子,你逼我家下人有何用呢?」
數位勁裝親衛魚貫而入,打頭的便是曾經和鄭強交過手的唐召,唐召目不斜視,和同伴扶起壽叔和莊頭們向院外走去。
鄭強咬咬牙根,再行一禮:「我團練奉旨均田,下官執行公務,還請七公子不得打擾。」
「我不可打擾,不知他可否打擾?」王泊之的眼光瞟向門外,話間未落,便聽院外男人的笑聲傳來:「七公子走得好快。」
王泊之轉身折回院門,鄭強不由自主地跟在後面,出門便見一隊車馬,當頭那人,盤領緋袍,金荔腰帶,滿面笑容地向沈泊之行禮。
團練都尉?鄭強未來得及上前請安,沈泊之已帶着壽叔和莊頭們登上車馬,都尉則滿面怒容地瞪鄭強一眼,才隨着車隊離開。
與都尉隨行的幾個團練恭恭敬敬地立在原地,等沈泊之一行遠去,當頭的那人立即下令將鄭強綁在馬樁,揮起鞭子便一頓狠抽。
「良子兄,尋王氏私產,不是都尉的意思麼?」鄭強暗想必是對方嫉恨,才瞞着上峰罰他,提高嗓門,向都尉遠去的背影大喊:「官人,小的冤枉。」
良子聞言抽得更狠:「蠢貨,要嚷得全天下都知曉麼?方圓百里都是王氏田莊,官人讓你小心行事,你卻大開殺戒,如今可他娘的好,人家手中捏着團練斂財藏私,無故殺人的證據,你不想想,王七是誰?他長兄當朝右相,打狗要看主人。」
「那我們,不要均田殺富了?」鄭強腦中迷茫,更勝肉體疼痛。
良子扔去長鞭,撥出腰刀:「官人說要給王氏一個交待,你這蠢貨腦袋正沒鳥用,好好去吧,下輩子做個聰明的。」
「求兄弟饒命,我」鄭強看出對方意圖,連連求饒,但話未說完,已慘呼着斷氣,眼睛卻固執地不肯閉上。
「過去窮得叮咚響,自然要均田殺富,如今,還他娘的殺誰?」良子拭去刀上血跡,對着死者呸一聲:「看你個鬼?讀聖賢書的士子老子都殺得,你算個甚貨色?這兩年花天酒地,夠本了。」
王二旁邊小心翼翼地陪笑:「官人,我聽說,這田地不久怕要收歸朝庭,可是真的?」
「不歸朝庭還歸你我?管他歸誰,這一片老子說了算便好。」良子將刀插回腰間,大步離去。
鄭強的雙眼仍自睜着,懵懂,不甘而卑賤地注視着這個迷亂的世界,頸中一縷鮮血,自上而下,從他的衣襟流到雪泥,夕霞般絢爛。
幾里外的官道上,天空悽厲的雁鳴,綿長哀婉,王泊之騎在馬背:「唐護衛,可記得你當年護送歸國的長樂公主?」
「記得。」唐召恭敬答話,腦中閃過女子露出真容,走出車門那一刻,眾人是如何的驚艷失色,她幼子的模樣,卻頗為模糊。
王泊之吩咐:「我上奏肅王將田產獻給朝庭,讓莊頭們先管着,你跑一趟,去告訴奕公子休得再派人來,壽叔無恙,他自然明白我意。」
見唐召應諾,再遞去一枚玉佩:「此乃當年我贈長樂公主之物,她托你歸還於我,你去素泉見她,說我欲約她品茶,其他的,你如實回答便是。」
雪,緩緩飄灑,落地無聲,清清淡淡,如他的語音,唐召不明其意,卻也不敢追問,只接過玉佩,小心地放在懷裏。
再抬眼,王泊之已拉韁揚鞭,策馬遠去,寒風盈起華服的廣袖,隱隱送來他的吟嘆:芳與澤其雜糅兮,羌芳華自中出…
大半月後,這塊玉佩再度被握在幾根春筍般纖長雪嫩的指間。
唐召低着頭,觸目是瀉挽於地的裙裾,碧霞羅上蘭花猗猗,余香馥郁,視線稍移,卻瞥見靖王置在膝上寬厚有力的手,只覺得背上熱意更盛。
黃鶯出谷般動聽的女音響起:「七公子的玉佩我且收下,但盼天下風塵平靖後,向他請教書畫茶道,此茶由我親手烘製,煩請你帶給他。」
唐召收回目光,恭恭敬敬地接過蘇原遞來的物什:「謝公主。」接着聽蘇容若柔聲道:「天寒地凍,你先用過午餐再走。」
室內溫香細細,聽她語意關切,唐召穩住心神:「小人有幸護送公主和世子回雲國,一晃三年過去,不知鯤世子可安?」
「他,安好。」蘇容若眼中盪起的慈母笑意,給了唐召無限勇氣,他猶豫片刻,終是說道:「小人,欲向世子請安。」
那雙置於膝上的大掌立即握緊,唐召的心跳似要崩出胸腔,室內只有炭火在壁爐吡吡輕響,冷汗從額頭滴滴落下,他不敢抬頭,身體在不可控制地顫慄。
就在他快撐不住的時候,婉轉溫柔的聲音重新響起:「納什,請將世子帶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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