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請。」西漠太子臉上堆笑,心裏暗罵:又是個摸不着底的,赫連內亂他似乎不在意,卻偏偏在寧都磨蹭月余,一副為正義兩肋插刀的架式。
這不要命的殺星,當初為龍衛府不惜激怒他皇帝老爹,不知在閻王殿裏走過多少來回,鬼才知道他會不會為邦國小弟衝冠一怒?
禮畢賓主入座,寧都國相總結了前期的談判情況:寧都堅持按律法罰辦黑吉,西漠拒絕接受,說黑吉和太子間乃男子為紅顏決鬥,生死天定,勝出者不應負責。
但按此時風俗,決鬥之前需先下戰書,且有證人參與,西漠拿出證據,寧都認為那是偽作,是故雙方扯皮月余,也沒有達成一致。
國相說完,眾人的眼光齊齊投到昭明和西漠太子臉上,兩個後台老大,與涉事雙方關係緊密,這事如何解決,端得是他倆點頭才算。
室內氣氛冷肅,陽光晃過五彩琉璃高拱窗,投在麗婭瀑布般的金髮,她知道身側的男子並非智計過人的夫君,緊張得鼻尖都冒出兩滴汗珠。
沉默中,溪北記起主人吩咐,神態悠然地端起玉光杯慢慢品嘗,寧都一位王子卻按捺不住,問自家姐夫:「不知賢王有何高見?」
溪北也不理他,向國相微笑:「口感圓潤絲滑,果香清新柔和,不過酸味太重,小王喜歡略帶辛辣味的葡萄酒。」
一席話說得正凝神屏氣聽他高見的人都愣住了,國相也怔得片刻,才呵呵笑道:「是老臣疏忽,來人,為賢王換杯。」
「不用。」溪北搖頭,一副酒色之徒的模樣:「小王剛去過赫連朝,請諸位嘗嘗洛京名酒,千紅同醉。」
眼見手下為眾人斟上自帶的好酒,才笑吟吟地轉向西漠太子:「此次晚來,實乃聽說玄微拿下了殺害令兄的嫌犯,小王猜玄微名滿天下,這樁案子卻花去他十餘年的時間,想必此犯甚是厲害,興致一起,便千里迢迢地去到洛京。」
神探沈玄微多年追蹤達達王子被害案,昭明王喜愛遊歷,行跡飄忽,交情遍天下,這在西域全是眾所周知的事,他將兩者連在一起,由不得聽眾不信。
「結果呢?」寧都王子好奇,西漠太子的肋骨卻開始隱隱生痛:當年達達死於和他爭儲位的關鍵時刻,滿天謠言都指向他,畢竟,他是最大的受益者。
好容易西門皓頂了鍋,沒想如今竟被沈玄微翻案,其中內情不曾公佈,但他手上定有證據,自己雖不曾參與,卻也順水推舟了一把。
若是昭明聯合沈玄微,不說搞偽證,哪怕放出些流言,讓君父起疑,發誓為外孫報仇的國相,也定會夥同兩個覬覦太子位的兄弟趁機搞事。
傀儡小舅子和在各國的影響力,自然不比性命和儲位重要,西漠太子毫無猶豫地做完選擇,哈哈一笑:「賢王雅興,猶記多年舊事。」
溪北笑而不答,麗婭不耐煩推得「夫君」一把,嗔怒:「我大兄被害,三國商談月余未有定論,你還有心情去扯什麼陳年舊帳。」
「公主說得極對,不知賢王如何想法?」西漠太子爽朗一笑,溪北伸臂摟了摟麗婭肩膀以示安撫,答道:「我看,此事既源於婦人,便止於婦人。」
寧都國相會意,率先贊同:「賢王這法子好,黑吉為爭婦人殺害太子,賢王便為王妃兄長與黑吉決鬥。」
「嗯,還是國相明理,太子你看如何?難不成,貴國真想與我昭明和靖王殿下聯手一戰?便為了個舞娘,徒惹天下笑話?」溪北仿着主人的語調。
太子轉目看得靖王一眼,但見他不言不語地點頭附合,面沉如水,綠悠悠的眼眸卻寒光四射,讓人想起暗夜的孤狼。
白雪飄落,梅花林的青石小橋彎如新月,橋下的流水已結一層薄冰,沈天珠一身雪白衣裙,素麵朝天地立在樹下,她曾最愛在這裏斜放尾琴,邊彈邊唱。
作為天下聞名的五美之一,太學士子們評她有梅的逸宕清美,她的書畫音律,都得到她學富五車的父兄讚譽。
她曾是枝頭最艷麗的花,此間曾是她少時的樂園,但,溫雅的母親已病逝於掖庭,仁慈的父親早成刀下亡魂。
她再不能在他們膝下撒嬌,再不能與兄弟姐妹們一道,學習,祭祀或宴冶,唯無數孤獨的暗夜,他們會出現在她夢中,在她熟悉的家,向她微笑。
父兄平反後,她便與三兄住回已經破敗零落的左相府,今日卻是她告別的時刻,這次兄長不再如過去那般縱容她,說局勢不許她任性。
他親手策劃了承肅兩王在洛京城外的對峙,然誰知曉,哪根細小的線頭輕輕一拉,這看似巍峨壯麗,實則千瘡百孔的帝都,便會土崩瓦解。
狗皇帝在絕望等死,三兄依舊承襲家風,以天下為先,和朝中幾位孤臣,平衡安排各方,同時將宮中檔案庫的地理勘查,官錄民籍,朝庭文告,重臣奏摺,皇帝硃批,一車車地運到安全之地,那是太子回來治理天下的基石。
天下,她暗中冷笑:天下除了三兄那樣的,都他娘的該死,無數的人從內到外都骯髒卑賤,還有的表面光鮮內里肝肺卻早已流膿生蛆。
憤世嫉俗半晌,轉頭:「水伊,真不與我一道離開?」眼光落在對方的緋色狐袍,佩環叮噹,她早已學會如何裝扮,以配她聖女的身份。
離開?不,她要回報肅王的扶持之恩,享盡榮華,名垂青史。
這是她膽小卑微的父輩做夢也不敢想的事。秋水伊驕傲地笑:「我自小長在洛京,低微如蟻,今後,我要讓這座城市的人,都記得我。」
到底讀書太少,不知道有人給你口糧,是為謀取你的血肉。沈天珠搖頭,知道勸也沒用,懶懶地道一聲隨你,登上步輦,徑直駛到右相府。
進得院門,環顧四周,與沈府相似的荒蕪和清寂,不禁快意地笑了:當初一心要將阿爹踩下去,如今卻比我府上還慘幾分。
王庭閒拄杖來到客廳,見到玉軟花柔的訪客,幾分驚異,勉強擠出一絲微笑:「原來是沈家侄女,稀客。」
猥瑣卑鄙地活,果然不如坦蕩地死,沈天珠打量着白髮蒼蒼,身形佝僂的老者,輕蔑地笑:「都說王相風采,如明月當空,清風徐來,今日一見,遠不及我阿爹從容向刀。」
「我與令尊同朝,」老者臉不變色心不跳,話才出口便被女子打斷:「王庭閒,事到如今你還在裝,你給皇帝的奏摺我都讀過了,我實在是佩服你,操弄人心,推波逐瀾,不留痕跡。」
窗外烏雲逐霞,昏鴉飛過,往事如流水一般過去,沈觀瀾倒了,王氏卻並沒得到預想中的好處,王相默然半晌,道:「侄女聰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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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人問史上真有傾國傾城嗎?回答有,比如鄭女夏姬,史書說她其狀美好無匹,內挾伎術,蓋老而復壯者,公侯爭之,莫不迷惑失意。因為她,九個王公貴戚死,因為她,楚國亂吳國興,陳國幾乎毀滅。她年近半百還讓楚大臣屈巫棄楚投晉,致全族被屠,後來屈巫報仇,聯合吳晉對付母國,楚國就此衰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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